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术偶

　　墨离拿起手中的短刀，仔细观察。

　　这是一柄纯钢的武器，刀长不足两尺，刀柄雕刻着华丽的花纹，刀刃薄得近乎透明。武器贩子告诉他，这是血族公主萝姬?维米莉亚曾经用过的刀。

　　多半是骗他的。

　　但就算如此，这也是一把好刀无疑，既然买回来了，就不能浪费。

　　墨离决定吃掉它。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扁平的小盒子，打开盒盖，里面码放着整整齐齐的铜块。每方铜块都只有拇指大小，墨离捻起一块，看都不看就丢进嘴里。

　　没有咀嚼，只是喉咙动了几下，铜块就被吞了下去。他感觉到沉甸甸的铜停在胸腹之间，被术式一层层地包裹起来，不再下坠。

　　墨离深呼吸一口气，发动术式，点燃铜。

　　拇指大小的铜方瞬间就被燃烧殆尽，灼热而澎湃的力量释放出来，在他的体内滚动。墨离有条不紊地调动术式，将铜的力量约束，导入自己的身体各处——双手、双脚、胸腹，甚至牙齿。

　　他重新拿起短刀，左手握住刀柄，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捏住刀尖，用力一掰！

　　“咔”的一声轻响。

　　铜让他的力量成倍增加，这柄纯钢打造的短刀，刀尖竟然被他用手指生生掰断。

　　墨离看着不足一寸长的刀尖，犹豫了几秒，就将它丢进了嘴里，大嚼起来。吹发可断的锋利刀刃，被他像吃酥饼一般，“喀嚓喀嚓”地咬碎，吞了下去。

　　紧接着，他掰下第二段，吃下。

　　然后是第三段……

　　墨离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到两分钟，整把刀就被他吞进了肚子里，就连刀柄也是一样。他发动术式，点燃被咬成一堆金属碎屑的刀。

　　他的体内已经有三把武器——一把阔刃斩剑、一把细身软剑、一把匕首。它们都是之前被墨离吃下去的，武器被吃下并点燃后，就不会再有形体，但它们的一切属性都被固化在了术式中，只要墨离一动念，它们就能重新出现在手中，用以对敌。

　　如果这次能够成功，墨离就会拥有第四把武器。

　　但是——

　　一阵如同内脏被绞碎的剧痛，突然在墨离的胸腹之间炸开，毫无提防之下，他忍不住大叫出声，但紧接着，他就从身边抓起一样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塞进嘴里，让牙齿紧紧咬住它。

　　他再也没有哼一声，但疼痛并没有消退。他双眼紧闭，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都深深陷进了肉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冷汗如同水泼了一般淌下。

　　体内，那把刚刚吃下去的短刀，正在疯狂向其它武器攻击。首当其冲的是那把阔刃斩剑，剑体又宽又厚，同样是纯钢制成的斩剑，竟然被短刃一削而断，紧接着就被绞成了碎片。墨离想调动术式阻止，但那柄短刀的速度要快得多，它扑向剩下的两把武器，同样是一绞之下，就将它们彻底粉碎。

　　但紧接着，它就仿佛心满意足了一般，悠悠地停下了，任由术式从四面八方扑来，将它缠了一圈又一圈。

　　五分钟后，墨离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体内的短刀在毁掉三把武器后，就突然变得安分，任由术式将它束缚、吸收。

　　墨离失去了三把武器，得到了一把刀。不过这把刀，似乎比以前的三把都要厉害得多。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吐掉嘴里咬着的东西——那是一块还没来得及切成小块的铜，此时已经被他咬出两排深深的牙印。他看到后，不禁苦笑一声。

　　铜燃烧之后能强化身体的力量和强度，是墨离用得最多的元素。

　　他并非人类，而是“术偶”。

　　术偶，就是咒术师用咒术术式构造起来的人偶，他们有和人类几乎一模一样的身体，有独立思维和意识，但这一切都只是表象，在此之下，是极其繁复、没有人能够理解的术式，这些术式是术偶的内核，是维持他们一切生命特征的根基。

　　所有的术偶生来就会一种咒术——噬金术。通过吞下不同的金属并燃烧，他们可以暂时获得不同的力量，比如吞下铜可以增强力量和身体强度，吞下钠可以提升速度，吞下铁可以快速愈合伤口。因为可以使用噬金术，术偶的战斗力比普通人要强得多。

　　但也仅仅是比普通人要强，在片大陆上，术偶的战斗力远远称不上强大。

　　这片大陆的版图归属于两大势力。

　　南边，是********的国家“晨星帝国”，祈星教的权威遍布帝国的每个角落，数以百万计的骑士构成了帝国的主要军事力量。晨星帝国占据这片大陆接近三分之二的领土。

　　北边，被称为“极夜之地”，维米莉亚家族是这里的主宰，他们是血族，但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吸血鬼。他们虽然善用血液的力量，但早已不再吸食血液，也不再害怕阳光，他们通过极夜之地出产的特殊矿石“血精”维持力量。在两百多年前的“新月变法”之后，他们甚至不再维持家族式的贵族体系，而是成立议会，建立了君主立宪的政治体系。

　　两大势力之间几乎没有中间地带，只有一道完全笔直的边界，边界以铸铜板铺设而成，被称为“铜刻线”。铜刻线的创造者是咒术师协会，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组织，也曾经是力量最强大的组织。他们曾在一百年前划下铜刻线，并向两大势力发出通告：不得以任何“非和平的目的”越界。

　　这当然没有任何作用。

　　通告发出的第二天，晨星帝国的军队就开始在边境集结；第五天，军队拔营，越过铜刻线，向维米莉亚家族的边境之城伯德尔进发。

　　但就在这时，咒术师协会的浮空岛飞临铜刻线上空，那是城市般大小的庞然大物，在当天的夕阳落下之前，由一万名骑士和骑士侍从组成的军队灰飞烟灭，仅有不到百人生还。

　　通告发出后的第七天，维米莉亚家族试图趁晨星帝国大败发起反击，结果同样遭到浮空岛的毁灭性打击。

　　这在后世被称为“七日战争”——并非晨星帝国和维米莉亚家族的战争，而是双方先后与咒术师协会的交战——结果就是均遭惨败。

　　从此以后，没有人敢越过铜刻线发起战争，咒术师协会派出术偶，沿铜刻线驻扎。术偶的力量并不强大，仅比晨星帝国的骑士略强，但他们代表着咒术师协会的力量，因此没有人敢于侵犯。

　　直到十年前，极东之地发生异变。

　　传说咒术师协会的浮空岛在那里坠落了。没有人亲眼看到，但最近这十年，这片大陆确实没有再出现过他们的踪迹。

　　铜刻线的约束力渐渐削弱，术偶也不再不可侵犯的存在。

　　就连许多术偶也不再恪守职责，开始对边境的争斗视而不见，甚至有术偶逃跑，混入人类或血族社会。

　　不过对墨离来说，他还是希望能够恪守咒术师协会赋予自己的使命。原因很简单——咒术师协会赋予了他生命，赋予他力量，甚至赋予他自主的意识，他不希望轻易就抛弃创造者赋予自己的使命。

　　但如今没有了咒术师协会作为后盾，如果再没有强大的实力，恪守职责就只是一句空话。

　　墨离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屋子分为两层，呈标准的正方形，由不知名的灰色石材建成。上面一层是生活区，下层则是加工金属、打造武器的工坊。墨离走出门，外面太阳已经西斜，十几步外，由铸铜板铺成的铜刻线横跨东西，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铜刻线的对面同样荒凉，大约一百步外，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墨离知道，大约两里外，才有另一个术偶的驻扎点，大约十里外，有一个人类的小镇。他并非只会地待在原地的人偶，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他在几年中拜访过许多其它术偶，甚至进入过周围人类和血族的小镇，但结果都让他大失所望——术偶只能使用噬金术，不论是祈星教的祈星术，还是血族的鲜血之力，他都无法修习。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与术偶的交流中，他发现了自己的不同之处：首先，他能同时燃烧两种金属，而其他术偶只能使用一种；其次，他除了能吞噬金属，还能够吞噬武器，并且能够将武器的属性还原使用，但其它术偶将武器吞下后，就只能作为金属燃烧。

　　在发现第二种能力后，墨离开始与人类或血族的武器贩子交易，时不时淘一些特殊的武器回来吃掉，增强自己的战斗力。

　　墨离在四周逛了两圈，今天这附近也没有任何特别的事发生，但就在他准备返回小屋时，铜刻线对面的树林中，传来了骚动。

　　那是马在树林中奔跑，撞断细小树枝的声音，墨离上一次听见这种声音时，见到的是——

　　晨星帝国的骑士！

　　现如今，或许许多术偶都不敢与帝国的骑士起冲突，但墨离并非其中之一。他停住脚步，转身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树林。

　　几秒钟之后，一个娇小身影窜出树林，向铜刻线的方向疾奔，但在距离铜刻线还有五六步时，就突然力竭倒在了地上。

　　墨离皱了皱眉头，迈步向对方走去，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刚走两步，四匹马就从树林从冲出，马上的骑士均着银白色铠甲，背上背着厚重的双刃剑，墨离一看到他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