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陈五儿回去后，就推波助澜传播了一下那个谣言。

　　诚然，王府里多得是被迫伺候王爷的人，但是基数一大，也有很多享受王爷宠爱的人，就像陈五儿一样。她们可能不是爱着王爷本人，却很中意他带来的种种好处。可是这种女人，通常比王府中那些孤寂的妾侍死得更早更多，宫人斜是她们共同的归宿。

　　顾七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谣言，她在芳华宫范围内遏制住了传播的速度，然而人们还是在私下讨论，毕竟王府的新鲜事可不多，又事关大家最关心的人——不是说王爷，而是程檀儿。

　　这让顾七所在的宫室气压有些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们的主子今天脾气更差了。或者说，这段时间顾七的脾气在日益变差，一天刷新一个下限，她们却只能小心小心伺候着。

　　顾七发火时也是冷冰冰的，让被训斥的人如坠冰窖。

　　暮娘——她也许是出自本心，也许是受人所托，总之她提出了一个让顾七不那么生气的方案，“为什么，我们不去檀儿姑娘那儿走走呢，看看她？”

　　顾七犹疑地道：“看她？”

　　暮娘点点头。

　　顾七眼神有些恍惚，仿佛想起了什么事，“在这里她们也只会让我生气，走吧，走吧。”

　　她有些疲惫地起身，暮娘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顾七决定要去程檀儿处时，傅沉玉正背靠着门，努力把门抵住。

　　因为外面有个疯子正在踹门。

　　“开门，你为什么不开门？”小郡王大声喊，生怕她听不见。

　　傅沉玉也大声喊回去：“我监护人不在家！你先回去吧！”

　　小郡王：“什么奸护人？”

　　傅沉玉：“程檀儿！”

　　小郡王：“我就是看她不在才来的啊！”

　　傅沉玉：“我叉你爹咧！你个小叉烧，和你爹一样……吔屎啊你！”

　　话音刚落，小郡王一个蓄力飞踹，傅沉玉连同门板一起飞了出去，摔在软软的地面——此刻她要庆幸程檀儿把整个房间铺成床了。

　　可是王府门板的用料也太实在了，这门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总之压得她这小身板喘不过气来，更不要说推开爬起来了！

　　傅沉玉的手探出门板一截徒劳地挥舞着，“搭、搭把手……”

　　小郡王：“……”

　　小郡王叹了口气，无奈地走上前，手搭在门板上，“你怎么这么傻？”

　　“少废话。”傅沉玉的声音从门板下闷闷传出来，“我要被压死了，救我出来。”

　　“闭嘴，等着。”小郡王气沉丹田，双腿微分站定，轻喝一声，将门板抬……抬……没抬起来。

　　小郡王：“？！！”

　　他难以置信地用尽全力，再次抬了一遍，然而结果仍然是抬不起来！虽然这门板是很重，但他可是青春年少的年纪，难道是昨晚看太多避火图的缘故……不不不，应该刚才把门踹翻花费了他太多力气，休息一下就好！

　　小郡王细思，脸色难看无比。

　　傅沉玉不悦地催促，“好了没啊？”

　　小郡王：“你别叫！再等一下！”

　　傅沉玉：“……”

　　傅沉玉：“……我恨你！！！你是不是故意的！！！那天你也是就这么把我丢在了宫人斜！！现在好了！！！我要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被门板压死的人了！！！！”

　　小郡王：“………………”

　　小郡王恼羞成怒：“你再说我走了！！！！”

　　傅沉玉：“你走吧！！！！没用的东西！！！！！！！”

　　小郡王：“……………………”

　　自尊心被再三打击，小郡王有些难堪，但是他想到如果自己把傅沉玉丢在这里，等傅沉玉脱身，一定会把他的丑事说出去！绝对不能这样！

　　“你……不要激动，我会想办法的。”小郡王努力平心静气。

　　傅沉玉阴沉地道：“难说。”

　　小郡王：“……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扫人兴？”

　　“有，”傅沉玉怨恨地道，“我一直都充满负能量，因为世上太多你这样的人。”

　　小郡王站起来，四下张望，企图找到什么工具——说实话半蹲久了，他的腰有点痛。

　　“小郡王，你在干什么。”

　　程檀儿的声音响起，她就站在门口，手里抱着几件衣服。夏天到了，王爷发福利，大家都有新衣服穿，她就是去领衣服了。

　　但是一回来，就发现自己的门倒下了，旁边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小郡王。

　　小郡王：“呃，你……你的门坏了。”

　　程檀儿：“我看到了。傅沉玉呢？”

　　因为她的房子结构，她一眼就能看到房间内原本应该在的人不见了。

　　小郡王指了指那扇倒下的门。

　　同时，门下也传来傅沉玉的声音：“我在这儿……”

　　程檀儿：“……”

　　小郡王满怀忧愁，“程檀儿，你这个门……”

　　程檀儿走过去，把门捡了起来，靠在一旁的墙上，侧头看他，“怎么？”

　　小郡王：“……………………没什么。”

　　整个人扁了一点的傅沉玉躺在地上，还没缓过神来，她看着小郡王的表情，呵呵笑了一声，“你个废物。”

　　小郡王：“……”

　　虽然小郡王很生气，但他却无法反驳。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让他伤心了，简直难以承受。

　　程檀儿又伸手把傅沉玉提溜了起来，“小郡王要进来喝杯茶吗？”

　　此刻程檀儿脸上并没什么嘲笑的神情，然而看在小郡王眼中却那么无法承受，他捂着心口，脆弱地道：“改天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傅沉玉恶毒地道：“下次吃点药再来，镴枪头！”

　　小郡王：“…………”

　　程檀儿：“…………”

　　小郡王走出了门，程檀儿侧头看傅沉玉，“你知道不能那样说的对吧？”

　　傅沉玉：“我不管，我故意的，我要被他气死了。”

　　程檀儿再次说出了那句话，“小郡王还是个孩子。”

　　傅沉玉：“呵呵。”

　　她们刚交谈了两句话，院子里响起了小郡王的声音，“七姑娘。”

　　然后是一把傅沉玉隐隐有些耳熟的声音，“郡王。”

　　傅沉玉扶着腰走到门边，与小郡王相对而立的是她见过的暮娘，和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她蒙着面纱，穿着淡蓝色的纱裙，鬓边是一朵笼烟芍药，微风吹过，衣袂翩翩。这是一个很有仙气的美人，带给人朦胧的感觉，就像随时要羽化成仙，而人们只能徒劳地抓着她的裙角。纵然面纱遮面，也无法阻止人想象那种场景，却从未怀疑她的五官会令人失望。

　　老王八后宫里到底有多少美人！

　　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顾七了，傅沉玉久闻大名，还曾经在昏迷中和她距离很近，这却是第一次相见——也不算相见，毕竟顾七脸上还罩着面纱。

　　程檀儿与傅沉玉擦肩而过，走了出去。

　　顾七与小郡王寒暄完，小郡王明显因为顾七来了而不想走了，毕竟连他也没看过顾七面纱下的容颜，他的好奇比之傅沉玉还要更多。

　　然后程檀儿却对他挑了挑眉，“小郡王要留下来帮我修门吗？”

　　小郡王：“……”

　　明明出门前脾气还很糟糕的顾七，这会儿却轻柔地笑了一声，和悦地问：“什么门？”

　　小郡王支支吾吾地道：“父王找我有事……”

　　他匆匆忙忙地走了，给程檀儿留下一个警告的眼神。

　　暮娘很自觉地过去把院门关上了，自己留在院子外面看守。

　　程檀儿转身面对顾七，开始用程檀儿听不懂的语言说话，“￥##%&*？”

　　顾七也用那种语言回答，柔软好听。

　　傅沉玉：“？？？”

　　她听不懂这种语言，但是得益于现代社会的发达，她认为这是江南一带的语言，比如……不是说顾七是扬州人吗？这很可能是扬州话！

　　顾七虽然仙气飘飘，可是同样有着不逊色于陈五儿的气场，是长期使唤人培养出来的，这使得傅沉玉不敢随意迈步走到她们旁边搭话，只能半躲在门后幽幽看着。

　　顾七和程檀儿交谈了几句后，顾七开始带上了一点责备——可是被她说出来，也仿佛是娇嗔一般。

　　程檀儿有点生硬地回答着她的问题，带上了一点不耐烦，还转头看向了傅沉玉。

　　顾七跟着转头看了过来，隔着轻纱，她的目光落在傅沉玉身上。没有傅沉玉想象中的压迫，反而很温柔，也不知道是不是傅沉玉的错觉。顾七甚至轻轻点了点头示意。

　　不过不管顾七是不是很温柔，她们两人同时看过来，都让傅沉玉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她尴尬地冲顾七回笑。

　　程檀儿换成了官话，冷冷道：“你不太适合在这里待太久。”

　　顾七却不以为然，“王爷说，我应该多出来走走。”

　　程檀儿：“那是以前吧，在你有了身子以后，王爷应该巴不得你不要出来一步。”

　　顾七顿时有些僵硬，她用傅沉玉听不到的声调低声道：“我不想你再提起这件事。”

　　程檀儿：“那你就不要试图来管我。”

　　顾七非常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只是……想来看看。”

　　“现在你看完了，可以回去了。”程檀儿指了指外面，“让你的总管在外面守着？亏你想得出来。”

　　顾七：“反正所有人也只会以为我是为了那件事而来，现在大家都在关心，王爷是不是真的不再纳新人。”

　　“你可以把你的埋怨留到自己的地盘去说了。”程檀儿驱赶着她。

　　顾七幽幽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程檀儿也转身向傅沉玉这边走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顾七又回头看了一眼。

　　傅沉玉刚好与她对上了视线——准确地说，是她觉得自己和她对上了，在面纱之后，有一双笼着雾的眼睛恰好望进了她的眼中。

　　傅沉玉一时有些怔忪，因为顾七透着淡淡的哀愁,说实话，很容易激发人的保护欲，即使彼此是同性，她也产生了冲过去安抚她的冲动。

　　傅沉玉不禁对程檀儿道：“你欺负人家啦？”

　　程檀儿淡淡道：“只是教她正确的做生意。”

　　傅沉玉：“啧啧……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用方言交谈，我不知道你们是老乡？做什么生意啊？陈五说的是真的吗？你们联手搞她啊？”

　　“你的问题太多了，”程檀儿道，“我们做什么生意，都不会对你有害的。”

　　“那是，鉴于你们还救了我一次——我都忘了和顾七说谢谢呢。”傅沉玉看出来程檀儿并不想聊这个，于是立刻收敛起好奇心。对于自己现在靠着谁，她还是很清楚的。

　　程檀儿：“很好，接下来我们要把门安回去。”

　　傅沉玉怪叫，“我们？？”

　　程檀儿：“如果你能把小郡王弄回来，那就让他一个人来。”

　　傅沉玉：“……”

　　程檀儿：“否则这个门坏掉有你一半错——让我猜猜，你隔着门骂了他什么，才让他把门踹成这样？”

　　傅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