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陷入沉睡

　　许逸终是败了，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他第一次发现，有人居然可以对自己残忍到如此地步。他用君华的一丝分离的残魂炼制了戾气魂魄，他甚至确信凤珏不会对其下手，因为如此受到重创的不是别人，正是君华自己。只要他能够以此解开幻明镜的封印，便能逐渐将神器掌握于手，所以他才一直在笃定凤珏的出现。

　　但是如今，狠下心来的不是别人，也不是凤珏，却是君华本人。为了阻止他，那个人可以做下毁灭自己魂气的事情。

　　许逸拥有天魔的修为，但是没有了幻明镜和君华的力量，那么雁灵宗掌门就可以与之一敌。

　　待到云虚赶来，没有了幻明镜法力保护的许逸被云虚一掌重伤，却未有取了他的性命。清秋宗的人只能暂时退了回去，而凤珏站在原地，半晌也没动，身后也没人敢在这时候走上去。她轻轻扶着君华，神情还是如往日一般的静默，只是，静默得有些可怕。

　　“阿珏……我能教你的，你都已经学会了。”君华微微笑了笑，眼里的柔和仿佛可以将人沉溺。

　　凤珏勾了勾嘴角，眉眼轻垂，没有瞧着君华，语气也有些薄凉，她说：“是啊， 学得我可累了。”

　　“恩，辛苦了。”

　　“君华，你说，我们以后就留在神域，不要再出来了好不好？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你说对吗？”凤珏觉着自己的手约莫颤抖了一下，只是没有得到回应。她笑了下，面上似是不在意，又不厌其烦地喊了一声，“君华……君华，你在听吗？”

　　“他的残魂本来就在被戾气和反噬所侵蚀，现在倒是好，索性又毁了自己残魂的一部分，这可不能再靠你魂魄的养护存在下去了，没有直接魂飞魄散就是好的了。”云虚落在凤珏的面前，停下脚步，眼底多了几分杂陈，半是叹息着开口。

　　云虚不清楚他到底要同凤珏怎么说才能挽回些什么，君华是他的挚友，而凤珏是他曾经心心念念喜欢的人，过去的他们可以在神域闲来无事地相处，可是自从三界神器的动荡之后，至今三神受到的重创都是别人无法想象的，就好像他们本就不应该再存在下去，是天地想要他们从中消失。

　　凤珏闻言，稍稍抬了抬头，又将视线移了移，目光留在君华的脸庞上。男子眉目俊美如初，薄唇抿着，白皙的肤色上有着几分苍白，唯独不同的是，她看不见他的那双漆黑熠亮的眸子了。

　　他紧阖着眼，靠在凤珏的身上，就好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云虚，你晓得吗，我现在真的就想说，管他什么天下苍穹，管他什么万古寂灭，我就是想自私一些，又能怎么样呢？”

　　是了，就算是自私一些，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从一出世听到的就都是神就得做好神应当做的事情，她要守着这三界，守着这个天下，守着万物生灵的存在。诚然，她以前的确是单一地有过这样的想法，就是因为这么简单，所以她就不会在意其他的任何。有情，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东西。只要心怀天下苍穹，只要有着那所谓的慈悲，那对于她的人生也就足够了。

　　但是现今，她却真切地明白了当初岚霜的那种感受，爱而不得，得而有失。似乎，不管怎么样，她都无法得到圆满的结果。

　　凤眸开阖，她笑得轻狂，也笑得悲哀，笑到最后，又似是累了，双臂拥着君华的腰际，浑身都有些颤抖。泪珠顺着眼眶一滴滴滚落，在脸颊上深深地留下两道泪痕。

　　这种痛苦，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一种无力感又重新在她的身上蔓延。

　　天色转而阴沉下来，仿佛是应着她的心思，又仿佛是因为另一位神的沉睡，也悲恸了起来。细密的雨珠从空中接连落下，落在地面上。

　　凤珏怕君华的衣衫被淋湿，便掐了个诀将水滴都隔绝在了外头，心底沉沉的。

　　“凤珏，你没事吧？”半天过去，一直都没人走上前去，而徐珊也是被这状况惊了不止一次，也就只有她还敢在这副情景下小心地走上前去。

　　凤珏许久没有回应，倒是一旁的云虚吁出口气，摇头对徐珊说：“这天气阴成如此，怕是她的心境如今也不怎样，你还是不必再唤她了。”

　　“君华哥哥……他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吗？”徐珊沉默了片刻，目中流光黯淡，瞧着凤珏的模样更是有种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

　　云虚敛了敛眸，倏地启唇说：“我也不晓得还有没有转机，但是就现在来看，很难……”

　　在君华当初险些魂飞魄散的时候，凤珏还能够留存他的一缕残魂，以自己的心魂养护，又为他凝聚肉身，让他可以轮回苏醒，那已是极为不易之事。原本后来想想，不记得那便不记得了，谁知又会出这档子事情，三界神器当真是难为了三神，也难怪凤珏会对神器心生不满。

　　“徐珊。”凤珏突然开口。

　　徐珊被喊得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对着凤珏，惊疑不定地问：“恩，怎么了？”

　　凤珏想着一指点在君华的眉心，便是将人化作一缕轻烟融入了自己的身体，她对着徐珊笑了笑，蓦地莞尔道：“我觉着清秋宗暂时不会再来了，我想，我们回去吧。”那挂在她脸上的神情果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像是往日里的闲聊一般。

　　徐珊却是仿若心头一噎，最后怔是点了点头，难得地抓上了凤珏的手，扬起了唇，“好啊，我们回去。”

　　一连几个月的时间，凤珏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而徐珊也没有回去雁灵宗。

　　“我都已经那么久没有见到珏姐姐了，就不能让我进去吗？就一会儿也行。”冯之易抓着徐珊的衣袖甩了半天，一张小脸上的撒娇之意还是清晰跃然。

　　徐珊脱开手，手指在他的额头上点了点，又顺带摸了一把他的头发，“进去什么进去，你没有见着你的珏姐姐心情不好吗？别说进去一会儿了，你估计连这门都推不开。”

　　“珏姐姐为什么心情不好，是因为君华哥哥出远门了吗？”冯之易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问。

　　徐珊顿了半天没有回答，虽说这话是她教给这孩子的，但现在听起来，竟是也没有觉着心里有多舒服，反倒是让她多了些说不清的心痛。说起来，她也早将凤珏当做了自己的朋友，而君华也是过去愿意宠着她的亲人，只是现在……

　　徐珊自己一边想着一边摇了摇头，双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微微地抬头，一手覆在双目上。

　　“徐姐姐，徐姐姐你又怎么了？”冯之易围着她转了一圈，表情别提有多奇怪。

　　徐珊回过神来，俯身拍了拍他的肩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笑得开心些，“好了，小孩子别老是跑东跑西的，你快点回家去吧。”

　　话音未落，只见木门被哗地推开，凤珏的身影随之出现，那模样倒是一扫往日里的简单。女子一袭白色曳地望仙裙锦缎层层，隐约从里面那层透出来的是一只连至腰间的白色羽凤，织锦腰带上的金丝花纹似是成了点点花色，墨黑的发丝用着一支翠玉色的步摇挽起，流苏悉数垂在脑后，只要微微走动，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平日里用的一支白玉簪便是隐在了云鬓的一角。

　　“凤珏？”徐珊张了张嘴，神情里含着几分异色。

　　凤珏长长呼出口气，凤眸微眯，半晌对上冯之易的小脸，“之易，你又不听徐姐姐的话了。”

　　“珏姐姐！”冯之易似是极为高兴，脚下飞快，就直接冲到了凤珏的身前，“珏姐姐，你终于出来了呀，之易很想你。”

　　“哈……果真像是你孩子一样。”徐珊忍不住说。

　　“珏姐姐，我和你说哦，我也准备去仙宗修仙了。”冯之易似是也不在意什么，开口就是如实言道。

　　凤珏目光一滞，慢慢俯下身子来，提了提唇角说：“之易，你已经想好了吗？”

　　“对啊，珏姐姐，我会在远安国的仙宗试炼。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然后就能保护好珏姐姐了！”冯之易用力点头，随后咧嘴笑道。

　　凤珏也是笑说：“好啊。”

　　“珏姐姐你不要担心君华哥哥了，他一定会很快回来陪你的！”冯之易一手握拳，保证一般地对凤珏说。

　　凤珏蓦地顿了顿，接着却很快转而温声道：“是啊，他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徐珊在一边听着这句话心底其实不是特别是滋味，她不晓得凤珏说这些到底是在自我安慰，还是别的什么，但君华能够苏醒的可能实在是太小了。从云虚的口中变能知晓让一缕已经残败不堪的魂魄醒过来，那要付出的究竟是何严重的代价，甚至即使是付出了如此代价，君华也不一定可以醒得过来。

　　“凤珏。”

　　凤珏抬头，“怎么了？”

　　“恩……没什么，总之你愿意出门就好了。我准备先去皇宫看看慕容师兄，他也重伤昏迷了许久，现在才刚有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