卷 三 （十二） 陡然成长

　　修小罗听着武才扬孩子气的说话，过往的痛楚，丝丝涌现而出，愈加难以抑制的悲伤情绪，已达只欲就此再度癫狂下去的悲哀心境。心中不觉念叨：“的确，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该有多好。还是个疯子，该有多好。”

　　只听武才扬依旧犟嘴说道：“你不用看我。别看我武功不如你，真想杀你，现在也一样能杀得了你。”修小罗笑了一笑，不觉心中一酸，想到情难绝已经死去良久，自己却始终不知，待到知了，却已又是那般地令人痛楚。茫然说道：“你要真能杀得了我，我很欢心呢。死了也就什么都不知道——多好？！”

　　却又哪里知道，武才扬的话，看似难以置信，其实却是事实。

　　原来那他心通术，倘若武才扬一直心灵未曾迷失，因思念庞琳和杜恶嘱托的缘故，那是万万不会再去修炼的，但自心灵迷失以来，但凡想到了哪里，就会练到了哪里。丐帮习艺期间，又用心修炼过诸如“权谋·纵横·将军”、“观心测心术”、“分心术”、“大分心术”、“两人合搏”等与“他心通”功法颇有相同处的扎基心法，早具备了修炼真正他心通法的能力。

　　而丧失记忆以来的一年多里，又不断经历杀戮与被追杀，不断经历各种各样的情感包容，事实上早已暗合他心通术的修炼要决的“不动情感、洞察情感”，这期间情难绝多次运用媚惑之术克敌，哪一次运用，都会给武才扬带来思念庞琳的心思，潜意识中的不练他心通，也早在克制的住前，练了很久。是以无形当中，早达到了一种连书下《他心通》术的那人，在其当年也未能达到的境界。

　　现下他的“他心通”修为，就查探他人隐秘这一功能而言，按原本他心通修炼层次而论，已达接近巅峰的第八层程度。在控制他人心灵这一功能上，也已到达了堪称可怖的第五层境界。

　　两人相遇之初，乃是在河中。船上的多人，竟在武才扬心法无意散发当中，都浑然忘却了曾见过他的事实，这才吸引了毒手无命的追踪。在此之前，更有不少的“不知组”暗杀组织成员，擒走武才扬，却在逐日逐刻的功力无形散发当中，自相残杀而亡。

　　修小罗倘若能想到这些，自会明白，武才扬若要与他直接交手，固然不是对手，但他本就有死去的强烈念头，武才扬用他心通术让其自刎时，他又哪里能够抗拒得住？

　　却也幸好是不知其因，否则以当今修小罗一心寻死的心情，说不得反会想方设法，让武才扬运用他心通术让他自刎。

　　两人静了片刻，眼泪都啪挞啪挞地掉落下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拥抱在一起。

　　伤心一阵子，天色已昏沉沉地到了傍晚，雨早停了，大殿内的地面，已经集了不少水。拥抱当中，忽然间一幕幕情景，犹如电影画面快速掠过的诸般场景，都清晰无比出现于武才扬脑海深处。武才扬推开修小罗，扬起头道：“大哥哥，我可不是有意要查你心灵，而是无意为之。你别见怪。”

　　修小罗微微一怔。想起这孩子竟拥有他心通邪术，可以探知他人内心的隐秘。也不知方才拥抱的短暂时间里，这孩子究竟都知晓了些什么。但他自神智恢复过来后，每想及自己的惨痛经历，就心如槁木，时时都自刎了事的念头生出。觉得还不若过往的疯子时光要好过一些。现下也依旧是一心死念，什么也提不起兴趣。听了武才扬的话语，懒得深思细想。说道：“恩。我不见怪。”

　　武才扬低下头去，回忆那一幕幕快镜头般闪烁而过，却又清晰无比的画面。

　　那些藏于修小罗心灵中的过往经历，由修小罗发现柳一搂昏迷的地坑开始，直至他如何吩咐手下做疑坑，如何遇到情难绝、天不老、诸葛清，情难绝如何进入篷车，雨晴、雪晴如何拒绝所有人等探视，情难绝如何被变做塑像；乃至于修小罗与柳一搂交谈时柳一搂的经历、心月狐召唤，修小罗、柳一搂参与围攻阴阳二魔的场面，他们回到镖局后的种种经历，楮大夫以雷霆手段将利用完毕的修小罗、柳一搂擒入道观，直至修小罗发觉情难绝早已死亡，自己上当受骗从此失神癫狂而结束。

　　他这才明了了爷爷***真实死因，原来主谋竟是丝毫武功也不会但却能够控制武林大局的楮大夫。便连最初仇视的这个请出心月狐导致他们从此走向逃亡生涯的大哥哥，原来竟也是个被人利用的可怜虫。而诸葛清、情难绝、天不老等竟早与这大哥哥有过接触……

　　武才扬将神智醒来后首次以他心通术得到的他人心内隐秘消化结束，沉思片刻，说道：“本来我是想把你赶开，自己走的。现在改变主意啦。大哥哥，咱们找个地方，先静上几日，让我仔细想想可好？”修小罗道：“想什么？”武才扬道：“想你的经历中，奇怪的地方。”

　　修小罗不禁看了武才扬一眼。隐隐觉得，武才扬只这片刻之间，神情变化，竟似突然由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成长为和他同龄的大人，偏执难处的性情，也似突然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不免微微一奇。

　　这却又有缘故。

　　原来那他心通术的修炼，除了必须先天拥有他心通术的基本异能外，最重要的是，必然得心志坚定无比，心态趋向于邪恶多些，却又有某种坚定无比的正直心态做，方可避开一度度的心理矛盾冲击。

　　皆因在他人心灵深处的隐藏起来的隐秘东西，多以阴暗扭曲生怕被人发觉者居多，他心通术入侵别人心灵后，首要接触到的，就是这些的与外表完全不相吻合的东西，试问一个心志不够坚定，心态不够趋向邪恶之人，又何以应对这些潜藏于人心底部的恶毒念头、埋藏于人心深处的扭曲真实？若然一个善良柔弱者，一度度“看”到的都是完全矛盾的完全令人无法置信的阴暗真实面，又如何能够不疯狂？

　　而这种的疯狂，却实实在在的心理无法承受的疯狂，根本不容解救。是以似武才扬的这种天生善良柔弱的心态，即便是经历再苦，也休想让那“他心通”术达到大成境界。

　　他心通术，难以传承，这也是最大缘故所在。

　　古来他心通术的修炼，都须师傅细心指导，婆罗门教将修行者先置于环境艰苦、阴暗扭曲光线难达的地域，再逐步让其接触种种杀、妒、怒、恨、淫等等诸般事情，点点改变修行者的心态观念，使其成为视恶毒扭曲为想当然的心态趋向邪恶者，而后再输入服从、信念、意志、伦理等类的相对正直心态，方可使其功成出山。

　　佛门征服婆罗门教，将这一心法其贬为佛门六神通之一后，断绝其深层探询之法，转为初步探询，避免那等阴暗扭曲的真实事态，影响修炼者心态，同时又以万物皆空的佛门观念长驻于修行者心灵深处，方能勉强使之继续承传下去，但也在时光演化间，发觉其效用导致的后果过于功不弥过，遂逐步使其失传。

　　书下《他心通》心法传于后世的怪洞那人，为避免佛门与婆罗门教的缺陷，将《他心通》的修炼定出了九个半层次，通过修炼的姿态，每一层次都须不断熟练修行方式，相互配合下，以其特意制约出的他心通功能，来迫使修炼者本人只能点点接触到人类心灵的秘密。未达深层，便也无法进驻于当今所说的什么潜意识、深层意识、下意识、本能意识等等与表意识相比，逐渐深入的意识境界。同时依据身体发育状况、心理年龄发育状况，自动选择哪些可以进驻于相对深层的意识境界之内，来避免情绪受冲击的危机。

　　可惜时日未免太过长久，那人留下的真无实在是已经散逸的太少，所以这些东西，武才扬自身并不知晓，同时他自出洞之后，也罕有主动修炼的情况，更多拥有的，却是不练的心理桎梏。那也即是说，他的修炼方式，已经完全不服从于当初那人制定下的种种规则，流入自悟境界之中。

　　他没有专人指导修行，无法逐步改变其个性观念，却在心灵迷失当中，因无形修炼到探查他人心思一项功能的巅峰程度，而无意散出“他心通”术，使得不少人内心隐秘，就如当今的电脑程序一般，被复制拷贝到他的脑海深处。这些隐秘，又大有不少的痛苦、仇视、恐惧、淫秽、凄惨、欢乐、爱恋、愤怒、悲哀……等等许多让常人知了，会目瞪口呆难以接受的秘密和情感。

　　原本让他这样一个天性本是善良的孩子，在其心灵未垢前便逐步接纳这些东西，反而说不得会走火入魔只欲自刎，以解痛苦纠缠上十次百次亦大有可能。但也正因他受内力激震，头脑迷茫空洞犹如白痴般，诸种的情绪矛盾冲击，观念理论冲击，反被其一一避过修行障碍。再经“一生一梦里”的大梦神功制约，使其犹如又经历了人生一般，神智恢复过来，这才全然将他心通术的修为，向精深层次步入而不必再过于担心无法承受矛盾冲击以至精神崩溃。

　　可谓他能将“他心通”术练到眼前程度，也是自古无有的特殊。

　　但万事有其利则必有其弊。现下的武才扬，虽才十四岁，却已如度过了数十上百个人生一般，对待外物，再难保持少年的纯净无知。仅仅一年多过去，心理年龄，却因所知太多，早如度过数十年的光阴一般，达到了老人经历沧桑痛苦，即将垂死的程度。

　　现在他恢复神智不久，表现倒不出奇。时日长了，身体年龄与心理年龄相互矛盾冲击之下，本原性情与所知所觉矛盾的冲击当中，还真难预测性格如何。

　　便如当前所知，倘是个孩子，早已无法承受“爷爷奶奶”死亡真相的残酷事实，管他修小罗是否被人利用，既然也是凶手之一，便会毫不犹豫地想法子杀了，以解仇恨。倘若当真是一个已看破世态的垂垂老者，便会静心思索一下究竟“阴阳二魔这爷爷奶奶”的过往做法，是否值得复仇。

　　而武才扬此刻，却连丝毫的表情都没有流露予修小罗知晓，实在是已经不知属于方寸大乱，自己也不知该当如何是好，还是无形中已向心机深沉、老谋深算，城府极深发展。

　　古时十四岁成婚者，大有人在。而十四岁，又一向是身体全面发展性格大为改变的通常年龄。是以无论如何，自此以后，武才扬都再非一个孩子，却已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