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如此表白

　　离校的日子越来越近，这天晚上，毕业班女生楼下吼声一片，鬼哭狼嚎。

　　Z大毕业生毕业前夕有喊楼的传统，男女生集体互到彼此楼下，大喊大叫，这时候许多疯狂的话语都能说出口。同时，同楼别系的女生就疯狂往楼下泼水，场景甚是有趣狼狈。

　　喊楼了！在饭堂小卖部的雪儿提身就往宿舍回走，生怕错过04汉语言男生喊楼的历史大剧。

　　经过别系女生楼下，忽听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江思琳，我喜欢你！”声音撕心裂肺，却被掩盖在一片嘈杂声中，只有站在旁边的雪儿听得清清楚楚。

　　“……钟不渝，你个傻蛋！”雪儿也拢嘴朝天大喊了两声，只是前面那一句太低沉，谁也不曾听见。

　　钟不渝吃惊地转过头来，雪儿拉着不渝就往本系女生宿舍楼下跑，“想喊，跑我们楼下喊去，在这里说给谁听。”

　　不渝挣脱雪儿的手，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话，“她喜欢的是别人，我不想让我的情感成为她的负担！”

　　不渝已走远，雪儿却怔在原地，无法动弹。那么，心里有他的人是否也该永远保持沉默……

　　夏日酷暑，骄阳当空，高热却无法阻挡毕业班拍照的步伐，04汉语言全体同学正在图书馆门前集合。

　　“思琳学姐，毕业快乐！”一位稍显稚嫩的男生不顾众男士诧异嫉恨的眼光，手捧一大把鲜花走到思琳跟前。

　　“谢谢小坚，没想到你会来！”思琳接过鲜花，欣喜道。

　　“因为你，我才来到这里，你毕业，我当然要来！”小坚不再是当年青涩的小伙，说话也淡定从容了许多。

　　“开始学会贫嘴了，好学不学！”思琳瞪他一眼。

　　“这几年，你还是一个人？”小坚不理会思琳的嗔怪，认真问道。

　　“好家伙，又跟踪我了？”思琳手指点了点小坚，眼里充满温柔的质问。

　　“偶尔关注下而已，我发誓，没再拍照！”小坚赶紧举起右手，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行啦，懒得跟你计较！我早不是一个人了，说起来，还真多得你搅和了一下，逼得我跑去B市避了半年风头，这不，把我的那个找回来了！他在B市，你当然见不到他。”思琳一脸甜蜜道。

　　小坚黯然稍瞬又立刻变得神色飞扬，“学姐幸福，我就高兴！”

　　“好好学习！”小坚已走远，思琳冲他大喊。

　　他没有回头，只用手做了个OK的手势，姿态潇洒逼人。

　　大伙面前，摄影师立着马架，认真调整角度和焦距，然后朝整装待发的同学们喊：“茄子……”

　　“好，再来一张，我说1、2、3、大家把帽子往天空上扔去！”

　　“1——2——3！”

　　四十多顶学位帽黑压压漂浮在图书馆门前的上空，整个场面如定格在天空的一副墨水画，这一入定郑重宣告了思琳学业生涯的结束。

　　拍照完毕，同学们各自散去，钟不渝追上思琳和雪儿，把两部手机各塞到她们手中，“给，咱铁三角一人一部，省内短号已经开通！主号是551，我！”

　　“大老板，要不要出手这么阔绰！”思琳半推半搡接过手机道。

　　“拿着可以，别老打电话骚扰我！”雪儿撅着嘴巴，状似勉强拿过。

　　“你……我就天天打，白天打！黑夜打！你不接，再打你私人号！”不渝一脸狡诈恐吓道。

　　“哼……”雪儿转身快步而去，思琳也紧步跟上。

　　“没电记得冲，不许关机！”不渝晃着他那部手机，郑重叮嘱道。

　　思琳潇洒地晃了晃手，没有回头。

　　雪儿悄悄回头一瞥，那人仍在原处，心里一酸一紧，赶紧转过脸来，继续前行。

　　再见……不渝……

　　再见……大学……

　　再见……一个人的初恋……

　　G市中心，市委大院附近的小区里，20平左右的单身公寓，月白的小夜灯整晚整晚亮着。

　　这晚，窗外春雷阵阵，雨打芭蕉，思琳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进入浅睡状态。不一会，她眉头紧蹙，额头冷汗点点渗出凝白肌肤，身子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一连串熟悉的梦境不断袭来，压得思琳直透不过气，忽地她嘴里大喊一声，“你们爱离婚就离吧，我谁都不跟！”，从床上弹坐起来。

　　慢慢睁开眼睛，意识一点一点恢复过来，“见鬼，又开始做噩梦了！”

　　思琳看一下时间，只是凌晨三点，她已睡意全无。自从跟景枫一起后，已经很久没因做梦失眠了，没想到毕业不到一年，孤寂的独居生活又唤起了她久远的不安。

　　也难怪，她从小就习惯了群居生活，是个怕黑恐惧独居的胆小鬼，直到大学毕业前，她都一直跟亲友同处一室。

　　工作后，生活变得孤立无援，她只能一个人住着一个人的小屋煮着一个人的饭看着一个人的书唱着一个人的歌……

　　雪儿离得太远，一面难见，不渝来得太勤，以至于同事及的邻居都误以为他是她男朋友，思琳不得不狠下逐客令，他终于逐步降低了接送和撑饭的频率。

　　铁三角的通话时有进行，但友情的充实无法填补爱人空位带来的寂寞，千山万水之外的景枫夜夜来电，可无情的电磁波传来的千言万语远不及触手可感的温暖来得让人安心。

　　每个工作日，思琳坐在让人艳羡的市委办公厅里，在政治处党委办打起了各种杂活。定期组织厅党组会议，安排离退休人员和在岗干部的业余活动，组织厅里的年体检，写各种汇报材料，收发文件，文件归档等等……

　　不到一年时间，思琳已被那些程式工作和复杂人际弄得脑袋发僵、灵魂发狂。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那些此起彼伏死缠烂打的各类追求者，社会果不如校园单纯朴素，有些人一旦遇上，躲也躲不了，避也避不过。

　　比如这晚归来，第N次伏在思琳楼下，那谄媚带笑的“青年才俊”，已经被思琳婉拒了N遍的某副厅干部的独子某国外二流院校的海归MBA某广告公司的艺术设计总监。

　　“daring，你回来了，我等你等到花儿都谢了！”远远见到思琳，那人就扭着蛇腰婀娜多姿地紧步走近。

　　努力压下胃部剧烈涌上来的酸味，思琳强作镇定，脑袋里迅速计算着如何应对逃离，那人越来越近，思琳挤出丝丝牵强的笑容，“张……张先生，这么巧！”

　　“思琳，我都等你一粒钟了，打你电话又不接，还没吃饭吧，上车，我带你去一家酒店，那味道很不错，你一定喜欢！”张总兰花指指向着靠在路边的一辆跑车，不由分说道。

　　“不好意思，我……我晚上约了人，我只回去换下衣服就要出去了。”思琳急中生智，讪讪道。

　　“又约了人！每次你不是身体不适，就是要加班，要不就有约，哪有那么多事儿，今晚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走。”那人说着伸手就扯着思琳往他车子方向走。

　　“张总，我真有约！”思琳使劲挣扎，无奈那男的越加粗野，拽着思琳就往那车上推。

　　思琳正火烧眉头，忽闻身后一声大吼，“放开她！”

　　张总和思琳同时怔住，猛回头。钟不渝一脸愤怒正快步奔向他们。

　　他来了，真及时，思琳深呼一口气，趁机从那双油腻腻的手中挣脱出来。

　　“不渝……”思琳惊喜欢呼。

　　不渝嘴角一扬，扫了思琳一眼，忽然脸上表情一滞，在思琳未看清他下一步动向时，已抡起拳头往张总右边脸抽去。

　　只听张总惨呼一声，右脸顿时一片深红，思琳嘴巴半合，惊呆不已，她连不渝篮球、足球、羽毛球技术一流都不知道，更未料到他打人的姿势也如此纯熟高超。

　　张总抚着半脸，恨恨地看着眼前高大魁梧年轻力壮的不渝，一脸震惊，“你……竟敢打我！”

　　“以后再来烦思琳，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人家都拒绝你多少次了，还这么死不要脸！”不渝字字有力铿锵，居高临下。

　　张总酸酸瞪向思琳，“思琳……他……他是谁？”

　　“他……”思琳还没说出口。

　　不渝已指着自己酷酷的鼻尖，正声道，“我！江思琳的男人，你！没戏了，滚吧！”

　　那人仔细扫量了番不渝，目光在他腕上的手表上滞了滞，然后再瞥了眼不远处那辆白色豪华轿车，终于不支声，悻悻转身，跃上那辆跑车，狼狈而去了。

　　“你……”思琳想骂人，不过他也只是为了给她解围，算了，她一笑处之。

　　“上车，一起吃饭，好久不见了！”不渝似带命令道。

　　思琳耸耸肩，跟过去，坐上了他的副驾。

　　珠江边上的玫瑰西餐厅，他们临江而坐，灯光闪烁，江风徐来。

　　“这儿的牛扒不错，试试！”不渝把切好的牛肉往思琳碟子里放，思琳笑着点头，继续低头用餐。

　　吃得差不多了，不渝擦擦嘴和手，抬头凝望着低头沉默的思琳，神迷片刻，然后整理下气息和表情，嬉皮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等下去？一个女孩独居多不安全，尤其像你这样……天涯何处无芳草，何不趁着青春韶华，随便找个可以的嫁算了！”

　　他顿了顿，看思琳仍然冷静，暂时没有发飙的迹象，继续斗胆道，“你——面前这个，钟不渝，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噗……”柠檬水刚喝到一半，思琳忍不住喷了出来，霎时间，不渝的表情僵在那厚颜无耻状，水滴从他的额发、睫毛、鼻子直往下滴。

　　“对不起……”思琳看着狼狈不堪的不渝，忍禁不禁，朗声笑起来，好一会，才吐出两字，“活该！”。

　　“江思琳！”不渝朝她瞪了个大眼，擦去脸上的水珠，看着她春暖花开般的笑容，心里竟阵阵欢喜，全无怒意。

　　“让你再乱说话，喷死你！”思琳回瞪了个白眼，检查了下随身物品，“走，回去还要加班。”

　　不渝一脸无奈，扬扬浓眉，埋单跟了上去。

　　车子到了思琳公寓楼下，思琳下车一句“ByeBye!”，转身径直上楼去了。

　　不渝唇角微动，没有道别，一直等在楼下，直至看到她的房间亮起了灯光，方缓缓驱车而去。

　　他不喜欢跟她说再见，莫名其妙，就是不喜欢。不过有的时候，“再见”两字却是想说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