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袈山 第一章 使劲吃

　　春天还没有完全过去，夏天却已经悄悄来临了，至少在吹过流风平原的风中已经可以感受到那种热意了。处于流风平原的边缘地带，离海边约有三天脚程的金叶城，微热的风中还带有一丝极淡的腥味儿，当然，这腥昧儿极淡极淡，毕竟已经走了三天的路程，如果不是在内陆生活习惯了的人，根本不会察觉到这一点点味道。

　　弱水镇，处在金叶城的最偏僻一角，当空气中的味道开始变了之后，当地的人们就知道夏天来临了————如果天气不够热，海边的腥味根本传不到弱水镇这个已经远离海边的地方————虽然这空气中的味道极淡，倘不足以引起人的警觉，但已经足够改变人的心情了。

　　树上的叶子早已经变得很稠密了，但阳光还是透过这些叶子，在地上洒出一片的斑驳陆离，随着清风吹过，这地上的影子变幻万端，使人莫能探其奥秘。小孩子们玩耍的时候跑过树荫里，用脚踩着那影子中的亮点，风吹过，亮点跑了，消失了，又出现了，小孩子们的心情便得到了极大的愉悦，开心的笑出声来。

　　几个小女孩儿跑在阳光里，采下春末才会开放的嫣红的红蔷花，有的持在手里，有的把它插在耳际，嫣红的花瓣配着那天真的笑脸，格外有一种俗世中的美丽。

　　“使劲吃！”

　　“是使劲呲！”

　　不远处的树荫下，两个约摸有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争论着什么，旁边一个胖乎乎的家伙正在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争论。

　　路北面的林家祠堂已经略显破败了，门前稀稀疏疏的长着些许的杂草，两扇门中右边的那扇掉落了几块漆皮，左边的则直接缺失了整个门扇——破败如斯，似是许久没有人来祭拜了。此时门的左边里首，也就是原来的门后面，地上正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稻草上还有一个灰糊糊的躺着的身影。

　　是谁？在这个热闹的春末上午还停留在这个破败的地方。

　　少年们的争吵声传了过来，灰糊糊的身影似是被吵醒了，翻了个身，然后坐了起来，冲着门外的少年们高声叫道：“有什么吃的，给我留一点呐！”声音中透着那么一股子欢愉，似是感受到了门外的热闹。

　　少年们的争吵并没有因此停止，那灰色的身影却不在意，揉揉眼，站起身来走出了林家祠堂。

　　阳光下的身影略显单薄，乱蓬蓬的鸡窝似的发型下面是一张略显稚气的黑糊糊的面孔——千万别以为他是个黑人，这只是常常不洗脸的表现罢了。脖子上以及衣服上大洞小洞中裸露出来的皮肤当然也是黝黑的，衣服？当然也是灰糊糊的一团，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总的来说，这是混得相当不怎么样的一个家伙，当然，如果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么一切就都很好解释了——他是一个乞儿。

　　少年乞儿走近了三个少年的身边，看到他们只是嘴上说着话，手里却什么也没有，不禁有些失望：“呵！空口说白话么！明明什么也没有，还说什么使劲吃，好怕人抢的样子。”

　　“我们在说的是一首歌谣儿的名字，可没有什么吃的东西。”黄衫少年道。随即蓝衫的少年又解释道：“一首魔法师才会唱的歌谣儿，是胖头的哥哥教给胖头的呢。”

　　“使劲吃？歌谣儿？哈，哈哈，你哥哥教给你真是教对了人哪，你唱是很合适。”少年乞儿闻言对着胖乎乎的家伙笑着说。胖乎乎的家伙外号叫胖头，食量大，所以长成了胖乎乎的一团。

　　胖头原来看两个人争论自己所说的歌谣儿的名字，觉得一切都挺好玩的，但是在这个少年乞儿走近之后，他的表情就变了，那样子似是见到了宿敌一样。此时听到乞儿的嘲笑，立即发怒道：“屎疯纸！臭乞丐！赶紧滚远一点吧！魔法师的歌谣儿也是你能听的么？！”胖头的舌头从小就有毛病，说话总是走音，好在大家习惯了，多少还是能听出一些来的。

　　魔法师是大陆上超然物外的人物，多少人挤破头皮想要成为一名魔法师，却因为天份问题而被排之门外，平均一万人当中都出不了一个魔法师，可以想见魔法师的难得与高贵。所以胖头的这句话虽然是骂人，说得却也是实情，普通人要想成为魔法师，也要看人家高贵的魔法师大人有没有心情来查看你有没有天份这回事，更别说一个无家无业的乞儿了，胖头的父母当年也是花了若干金币，才得以让魔法师大人查看了大儿子的天份问题呢。至于小儿子，能指望那张说话走音的舌头念出施展魔法所需要的那些冗长的咒语么？显然是看都不用看的。

　　乞儿对胖头的话丝毫不在意：“魔法师么？我是不稀待去当。秀水村的魔法师嘴脸太臭，我不稀待当他的学生，如果有一个和气一点的魔法师要收我做学生的话，说不定小爷我一高兴，就答应了呢。”秀水村的魔法师就是胖头哥哥的老师，也是整个弱水镇唯一的魔法师，名叫里沃斯。当然，平时大家都不敢直呼其名，提起来的时候都是魔法师大人如何如何，因为弱水镇只有一个魔法师，所以大家也不用担心会说错。

　　乞儿的满嘴胡说更是引得胖头大发雷霆：“屎疯纸，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然后是BALABALABALA，大意就是如果哪天见到了别的魔法师，你最好赶紧上前去求人家收你学生，到时候才叫你好看。如果照着里沃斯那种严肃的样子，见到乞儿这样的人来拜师，除了一脚踹开，不会有别的选择，所以胖头俨然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语气，虽然他的表情还是那种气愤莫名的样子。

　　“哈哈，小爷我肚子饿了，该去找东西吃啦。今天是蓝少爷大喜的日子，我得去那里蹭点好吃的，说不定还有酒喝呢，不跟你磨嘴皮子啦。”乞儿把胖头气得大发雷霆，转身离开了，胖头当然不肯放过他：“屎疯纸！你别走！BALABALABALA。”

　　乞儿没有名字，疯子是他的外号，也就是胖头所说的“屎疯纸”，死疯子的意思。之所以得到疯子这个外号，是因为他口舌无忌，好听的话能让他说得比蜜糖还甜，难听的话他说的比大粪还臭。同时他见人时笑脸躬身各种礼节做得比谁都好，比谁都有诚意的样子，但一旦谁真的惹火了他，打起架来他可是不要命一样的吓人，疯子这个外号，没有谁能比他更合适了。

　　乞儿一路走着，向着路边的人们打着招呼，笑脸比谁都灿烂，偶或有人扔给他一个铜币，他笑眯眯的接了，好听话不要钱似的送出来，一个铜币也不值什么，半个菜团子而已，却已足够让他不必在半夜里被饿醒了。

　　乞儿口中的蓝少爷是弱水镇第一大户林大户家的大公子，林蓝。和尖酸刻薄的林大户不同，蓝少爷待人和气，就算是乞儿这样的人他也能给一个笑脸，并且蓝少爷是上过学堂的人，有学问，虽然没有天份成为魔法师，可是将来当个镇长什么的，大家都说这是很轻松的。今天是他大亲的日子，按照风俗，他老爹给他摆了隆重的户外大宴。

　　所谓户外大宴，就是所有的宴席都摆在户外露天的地方，贵宾席上面还有凉棚，至于普通席和流水席，都是头顶青天的。贵宾席和普通席位都收了贴子来的，区别只是在于入席者的身份，而流水席则是街坊邻居乃至路人都可入坐的，不要贴子，只要热闹就好。

　　镇南才是弱水镇的最为繁华的地方，这也是处于镇北的林家祠堂破败的原因之一。一路向南，远远地看到林大户家的户外大宴摆满了半条街，各色人流熙熙攘攘，时不时有流水席的人吃饱喝足离席，又有人赶着入了座，路旁所有林大户家的店面都贴了大红的喜纸，远远看去红了半条街。

　　乞儿不紧不慢的走近了去，向正在席间侍候的小厮点点头，送上一个极为灿烂的笑脸：“哥哥，忙着呢？”那小厮笑笑，扔给他一把用面粉加少量蜜蜂做成的小甜品。这种小甜品一般都是红白大事人多热闹的时候用来哄小孩子的零食，而这小厮也只有这么大的权利，好东西他也不敢给乞儿。

　　乞儿接过甜品扔进嘴里一个，剩下的则是放进怀里收起来。这时一个身材略有发福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乞儿忙靠上前去：“福叔，大吉大利呵，关照一下啦。”中年人是林大户家的管家林福，跟乞儿极为熟稔，这时笑骂一句：“小兔崽子，就会这两句！”一边从旁边流水席上拿下半只别人吃剩的鸡扔给乞儿。

　　“只有半只啊？还有啊，蓝少爷大喜，连酒也不让喝么？”乞儿接过鸡来开始大嚼，他这话却招来林福的虚踹一脚：“滚！小兔崽子！蓝少爷大喜，又不是我大喜。这话你跟蓝少爷说去，他保准能让你在这席上坐下慢慢吃慢慢喝。”

　　“蓝少爷还不知道什么出来呢，到时候我都吃饱了，哪还喝得进去呀。”乞儿跟林福可不会太客气。林福摇摇头道：“日！别说我不关照你啊，拿去喝了吧。”又是席上别人喝剩的半杯酒。

　　乞儿接过来一饮而尽，而后捧着半只鸡大嚼，一边吃一边想：使劲吃啊使劲吃，哈！看来以后说不定我也能当个魔法师呢，要是比起吃东西，谁能比我舍得使劲？

　　他眼角瞟过贵宾席的方向，那里有林大户本人，亲家，镇长等人，还有一个个子高大脸色苍白的穿着青色魔法长袍的魔法师，那就是弱水镇唯一的魔法师，特制的青色魔法师长袍上边泛动着一丝银色的流光，即使在暗夜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PS：树叶的身形真是飘零如叶，风吹就走————就是非常瘦的意思。本想把这个承诺过的小说忘记，让它胎死腹中，学着古人食言而肥一把，结果最后还是把它给码出来了————填坑当然是累的，但不挖坑，怎么当上大神呢？对吧^_^

　　学着前人挖个坑，咱麻子不叫麻子——咱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