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世界 14 再袭

　　我站在马车边上，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意识去回想。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站在这里的，仿佛毫无理由的，我就应该站在这里。

　　营地了很安静，只有燃烧着的木料不甘的偶尔发出劈啪的爆裂声，炸起几颗的火星。所有人都睡着了，我看见艾琳在马车里翻了个身，克娅睡在一旁的沙发上，白蒙特和钢锤躺在篝火旁，费蒙在更远一些的暗处。

　　光线似乎被扭曲了，每一件事物都像是曝光过度的底片，被更大的虚影笼罩着。这使我看不清人们的面目，但我心里却很清楚的知道，谁是谁，每个人都能跟他们的名字一一对应上。

　　营地里的一幕幕，如同幻灯片快速的滑过。温度在不知不觉中降低，冻得我瑟瑟发抖，连同思维被冻结了，我没有思考任何事。有人在暗中窥探着，我看见了无数绿莹莹的眼睛在盯着我。恐惧冰冷刺骨，我试图逃走，但双腿沉重，无论怎样都跑不起来。

　　我猛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呼吸有些急促，我擦了擦的汗，额头冰凉。

　　篝火小了很多，已经没有了明亮的火苗，只剩下发红的炭火。

　　守夜的人呢？怎么没加柴火？

　　我觉得隐隐有些不妙。环顾四周，夜色依旧浓重，黑暗中仿佛带着浓浓的压抑。两个护卫就像梦里一样，睡在篝火边，毯子掀开了一半。

　　我跳下马车，刚刚靠近他们，白蒙特已经睁开眼睛向我看来。

　　“我感觉有些不对。”我向他低语道。“费蒙哪去了？”

　　费蒙不在这里。大家都不是刚出门的菜鸟，说什么上厕所、捡柴火的理由根本说不通。即使是费蒙真要离开一阵，那也应该叫醒另外一个人接替，而不是无声无息的消失。总之，无论如何，守夜的人都不应该离得太远，但我们却在周围看不到他。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钢锤也醒了，我们三人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悚然。

　　费蒙虽然不是最强大的战士，但也算身经百战，如果他被人无声无息的解决了，连一声警示都没能发出来，那么来袭的人实力有多高？换句话说，费蒙穿着金属的盔甲，即使是被忽然袭击，人栽倒在地上，发出的响动也足以让白蒙特和钢锤惊醒。

　　“把马套上，小心一点，别出声。”白蒙特轻轻的抽出了剑，向钢锤低声说道。

　　再怎么好的马，也不能一直套在马车上。为了让马好好休息，我们决定停下来时就已经把它们解开，拴在了树干上。

　　很快，钢锤牵着马小心翼翼的走了回来。在套车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些碰撞，在寂静无声的夜空中异常响亮。

　　我的心高高提了起来，余光里白蒙特握剑的双手，也绷出了青筋。

　　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我们不知道敌人是什么人，敌人有多少个，敌人在什么地方，敌人什么时候攻击……种种未知，拉紧了心里那根细细的弦，随时都有可能断裂。恐惧几乎将我压垮，我甚至控制不住自己，迫切的想要撒腿狂奔。或者像电影里的傻逼一样，大喊大叫：“谁，出来！”

　　但我一动都不敢动，只剩下越来越重的呼吸与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而又熟悉声音传进了耳里。顿时，我感到肾上腺素积累到了满值，眼前的景色如同罩上了一层红色，**传来一股湿意。

　　“小心，有人来了。”

　　我心下一松，立即想起这声音是属于谁的了。

　　妈的，这不是艾琳的声音吗？

　　我向马车的车窗看去。果然，艾琳掀起了窗帘，露出了一张小脸。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懂不？我张口刚想吐出这句话，忽然眼前一花，定睛一看，白蒙特已经挥出了一剑，将一支羽箭打落在地。

　　借着炭火的光芒，我一看脚边黑色的箭，差点叫了起来。这他妈不就是上次那个游侠的箭吗？

　　没来得及再想，我拔腿向马车窜去，手一撑，翻上了马车。有了掩体，我靠着车厢壁，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发现，下雨了。

　　箭雨！

　　也不知是有多少个人射出的，只觉得那箭密密麻麻，连续不断的钉在马车上，发出咄咄的声音。

　　根据箭矢的轨迹，我判断出是从马车的两面的后侧射来的。我躲在车厢前，暂时是安全。但站在马车下护着我的白蒙特就没那么好运了，他连续劈开了几箭，刚想跳上车时，被一箭射在了腿上，让他闷哼了一声。

　　我拉着他的手，准备拖他上来，却被一把甩开。

　　从白蒙特劈开第一支箭，到他腿上中箭，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几秒钟之间。他重新站在马车下时，艾琳的第一个魔法才释放了出来——变巨术。

　　白蒙特的身体像是吹气球似的瞬间变大，一下子成为了三米多接近四米高的巨人。他的盔甲、长剑同比例的增大，原来看起来就比较骇人的双手剑，如今已经跟块门板差不多宽。白蒙特伸手一捞，拔下腿上的箭，吼道：“马车！马车套好了没有？操他娘的人上来了。”

　　听着白蒙特滚雷般的声音，我转头看向钢锤。

　　钢锤一直在两匹马和马车之间忙碌，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他在驾车。他对马车相当的熟悉，但是这种贵族马车设计之初便不是为了应付眼前这种局面的，为了表示高贵，各种驾具怎么复杂怎么来，有许多我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用。钢锤将各种套索、绳结打得飞快，最后他将两个绳头用力一拉，同样吼道：“成了，走！”

　　在车厢魔法灯的照亮范围，白蒙特已经跟靠上来的五六个人打成一团。那些人披着黑色的斗篷，手持两把细剑，不停的在他没有盔甲保护的地方留下一道道血痕。很明显，白蒙特力量虽然足够大，但速度却慢了许多，每次攻击虎虎生风，却打不到那几个人。袭击者太灵活，在他的身边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一时之间竟然陷入了僵持。不过也正是由于白蒙特的阻拦，袭击者没办法靠近马车。而另一边，钢锤却完全落入了下风，只能苦苦支撑着。

　　艾琳的第二个变巨术再次完成，施展在了钢锤身上。法术产生效果时，钢锤正横向扫出一剑。已经了解了他的节奏的袭击者退身避开，却没料到那扫过来的剑瞬间变大，立即被击中，干净利落的被从胸口斩成了两截。上面一截被远远的甩入了黑暗中，下面的一截却栽倒在地，红红的内脏与鲜血，还有黄色绿色的各种体液从断口处滚了出来，洒落一地。

　　这个袭击者的死，不仅没有让钢锤的压力减轻，反而激怒了其他的袭击者。那么些袭击者比之前更快的闪避、出剑，我原本还能看到他们的武器，而现在，我只能看见一片剑光。即使我这个不懂武艺的人也知道，钢锤岌岌可危了。一旦法术失效，他绝对会被那些致命的光芒搅碎。

　　在这种危机关头，白蒙特与钢锤也根本不能分神来跟我说：“不要管我，你们快走”之类的废话。一旦分心，只要有一个袭击者窜上马车，那么马车上的三个人基本上就是一个死字。

　　不是我不想走，问题是我***根本就不会驾车。一抖缰绳，那两匹蠢马根本就不动！我记得钢锤原来驾马车时，嘴里念的是几个音节，中间还有一个停顿。我可以肯定不是电视里面的“驾”，而是几个绕口的异界语。急中可以生智，急中也可以生汗。我愣是怎么也想不出那个音节，满头大汗，脑子一片空白。

　　“BaRaZi·WeiDaFei”。

　　对对，就是这个。我听出是一直沉默的克娅的声音，原来还以为她被吓傻了，想不到还真能帮上忙。

　　听到这两个词，两匹马小步走起来，带动马车缓缓前进。艾琳的咒语在马车移动时就停止了，看来第三个魔法是没办法释放出去了。跟着克娅又念了另外两个词，马车开始加速，越来越快。我借着最后的一点亮光，回头望向身后的战场。

　　随着马车的启动，袭击者们的攻击越发密集，甚至不惜以伤换伤。白蒙特和钢锤硕大的身躯却只有招架的功夫，还击的次数越来越少。

　　最后，袭击者和两个护卫的身影都湮没在黑夜里，只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叮当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呼，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穿越者的野营和固定曲目深夜袭击，我都享受到了。这么想着，心里却有些黯然，不管怎么说，都是我说服白蒙特停下来野营的。希望公爵能够好好善待他们的家人吧，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虽然他们只是护卫，但毕竟也是我在这世界上认识的几个人之一。没有看到他们的最终结局，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活着。

　　有些纠结。

　　护卫本来就是做这一行的。况且，不停下来也没办法，迟到又不是我的错。我这样说服着自己，减轻心里的负罪感。

　　感觉风有点冷，我才发现背上已经湿透了。仅仅不足一分钟的战斗，就让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裤子好像也有点潮湿。回想刚才的战斗，我什么都做，甚至连克娅都比不上。学会的几个魔法忘记得一干二净，一门心思的想躲起来，或者跑得远远的。

　　感到有些羞愧，但立刻又觉得理所当然。从一个和平安逸的世界来的普通人，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产生的逃跑的想法，那是很正常的。

　　下次要冷静一些，我这么想着。或者说，没有下次比较好吧？

　　在夜里驾车是很危险的事。万一路上有块大石头或者坑什么的，很容易一头撞上去。不要说马是活的，它自己会躲。马被套在车架里，戴上了眼罩，方向完全是由人来控制的，没有收到停止的讯号，连悬崖都会往前冲。就算没有大的障碍，只要一个小坑，就足够折断细长的马腿了。马腿一断，翻车也就成为了必然。

　　我紧张的控制着马车，感到身边有人坐下了。眼珠一转，看到的是艾琳。

　　她沉默的坐着，飞起的长发偶尔扫过我的脸颊，感觉痒痒的。

　　我觉得她有些伤感，弄得我的心情又低落下来，只得打破沉默，说道：“来，给我加个昏暗视觉。”

　　艾琳低声回答到，“那要停车下来才行”，接着又是沉默。

　　没想起这茬，停下车肯定是不可能的，说不定那群斗篷怪还追着呢。我有些无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安慰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其实，说不定……”我想说，他们说不定还活着，但是谁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太低了。

　　艾琳忽然打断我，点着正前方，惊讶道：“咦？那是什么？”

　　我眼睛不怎么好，两边都是一百度到一百五十度之间，只能大约的看出是一个人高的轮廓，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随着马车的快速接近，我的眼睛也逐渐的睁大。

　　那根本就是一个人。

　　土黄色的斗篷，黑色的横弓。烧成灰我也认得！庄园外的第一次袭击，刚才的第二次袭击，现在算第三次吗？他怎么追上来的？

　　他手上的弓已经拉开了，正指着我们。箭头不再是黑色的，而是像是裹着棉花一样，套在洁白发光的气团里。

　　操，阴魂不散还放大招！

　　我们之间只有十来米，射箭瞬间既至。

　　我无法可想，只得一手将艾琳按倒，另一只手猛的一拉缰绳，马车立即打横，在马屁的嘶鸣中翻倒，滑向前方。

　　我的瞳孔中，只剩下那支越来越大的魔法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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