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异风轻起

　　下班铃声欢快响起，思琳不紧不慢收拾好桌面的东西，往楼下走去。到了大楼门口，才发现外面下着不大不小的雨。走还是不走？她犹豫在门口，久久拿不定主意。

　　“叭叭……”一辆黑色皇冠从地下车库开上来，经过大楼门口，在与思琳相隔不远的地方停驻，驾驶室的车窗半打了下来，“思琳，上车，我顺路带你回去。”

　　是李主任，那位思琳又敬又怕的部门老大，“我……我自己坐公交就行，我住的地方比较偏，不方便开车，谢谢李主任！”思琳讪讪婉拒道。

　　“我今晚要去的地方正好经过C大西门，雨水要打进车了，先上来再说！”李主任一脸坚持。

　　“哦……”思琳只好赶紧打伞奔过去，坐进了驾驶座后方的位置上。

　　“谢谢李主任！”思琳笑容有些僵硬，正襟危坐着。

　　李主任点点头，没有应答。

　　一路上，车厢内静默无声。思琳偷偷瞄了眼后视镜中的那人，只见他面若平湖，稳如泰山，从容地操纵着方向盘，岁月给他棱角分明的脸在不显眼处刻上了少少痕迹，更添几分成熟儒雅。

　　上班一个多月，思琳也大概听说了些关于这位领导的八卦。据说他之前是某地级市年轻有为的副处级干部，后来辞职来到B市，跟随协会首任会长从创会之初摸爬滚打到如今，算是协会几大元老之一。

　　最引人注意的是：三十六岁的他如今已事业小成，有车有房，却一直单身未娶，独守寒窑。想到这点，思琳不禁心中一滞，立马收回盯住后视镜的目光，转头看向车窗外，并努力控制有点沉重的呼吸。

　　“上班一个多月了，还习惯吗？”李主任淡淡开口。

　　“嗯，还好，这里的人都挺好的，陈老师对我又照顾有加。”思琳答得有点快，脸颊微微泛红。

　　“我……看起来很凶吗？你这么怕我。”李主任看着后视镜中的思琳，脸上浮现丝丝笑意。

　　“没，没，领导一点都不凶，就是，就是我孤陋寡闻，大人物接近得比较少，所以难免有点敬畏。”思琳尴尬地挤出一张笑脸来，在呵呵傻笑一番后，终于稍微放松下来。

　　“工作中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我母亲老家也是G省M市的，当年她为了我父亲千里迢迢跟到了东北……算来，我们是半个老乡。”

　　“这么巧啊！呵呵！”思琳完全卸下了心里负担，“伯母是M市哪个区的？”

　　“M港区的，我还跟她回过几次，那里的海滩很漂亮！”李主任仿佛回味着什么，语气中却饱含酸苦，不过思琳却没察觉这点。

　　“啊！我也是M港区的，真想不到！哈哈，我们那的海滩确实很美，我每次回家都一定去那走走！”思琳实在不敢相信这种巧合，兴奋不已。

　　“现在看来M港区不但海滩美，还盛产情深美女！”李主任望着后视镜中活泼欣悦的思琳眼角含笑道。

　　“呃……伯母肯定是个大美女！呵呵……”思琳的忘乎所以一下子消散，又陷入尴尬境地。从未跟李主任这样私下相处过，他说话又总怪怪的，她实在应付不来，心里嘀咕着：快到，快到啊……

　　“是……母亲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可惜……”李主任声音停了下来，脸上刹那间掠过无法言喻的痛苦和忧伤，“可惜她一个南方人，适应不了东北的严寒和饮食，加之家里开始时经济状况不太好，吃了不少苦，不到五十，就不在了……”

　　沉默，车厢内死一般的沉默。

　　思琳心中况味杂陈，眼眶发酸，两手无措地相互拨弄着。

　　“都过去了……这北方不同南方，早晚温差很大，要注意保暖！”李主任很快恢复了平静，温柔叮嘱道。

　　“嗯……谢谢提醒！”思琳再不知说什么好。

　　终于到了C大西门，思琳赶紧下车，再次致谢后撑伞朝校内奔去。李主任目送远去的思琳，思绪稍微停留，然后从前面路口调头往回走，他其实并不顺路……

　　在照澜院简单吃了晚餐，思琳就往住处走去。雨仍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没完没了似的。远远看到一辆灰色越野车停在了石林8号丙门口，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从驾驶室上出来，撑着一把大伞，把坐在后排车厢的那位中等身材的女子接下车来，送到门口处。两人在门口聊了几句，男子回身上车，跟女子再嘱咐了几句后开车掉头远去。

　　近了，思琳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孩已先跟她打招呼：“思琳，好久没见！”

　　“方洁，是你啊！”思琳看清了，难怪刚才觉得那身影熟悉。两人虽然在同一院子对门住着，但平时竟然很少见面。白天里大家各忙各的，晚上不到睡觉时间，又很少窝在小笼子似的平房里，总有别的安排。

　　“刚才那帅哥是谁？”思琳挑了挑眉问。

　　“我同事，下雨，顺路送我回来！”方洁大大方方答。

　　“这么好的同事，还会亲自把你送到校内住房的门口？”思琳笑睨着方洁，一幅要追究审查的样子。

　　“就是一般同事，不信，你跟我家白远山告状去！”方洁坦荡荡的样子引得思琳噗嗤一声笑了。

　　“瞧你认真的，不跟你说，赶紧进去，雨大！”思琳推开院子铁门，提身就往屋子里走。

　　“我先不进去了，远山还在照澜院等我吃饭。先走啦！”方洁转身打伞离去。

　　有人陪着吃饭，真幸福！思琳心里嘀咕着。明天终于是“欢乐星期五”，又一星期要过去了，景枫的暑期实践已进入尾声，下周就要直接转战香港，然后是新加坡，最后是台湾。

　　想到这里，思琳终于感觉看到了寂寞尽头的重逢曙光了，笑意悄悄爬上两颊，早早洗漱完毕，带着愉悦睡过去了。

　　“开门开门！谁报的警！”半夜三更，睡得模模糊糊的思琳被院子一阵嘈杂声惊醒。声音来自斜对门的房间。

　　“您好，警察先生，是我报的警！”是那位学美术的妖艳美女吴欣的声音。

　　“怎么回事，这是！”警察正声问道。

　　“这位男士，夜闯民宅，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和生命安全，请你们把他带走！”吴欣冷冷地说。

　　“我……我们是男女朋友！”一位男生怯怯的声音响起。

　　“男女朋友吵架，还惊动我们警察，以为我们闲着没事干啊？”另一位警察恼气地说。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已多次警告他不得再打扰我，可他仍死缠烂打，老夜里耗在这里不肯走！这不是擅闯民宅是什么？”吴欣狠狠道。

　　“你就这么不要脸，跟一个有妇之夫，也不要我！”那男的声音忽然提高分贝，愤怒中夹杂着绝望。

　　“就是，他多金，我喜欢，怎么样！难道让我白白浪费美好青春，就为那几句苍白无力的诺言，在这8平米不到的平房里苦等？对不起，我做不到，请你现实一点，尽早放手，不要再纠缠我！”

　　吴欣的话对那男生的伤害究竟有多大，思琳不知道，只感觉自己身上寒意阵阵。

　　“好！我走！吴欣，从此我们两不相干，我只希望我从来没认识过你！”男生的声音决绝而冰冷，“警察先生，能否看在我并无意伤害他人份上，放过我，我保证不会再犯！”

　　“走……走吧……”一位警察低叹一声说。

　　院子恢复了平静，死一样的寂静。这一夜，思琳辗转难眠。景枫，无论多苦，我都愿意等。

　　终于熬到天亮，遗憾的是，思琳惊悚地发现：“欢乐星期五”并不如期地欢乐。

　　一大早，办公室的气氛古怪离奇，看着思琳的眼神一个个都仿佛充满审视，连平日里跟自己比较要好的同一项目组的区小雁都对自己明显疏离。

　　思琳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拿着水杯往茶水间就走，百思不得其解。

　　“就知道她来头不小，这年头，一个‘小本’还能挤掉大把硕士博士，进到我们单位。想不到是跟部门老大有一腿！”茶水间里传来阵阵阴阳怪气的话语，思琳认得这声音，是部门行政经理吴芳，那个嘴巴从不饶人的婆娘。

　　“听说当初就是李主任指定的候选人，陈佳只是走走过场，假假来个面试给大家看的。这不，藏得了多久，才一个多月就忍不住露马脚了。”这人是同部门的财务，也是个大鸡婆。

　　“要知道跟了李主任这么久，他那辆车从来还没舍得让别人坐过，像自己的老婆似的，现在，终于给别的女人上了。”吴芳话中有话，思琳已经气得满脸涨红，顿在那里，进不是退不是。

　　“咳咳……”陈佳不知何时也站在了茶水间门口，那两女人终于闭上嘴巴，瞥了眼站在门口的思琳，悻悻走了。

　　“陈老师早！”思琳习惯这样称呼她的上司陈佳，因为她是山东人。

　　“早！办公室就这样，无聊多了，有些人喜欢嚼舌根，不要放心上！你是我招进来的人，什么情况我最清楚，好好干就是！”陈佳微笑着对思琳说。

　　“谢谢你，陈老师！”思琳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陈佳是协会里思琳最亲近的人，她打心里喜欢这位姐姐，所以工作上是超出一般的努力，希望不辜负陈佳的信任。一个多月来，思琳的表现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刚入职就把手上的项目进行了重新整理和包装，拿出来的方案令人耳目一新，赞助商兴趣盎然，赞助金额也比以往单场的多出不少。

　　下午三点，陈佳找到思琳和区小雁，“思琳，10月份大连那场论坛，你来负责整体跟进，区小雁之前已经做过几场类似活动，这次协助思琳一起推进，有没问题？”

　　“嗯！谢谢陈老师给我这么宝贵的锻炼机会，我一定努力做好！”思琳感激地看着陈佳说。

　　“我会尽力协助思琳的。”区小雁轻声说，一脸别扭来不及掩饰。

　　下班铃声刚响，区小雁就一脸黑锅似的箭般往外奔去。

　　“小雁，等等我！”思琳拿包紧步跟上。区小雁头也不回，一进电梯就猛地按关门，思琳在电梯门关上前一瞬间挤了进去，好险！电梯内只有她们两人。

　　“小雁，你今天怎么啦？”思琳轻拉小雁的手，小心翼翼问道。

　　小雁一把甩掉思琳，酸溜溜道，“我能怎么啦，没本事借着男人上位，只有靠自己了！”

　　“那些人说的话，你也信啊，这不是真的，我跟李主任……”思琳还没来得及解释，电梯门已打开，区小雁已一溜烟往外冲去。

　　“不是真的能还没转正就做单场活动总负责，这样的事情还没发生过！”区小雁扔下这句话，消失在大楼门口。

　　“我……”思琳无语。

　　她到底做错什么了，这帮人这样看待她？思琳满肚子苦水，在心里堵得发慌。回到住处，她僵直地躺在床上，连吃饭的**都没有。

　　孤单的职场，复杂的人类！

　　景枫，景枫，什么时候回来？不，这些事不能告诉景枫，他学业压力已经够大了，不能再让他烦心，而且这还涉及到行为怪异的李主任，思琳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心里真是憋得慌，思琳忽然好怀念铁三角时光，至少还有雪儿在旁絮絮叨叨，还有那位总能及时出现身边的出气筒和保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