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功曹知秋

　　“我心中是什么季节？”肖潜扪心自问，自己出扬州以来，可谓是爱恨劫杀，纷至沓来，竟是没有一天安稳之日。

　　若说安稳，便是在这‘师公教’由‘甘五娘’精心安排的数日，还算惬意舒适。

　　此时的一切，对他来说当真可谓是‘生亦成谜，去亦成难’，心中还真如这不停变换的季节，根本没有丝毫着落。

　　一时间，这声音带来的话语，竟是令肖潜呆立当场，不知以何言相答。

　　肖潜怔了半响，那声音显然微露不耐，“既然无从所选，便由吾来助汝一选。”

　　话音落处，肖潜面前的世界，忽然错杂在一起，交替变化，肖潜眼中便见花开花谢，转瞬凋零，忽而春雨迷蒙，忽而暴雨如注，忽而秋日暖阳，忽而白雪飘零，满地冰寒。

　　接着一股充满生机的成熟气息包裹全身，眼前已是现出一片金黄，累累硕果结遍山野，红叶如火般涂尽半空，一片大好的秋景。

　　肖潜心头百味杂陈，一时间却是概然而叹，“我心未平，怎配如此盛秋。”只是那声音冷冷道：“秋并非只有盛景，‘秋’刑之季也，煞气伤神，逆脉断筋，尽在贼秋！”

　　肖潜未及接言，面前的盛秋之景已是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眨眼之间，肖潜已是身在那盛秋的景象之内。

　　站在盛秋之下，肖潜心中却忽然想起那日‘碧空岛’上的心境之战，舒断柳当时以古琴‘秋语疏雨’奏出悲秋之曲，险胜大漠刀王之徒莫南飞的情形。

　　只是他思绪方起，眼前盛秋的一片金黄之中，忽然走出一个人来，这人步履从容，脚尖点在金色的麦浪之上，仿佛凌波微步，飞鸿踏雪，看起来极是飘逸不凡。

　　待那人走进，肖潜便见那人面色烁金，就连眉毛胡须具是金色，唯独一双眼珠却是黑的，此时秋风掠过，须发具动，仿佛金色的麦穗一般，而在其眉心之间更是有一个金色的秋字，极是显眼。

　　那人脑后长发披散，有如金色的波浪，此时站于肖潜面前却是淡然道：“汝，居然以弱冠之年便能够进入这‘逝者之径’，想来绝非寻常之辈，只是汝如勘不出这季节之内的些许独特之处，这大师公的赞赏吾绝不会轻易授汝。”

　　谁知肖潜静静地待眼前之人将话说完，却是昂然笑道：“那大师公赞赏可是什么稀罕物吗？你爱授不授，小爷我却是毫不在乎。既然你与我话不投机，小爷也不想找你麻烦，你只管将小爷送回‘逝者之径’便了。”

　　原来肖潜被季节交替变化勾起心中感概，想到自己几日来命运多舛，本就心中闷闷不乐，却又被眼前之人倨傲相斥，那股彪悍的性子自然而然被勾将起来。

　　那劳什子的大师公赞赏与自己究竟有什么干系，别说自己不知，就算知道，此时性子来了，也是要将它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但转念想到先前与那判官一番周折，即令其魂飞气散，于这世间再无一丝痕迹，眼前之人虽然无礼，却与自己无怨无仇，便不愿再生事端，所以才出此言。

　　那人一呆，仿佛看到怪物一般，看了肖潜半响，接着哈哈笑道：“汝倒是有些胆量，只是汝可知道吾是何人？嘿嘿，汝既然来到吾的地盘，自然便应当尝尝这里的个中滋味才对！汝虽然真身在外，但此时所感所受，与真身无异。”

　　说到此处，那人话音陡然中断，接着身形向后微退，双掌却是缓缓向外拍出，便见其两只掌心之内金光闪动，却是迸出两个金灿灿的字来，左掌为一个‘敛’字，右掌却是一个‘刑’字。

　　此二字一出，肖潜便觉身遭的盛秋之景忽然一敛，仿佛是人身上的披风向内紧了紧一般，但是，与此同时，自西北处铺天盖地般卷来一股狂风。

　　狂风到处，立时草枯枝败，落叶飘零，肖潜心中登时激凌凌打了个冷战，还未待他挪移身形，那狂风已是自他身前呼啸而过。

　　肖潜心头登时生出一股阴冷之气，那气息甫一生出，立时便如开枝散叶一般在他体内四下蔓延，所到之处，经脉血液无不滞窒难行，仿佛生机渐渐失去一般。

　　那人见肖潜顷刻之间脸色煞白，浑身上下也是颤抖不已，眼中不由现出轻蔑之色，口中同时哼了一声道：“吾道能以弱冠之年入得此地，定会有些惊才绝艳之处，此时看来，终究不过是一介庸夫。”

　　只是他话音未落，眼中却又露出惊异之色，便见肖潜本是簌簌发抖的身体此时忽然挺得笔直，面上也是再次现出红晕，脸上那道疤痕更是红得发紫，看起来竟是有些狰狞可怖。

　　肖潜憋足了气，一张脸更是奇模怪样，却是冲着这浑身金色之人嘿嘿一笑，道：“别急，小爷还没怎么样呢？只是感觉无比的舒服。”

　　说话之间，肖潜忽然张口向外大大地呼出一口气来，便见一道白练倏地激射而出，那白练在空中不停闪烁变换，便如一朵盛开的白花，这白花迎风而展，向着金色身影之人笼罩而去。

　　金色人影在这一刻仿佛呆住了一般，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那朵白花，白花在空中凝练而端庄，仿佛一个美人般，哀怨，无奈，凄婉的看向金色人影。

　　片刻之间，金色人影似乎缓过气来，口中重重的啊了一声道：“小子，到是有些古怪。”

　　这人说话之时，手掌前伸，向着虚空抓去，看起来显然要抓住那朵端庄的白色花朵。

　　但是这人忽然间却是叹了口气，抓出的手掌，在白花前面微微一顿，五指陡然斜斜向下一拂，接着便见空中笼罩过来的白花仿佛被一股极强的力道瞬间揉碎了一般，竟是片片碎裂，散为淡淡的白雾。

　　这人一双黑色的眼珠此时紧紧的瞪在肖潜的身上，仿佛要把他一下看穿一般，接着口中缓缓道：“秋者，容平之时也，阳衰而阴盛，地阴得出，敛神伤筋，夺尔神藏，万物俱枯，人何幸哉！”

　　这人说到此处，双眼上金色的睫毛一眨，接着却道：“小子居然能够保住心神不衰，尚能逼出进入尔体内的地阴秋凉之气，更是不知以何等幻术，令其化为吾心中思念之物，果然是有些胆色。小子尔且听好，吾为师公教第二代大师公四季功曹，这四季轮换俱在吾的一念之间，尔胆敢借机窃吾心中所思，特让尔尝试一番其它三季的个中滋味，再放尔回到‘逝者之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