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高峰坠石

　　这天晚上，唐楷辗转难眠。

　　在这个人生的十字路口，他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是那么的无助。

　　可悲的是，他连一个身份也没有！

　　躺在床上，唐楷不由得想到了师父宋清。

　　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要是一个梦，那该多好？

　　他还生活在师父身边，当一名快乐的小伙计，为古砚轩的生意操劳。

　　对往事的眷恋，让他对马强等仇人，产生了深深的怨恨！

　　唐楷捏紧拳头，心想有朝一日，一定要找到这些仇敌，把他们赶尽杀绝！

　　恍恍惚惚中，唐楷进入了梦乡。

　　一个白衣女子，在前面走。

　　“砚灵姐姐！”唐楷奔跑过去，伸出右手，去拉她的手。

　　砚灵脸若寒霜，身子轻轻一偏，躲过他的手，说道：“你想做什么？”

　　唐楷道：“砚灵姐姐，可算见到你了！我知道错了，求你继续教我吧！”

　　砚灵冷冷的道：“你怎么又进来了？”

　　唐楷茫然道：“难道不是你叫我进来的吗？这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吗？”

　　砚灵蹙了蹙眉，说道：“我可没有招你。奇怪，你一个凡人，不可能进入砚心。”

　　唐楷道：“那这里面，除了你，还有谁？”

　　砚灵道：“只有我一个人。”

　　唐楷道：“几千年来，就你一个人？那岂不是寂寞得很？”

　　砚灵淡淡的道：“寂寞？寂寞是什么滋味？”

　　唐楷心想，如果她真在这里过了几千年，那寂寞对她来说，早已经不存在了。

　　“姐姐，求你了，继续教我学习书艺吧？”唐楷恳切的请求，“从小到大，我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练习书法。”

　　砚灵紧抿双唇，微微仰头，看着空中，没有理睬唐楷。

　　唐楷道：“自从师父教我练字以来，一有空，我就练字，每天起码要花费六个小时以上。”

　　砚灵淡淡的道：“那也不算多。有人每天练十六个小时呢！”

　　唐楷道：“有时，不做事时，我也会练这么久，就跟走火入魔一般，只想练字，睡觉也在想，吃饭也在想，不练字就浑身难受。”

　　砚灵忽问：“你通过江州一中的测试了吗？”

　　唐楷道：“通过了，但因为我是黑户，所以还是进不了。”

　　砚灵道：“什么是黑户？”

　　唐楷道：“就是说，我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在我们人的世界，没有身份，就不能证明我是我，就不能做很多事情。”

　　砚灵道：“你就是你，为什么要证明？难道，你还证明不了，你是你？”

　　唐楷道：“事实就是如此。”

　　砚灵道：“如果你潜心学习书艺，不上人间的学，也是可以成圣的。”

　　唐楷道：“这么说，姐姐愿意教我了吗？”

　　砚灵道：“你既有缘进来，我当然会教你。不过，我对你的要求，将更加严苛！你受得了吗？”

　　唐楷道：“受得了！我现在明白了，你教我扔石头，并不是玩儿的，其实是在教我笔阵图里的笔法！扔石头，就是高峰坠石！这是点的写法！”

　　砚灵道：“你以为，扔扔石头，就能学到高深莫测的笔法了吗？”

　　唐楷道：“请姐姐教我！”

　　砚灵道：“跟我走！”

　　她伸出手，握住唐楷的手，凌空而起，眨眼之间，穿过了时间和空间，来到了泰山之巅！

　　唐楷不再害怕，甚至有些向往接下来的训练。

　　“姐姐，今天还是继续扔石头吗？我听你说过，我还要扔两年的石头。”唐楷看到地上的石堆，自觉的捡起来，开始练习。

　　他的右手受了伤，只能用左手来捡石头扔。

　　砚灵道：“不，今天换一种修习方式，我在空中扔石头，你在下面接石头。”

　　唐楷脑子一懵：“什么意思？”

　　砚灵道：“就是我扔石头，你接住。”

　　唐楷道：“啊？姐姐，可是，我的手臂受伤了啊，接不住石头怎么办？”

　　砚灵道：“怎么受的伤？”

　　唐楷道：“为了追小偷，被坏蛋刺伤的。”

　　砚灵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只是一个初级的书法学徒，功力不深，要学会保护自己。”

　　唐楷道：“初级的？那是不是说，学书的人，都是有等级的？那姐姐你是什么级别？”

　　砚灵道：“我？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唐楷道：“也就是说，你已经比书圣还高级，不能用级别来衡量你了？”

　　砚灵道：“可以这么理解。”

　　唐楷道：“那我要想达到你的层次，要经过多少级别？”

　　砚灵道：“学徒就分三个等级，初级、中级、高级，每级又细分为十个级别，通过这三十级，你才能迈入书法大家的行列，然后才可能成名成圣。”

　　唐楷咋舌道：“那么多级别，岂不是比我们人间还多？我就算一年跨一级，这么练下去，也肯定是皓首白须了。要想达到你的层次，岂不是连机会都没有？”

　　砚灵道：“如果你能活上几千年，是可以和我并驾齐驱的。”

　　唐楷郁闷道：“这不是废话吗？你带过那么多的徒弟，又有谁陪你几千年的？”

　　砚灵道：“没有。”

　　唐楷道：“不想那么多了。姐姐，等我右手的伤好了，我再跟你练习接石头吧。我今天就先用左手扔石头玩玩。”

　　砚灵伸出手：“来。”

　　唐楷道：“姐姐，做什么啊？”

　　砚灵握住唐楷的右手，看着他的伤口。

　　唐楷只觉一股绵绵的热力，从她手心传到自己体内，在右臂伤口处流转。

　　伤口像被蒸汽环绕，热灼灼的烧得疼痛。

　　“好烫！”唐楷情不自禁的喊出声来。

　　砚灵不理他，也不让他把手抽出去。

　　唐楷哇哇叫道：“姐姐，我的手臂好烫，你对我做了什么？”

　　砚灵松开手，说道：“你看看，右手能动了吗？”

　　唐楷试着动了动，咦！不痛了，还行动如初！

　　他撕开伤口处的纱布，看着自己的手臂。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连伤疤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这种事件，完全超出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不过，砚灵的存在，本就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砚灵能存在几千年，会治小伤，又算得了什么稀奇？

　　“姐姐，好了！我的伤好了！”唐楷高兴的挥动手臂，果然完好如初了。

　　砚灵身形一提，凌空而起，身子在空中站定，说道：“我们开始吧！我扔石头，你接住了！”

　　唐楷啊了一声：“这么高？我哪接得住啊？姐姐，这是石头，可不是棉花糖呢！”

　　不等他说完，一颗石头破空而来！

　　那石头，对准唐楷的脑袋砸下来！

　　唐楷哎哟一声，第一想法，不是去接石头，而是转身就跑！

　　开玩笑，一颗碗大的石头，对准你脑袋飞过来，你能不跑吗？

　　唐楷跑了几步，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那石头像长了眼睛一般，追着他跑！

　　我的妈啊！

　　这哪里是在教人写字？

　　这分明就是要人命啊！

　　“姐姐！姐姐饶命！我知道错了，之前不该亵渎你，不该叫你写字拿去卖！你饶过我吧！”

　　唐楷下意识以为，砚灵这是在报复自己呢！

　　砚灵沉声喝道：“跑什么？站住！”

　　说来也怪，她甜美的语音，似有一股魔力，把唐楷给定住了。

　　他转过身来，对着坠石。

　　砚灵道：“伸出双手，接石！”

　　唐楷依言，伸出双手。

　　那块石头迅速朝他怀里冲过来！

　　唐楷咬咬牙，伸手抱住了那块石头。

　　那石头好大的冲力，他接住之后，身子直往后退，退了好几步好站定脚跟。

　　砚灵道：“感受坠石的力度和速度！”

　　唐楷哎了一声：“姐姐，你轻点扔，我接不住！”

　　说着，又一块石头丢了过来！

　　唐楷扔下手中的石头，顾不得多想，伸出手去接空中的坠石。

　　以前，他不知道这是在练笔阵图，扔石头时，只是随性而发，并没有往书法上想。

　　现在，他知道接、扔石头，都跟书法的笔法有关，就会有意识的朝笔法上想。

　　把每一颗石头，都想象成书法中的一点！

　　高峰坠石的一点！

　　形态各异，气势万钧！

　　力量有轻有重，方向有偏有正。

　　每一块石头，都是不同形状的点划！

　　唐楷感受到，每一块石头掉下来，力度、方向，速度，都是不同的。

　　而且，砚灵很有分寸，不会真的让石头砸到唐楷，更不会让他受伤。

　　再说了，就算受伤，又怕什么呢？

　　反正砚灵能治病啊！

　　砚灵扔出石头，就是在写一点划！

　　她写出来的每一笔，都是不同的！

　　唐楷要感受的，就是她笔划中的力道，还有出笔时的方向！

　　如此练了两个小时，砚灵才让他休息。

　　刚才在运动时，还没什么感觉，这一停下来，唐楷顿时觉得精疲力竭。

　　他瘫坐在地上，喘息道：“接石头比扔石头还累。”

　　砚灵道：“你没照我教你的方法呼吸吗？”

　　唐楷道：“哪里还顾得上啊？只顾着接石头了。”

　　砚灵道：“嗯，自然呼吸也好。接下来，我们再进行另一场训练。”

　　唐楷啊了一声：“你又想到什么方法折磨我了？”

　　砚灵的话，差点把唐楷吓个半死：

　　“把你变成石头，从这里丢下去！让你亲自感受高峰坠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