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世界 21 复活与不死

　　躯体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感觉，没有一块肌肉可以控制。.26dd.Cn不能动弹，不能说话，无知无觉，但思维却依旧清晰。

　　我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每一秒都是那么的漫长。

　　我甚至以为我已经死了，我听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觉不到温度，一切都是虚无。

　　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我相信没有人能体会到我这时的感受。

　　最初，我在心里用所有可以想象得到的恶毒词汇诅咒着那只蜘蛛，并幻想着用世间最残忍的手段来折磨它。

　　然后我哀求，向所有已知的神灵祈祷，哪怕只有痛觉也好。

　　最后我愤怒，发誓要杀死每一个看到的活物。

　　当我意识到这些都是没有意义时，我开始怀念之前的幸福生活，开始懊悔自己曾经不够珍惜，开始想念原来世界的每一个人。

　　最终，我发呆。可以想的都想了，我也只能发呆。

　　很奇妙。当我丧失掉身体所有的控制权，失去了外界一切的感知，同时将思维也停顿时，我好像又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个奇异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影像并非来自瞳孔，而是直接印入了思维中。我不敢保证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世界是的基础是银色的线，银线纵横交错，形成一个个面，面与面相互重叠，又形成了立体网络空间。每个线的与线相交的节点，如同呼吸，间歇着流出如梦似幻、如烟如尘的气体。每团气体飘到空间中时，逐渐扩散，但没有彻底的散开，不停止的变换着色彩，变换着形状，四处飘荡。我看了一阵，发现有一朵气体云团离得很近，仿佛就在眼前，我尝试着伸手触碰。可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骤然间眼前神秘莫测的景象便如潮水般的消失不见。

　　我再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身体的各处逐渐恢复知觉。首先是头，眼睛，鼻子，嘴，接着一直往下。

　　重新获得新生的感觉很糟糕。汗水如注，全身像是泡在水里。汗流汇集起来，顺着包裹着全身蛛网，滴到地上。腹中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告诉脑袋：我很饿！

　　我又可以像蛹一样扭动。

　　嘴唇干裂，喉咙嘶哑。我咳嗽一下，清了清喉咙，发出清晨的第一声呐喊。

　　“救命啊！！”

　　声波攻击相当有效，声音在遗迹中回荡，在房间**振，变得更为响亮。跟着我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是蜘蛛盛怒的短音节。

　　我怔了怔，原来它一直在这里。我把这个短音节记了下来，估计是“闭嘴”或者“别吵”的意思。

　　这是我学会的第一个异界词语，很好的开端。

　　我根本不担心触怒这头蜘蛛，因为情况不会更糟糕了——蜘蛛的毒液无法杀死我，或者说，我已经死过了，但又复活了。

　　一旦没有了死亡的恐惧，人的胆量是无穷尽的。

　　如果我现在是自由的，我敢保证自己会冲上去，把这只蜘蛛拆成碎片。但是我还在网里，于是我只能骂人。

　　“你这个进化不完全的生命体，基因突变的外星人，连应激反应都没有的草履虫，和蟑螂共存活的超个体，生命力腐烂的半植物，雌雄同体的青蛙头，新火山的喷发口，每天退化三次的恐龙，能思考的无脑袋生物，沉积千年的腐植质，科学家也不敢研究的原始物种，宇宙毁灭必备的原料，只能演电视剧里的一陀粪，比不上路边被狗过洒尿的口香糖，你走过的地方连阿米吧原虫都活不下去，如果你的丑陋可以发电的话全世界的核电厂都可以停摆……”

　　呼……爽。

　　以前在网上骂人的功力没有退步。骂人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让对方不爽，另一个是让自己爽。特别是对这种没办法还口的，那是超级的爽啊。

　　蜘蛛被我唬住了，像是自言自语的吱吱咕咕了一下，然后开始揍我。

　　说实话，痛还是蛮痛的。它的爪子把我抓得鲜血直流，尖利的指甲抠出一条条深深的伤口，我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声音。它甚至还刺瞎了我的眼睛。

　　如果是平时，我肯定求饶或者逃跑或者怎么怎么样了。但现在，身上的麻醉感没有完全褪去，这点疼痛完全在忍受范围之内。而我又看不见，只能大概感觉受了很多伤。

　　蜘蛛的颚夹住了我的手，“咔嚓”一声咬断。

　　下一瞬间，我仿佛脑中有一根线崩断了，只觉得脑中如雷般轰然爆响，一切理智陡然消失，失明和**上的疼痛让我无比的暴戾。我扭动着身体，张嘴四处乱咬，以几颗牙齿的代价换了一嘴的蜘蛛肉和它的惨叫。

　　恶狠狠的咀嚼着外壳和细嫩的蜘蛛肉，快速吞下了肚子。我喉咙里发出低吼，把嘴里的鲜血咽下，随时准备着再来一口。

　　蜘蛛畏缩了，它很明显没有遇到过如此顽强的对手。到了最后，它再次向我喷射蛛网，将我困住，才敢靠近给我注射毒药。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蜘蛛想方设法的杀死我，我也尽一切可能的反击。有几次，我挣脱出了蛛网，扑向仇敌。虽然最终我输了，但我也给它留下了不少伤痕。

　　思维越来越模糊，即使在虚无中，我能保持清醒，但一醒来，心里却始终只有一个念头：干掉它！

　　因为我的确憎恨这只蜘蛛，索性任由怒火发作，狂暴的以伤换伤。

　　我知道，它的伤好得绝对没有我快。之前脱落的眼珠，在当天晚上我有知觉时就恢复了。另外我还发现，每次渡过濒死或者虚无，下次受伤就会恢复得更快。躯体哪怕被蜘蛛啃成肉末，最迟第二天天亮就会重新长好。这种生命力，怕是连巨魔都比不上。有一次就是如此，蜘蛛把我咬碎了，在一旁休息。而后第二天，我趁他睡觉时突袭了他，打碎了它的一只眼睛。

　　彻透心肺的痛苦是避免不了的，在每一天里，我每时每刻都享受着穿心的疼痛。这种疼痛逐渐变成了麻木，逐渐被大脑拒绝接受。在最后，我可以顶着身体的一部分被肢解的剧痛而展开攻击。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无数次与它的纠缠之间，我学会了闪避和抛弃。在无法避免的伤害中，我会有意识的用不影响攻击力的身体部分去承受，以保持力量和敏捷。

　　我同时还了解到了蜘蛛的战斗方式。它只会喷蛛网，要不就是用爪子、颚和毒液。其次，它还会施法，类似幻术系和附魔系，等级不高，只能让我一阵恍惚或是呆立片刻。

　　蜘蛛在失去一只眼睛后的第四天放弃了，把我用蛛网困住，丢到了遗迹外面。而我却不屈不挠的打上门去，直到我进入虚无或是它逃开。它像是在守卫着什么东西，即使是逃走，也不会离开神殿。所以，我每次都能找到它。

　　饥饿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在我没有理智的那段时间里，我吃下一切可以找到的肉食。地精、狗头人、各种动物，甚至是自己被砍下的躯体。

　　虚无的次数越来越少，蜘蛛逃走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也慢慢的开始清醒和反思。

　　终于在一天中午，蜘蛛看见我便爬到了墙壁上，对我滋滋的说话。在最近反复的纠缠中，每次它都会叫喊一些词语，或是咒骂，或是表示停战，或是别的什么。而我每次看到它都是怒火胸烧，只想着杀死它，不去理会它说了什么。

　　如果是平时，我会冲到墙下，手指抠入墙面，试着爬上去，完全不会管血肉模糊的手。但今天，我感觉心里没有那么多愤怒，于是止步，抬头看着它。

　　这头蜘蛛在这段时间里也受了很多伤。它的一只脚折断了，头上的一只眼睛变成了一个凹坑，身体遍布着伤痕，有一些还渗透着液体——那是我前几天留下的。反观我，全身上下片无寸缕，却完好如初。

　　“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表达了交流的意思，心下却是冷笑。如果不是我能够获得不死之身，如果不是我足够顽强，如果不是我频繁的主动攻击它，并且造成了一定的伤害，那么现在，双方会有交流的可能吗？如果我是普通人，早就融化成了血水，被这只蜘蛛吸入了腹囊，就像我看到的那些干尸，成为它们其中的一个。仅此而已。

　　幸运的是，我活着，并且能够一直活着。或许这需要付出代价，但能活着就足够了。假若人死，就什么也别说，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现在蜘蛛在墙上，我暂时无法攻击到它，所以与它交流。否则，我还是会毫不客气的发起攻击。

　　蜘蛛吐出一连串高低音，声调中表现出相当的急切。

　　我摆摆手，“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说慢点。”接着，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李凌依”。

　　蜘蛛烦躁的挪动了一下身体，同样用手指着自己，“楔斯卡”。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不是吗？我笑起来，放松警惕吧，我等着你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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