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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成都献计联吴制魏

神魔记 | 作者:2772853575 | 更新时间:2016-02-02 04: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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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在紫丞的预料之中,他吩咐族民准备酒水饭菜,说不久之后会有几位宾客入关。接下来紫丞要做的,就是前往九分岭,给张颌最后一击。

  果然此时张颌战败,欲逃回瓦口关,可是瓦口关已被紫丞率部占领。眼下紫丞等人出了瓦口关,与崔嵬前后夹击,堵截张颌,人人都是士气高涨,巴不得现在就取下张颌的项上人头。

  然而就在楼澈要率先攻上去之时,不远处传来一个狂飙的声音,宛如一头狮子的怒吼。

  “张颌的项上人头是俺的!瓦口关和巴西三寨也是俺的!!哪个不长眼的敢跟俺抢,都得先问问俺手中的蛇矛!”

  南宫毓正立在紫丞左边,这时候心底闪过不好的预感,摸着后脑勺窘笑道:“这熟悉的声音……难道是……”

  接着一个大汉出现,此人一身黄金翡翠战甲,赤红披风。双臂抱肘,脸微黑,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看着是凶神恶煞。

  紫丞却早已知道此人会来此,他温润一笑,作揖道:“久仰张飞将军威名,紫丞有礼了。”

  这正是张飞(字翼德),刘备的结义三弟,亦是刘备帐下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不过猛将一般脾气都不好,张飞就是个典型。他握拳喝道:“礼什么?就是你这个臭小子坏了俺诱敌出寨之计!你们趁隙混入战场、坐收渔翁之利,天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战场素来混乱,不是聊天的地方。偏偏楼澈没这个概念,还一派兴奋的说:“这身咄咄逼人的斗气……真是太厉害了!喂,黑脸大叔!你的对手在这里啊!”

  南宫毓脸色如酱菜一般,双腿蹭着蹭着后退,“仙、仙人师傅,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还没办!暂离一下,马上回来……”却被楼澈一手捉住,“等一等南宫小子!想要修仙,锻炼体魄可是必经之路!嘿,来吧,跟你无敌的仙人师傅来暖暖身吧!”

  “不要啊啊啊——”

  不等南宫毓脱逃,张飞已经把火气出在紫丞等人身上,攻过来了。

  这让张颌捡个便宜,赶紧退兵,崔嵬急忙率部去追。

  张飞自然更为火爆:“都怪你这个臭小子!害得俺错失手刃张颌的大好良机!”

  南宫毓道:“张、张飞大叔……有话好说啊……”

  “俺要宰了你们!夺回三寨与瓦口关!”

  “呜……张飞大叔……根本没注意到我吗?”

  “别说俺欺负你们这些小辈!俺就让你们一招!尽管放马过来吧!”

  这张飞当真厉害无匹,紫丞等人哪个是省油的灯,可现在面对张飞一人,竟是一点上风吃不到,两方一直势均力敌。

  张飞在沙场滚打多年,刀下人名无数,武功更是数一数二,那一身斗气就已经够让紫丞等人头疼,便不消说他的本事。

  两方越战越焦灼,不知过去多久,却是苏袖的声音突然插入。

  “干爹、紫丞兄弟!请你们住手!”

  同来的还有关羽(字云长),苏袖跟在关羽后面,这会儿冲过来,按住张飞的蛇矛。

  张飞火气冲天:“二哥、袖丫头,你们做什么拦着俺!这群家伙不但夺三寨、霸占瓦口关,还……还让张颌那厮趁乱逃了!这口气俺实在吞不下去!”

  张颌是苏袖的仇人,苏袖一听这名字,立刻激动起来:“张颌?!他在哪里?!他往哪里逃了?!”

  此时还是关羽将军沉得住气来:“袖儿,正事要紧,穷寇莫追。”

  一代名将关羽,三言两语,便压住了苏袖的火气。眉头一横,不怒而威,强大的气场在雪山中不断回荡。

  “三弟,我与袖儿是奉大哥之命,前来邀请客人的。”

  “客人?什么客人?!”张飞一边咆哮,两眼瞪着面前紫丞一干人等。分明是一群无耻小敌,何来客人之说。

  偏偏苏袖还说:“就是他们几位。”

  南宫毓可算松了一口气:“大姐,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楼澈也招呼起来:“哎呀,男人婆,好一阵子没见,你真是越发越有男人味了!”

  “假仙人,你也是越来越欠揍了!”苏袖一拳头过去,差点把楼澈打破相。

  这时紫丞上前几步,温文尔雅,轻轻作揖,双眸一片澄澈,似有清泉流淌而出。

  “苏袖姑娘,你身旁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关羽将军了。”

  关羽对紫丞这次的所作所为也很清楚,虽对其心存佩服,然这紫丞毕竟是虎口拔牙,看起来像是要与他们巴蜀势力分一杯羹。关羽作为刘备的忠诚下属,自是不大喜悦,于是冷哼一声:“不敢当。阁下于巴西一役的出众表现,岂非更加让人另眼相看。”

  关羽的语气明显,苏袖都听得明明白白。她瞪了楼澈一眼,退到关羽身边,正色道:“紫丞兄弟,我们在成都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传闻,包括了你在巴西之役的过人表现,以及……你的身份。因此玄德大人特地派遣我们前来,希望能请你随我们往成都一行。”

  张飞如被棒击,“袖丫头你说什么?!大哥为什么要请这样的臭小子回去作客?他是哪根葱哪根蒜啊?!”

  关羽道:“因为有传闻说他乃是当今圣上与伏后的亲生骨肉,即是十年前神秘失踪的大皇子黎王。”言至此,带着点弦外之音,又道:“但传闻究竟是事实亦或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打着为伏氏一族报仇雪恨的旗号,行攻城略地之实……这就需要本人好好说明了。”

  紫丞淡若一笑,毫无畏惧的点破:“看来关羽将军对于在下夺取巴西三寨之事,也相当耿耿于怀。”

  张飞骂道:“废话!巴西三寨是俺兄弟用血汗打下来的领地,哪有眼睁睁送人的道理!”

  眼看着张飞的丈八蛇矛又要挥起来了,苏袖赶紧压住张飞的手臂,“干爹、关二伯!我相信紫丞兄弟!更可况,与紫丞兄弟起冲突可不是玄德大人要我们来此之目的!带紫丞兄弟回成都面见玄德大人,这才是我们的首要之务啊!”

  这句话被南宫毓听了去,当即觉得额头开始冒冷汗。糟糕了……要是被爹逮住,肯定又会被拖回去家法伺候。他的那个家,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他若不回去,那家与他还能相安无事,可若回去,又不知要起多少的纷争……

  “南宫小子,你怎么一直抖啊?天气这么冷吗?”楼澈忽而扯了南宫毓一下。

  这会儿南宫毓成功的吸引了张飞的视线,“嗯?这不是南宫二少?你到这儿来趟什么浑水?南宫先生正在到处找你!”

  南宫毓此刻是说不出的无语,方才战场上想阻止和张飞冲突,奈何张飞火上心头将他无视。现在南宫毓着实想溜,却被张飞一个亮嗓门下了判决……只好喃喃:“张飞大叔,你可终于注意到我了……哎哎,可是我现在又不希望你注意到我了……”

  凉风瑟瑟,白雪皑皑,南宫毓身子整个很冷,而外界的冰冷气候,又吹得其他几人也不由眉梢抽搐。

  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不如回瓦口关,还有酒暖身子呢。

  一路回返瓦口关,张飞依旧怒发冲冠。如他这样的沙场猛将,总是钟情于征服脚下的一寸寸土地,可现在,这些土地却……

  “巴西三寨和瓦口关本是俺的囊中之物!要不是半路杀出这个臭小子坏了俺诱敌出寨之计——反正俺就是不服!”

  苏袖忙劝:“干爹!紫丞兄弟方才不是解释过了吗?他是想挫挫魏王的锐气,伺机为伏后报仇!既然我们的目标都是曹操那逆贼,就更应该要好好合作才是啊!”又对紫丞道:“紫丞兄弟,真是对不住……我这干爹什么都好,就是性格暴烈了些,你可别见怪。”

  紫丞若是见怪,便不是紫丞了,张飞的所有反应,都在紫丞计较之中。此种时候,以礼相待,便是让人觉得不卑不亢,甚至无懈可击。

  “张飞将军乃性情中人,能与之结识,是我的荣幸。”

  这时关羽启唇道:“恕关某有话直说……虽说关某乃是领命而来,事实上,关某本身对于你竟能避过我三弟的伏兵、连夺下三寨感到十分好奇。不知你是否愿意与关某切磋、切磋?只要你能在关某刀下过十招,我与三弟将不再追究你夺三寨之举。”

  紫丞笑道:“能与关羽将军交手,在下求之不得。”

  听了这话,苏袖、张飞、楼澈三人是三套反应。

  苏袖道:“关二伯!这样不妥!紫丞兄弟他可是玄德大人重要的客人啊!”

  张飞说:“二哥,药也是该由俺来跟这臭小子过招才对!”

  而楼澈,如此千载难逢的斗殴,怎能错过!“要比试怎么可以少了楼澈大爷我!喂,弹琴的!我与你一起上吧!”

  “多谢楼兄,但是……楼兄,此战是属于我与关羽将军的比试,请楼兄先让给在下吧。”

  关羽便道:“好,关某敬你有几分胆识,领教了!”

  能与名闻天下的赤脸关公对决,无疑即是莫大荣幸,也是莫大挑战。一袭水绿铠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一柄青龙偃月刀寒光锃锃。

  琴声起,音符为刃,看不见的杀伤力充满一整个空间。

  大刀扬,凌厉霸道,每一招每一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一刚一柔的两道身影,一绿一紫,只见皆如影子一般,交错、对峙、再交错、再对峙、变换、移动……若不是观战的人们也都是高手,定然完全看不清眼前的对决。

  总归是小试牛刀,两人过了几十招后,也不谈谁胜谁负,不过是相顾一笑,戛然而止。

  紫丞收回古琴,站定抱拳笑道:“久闻关羽将军骁勇,今日一战,在下果真大开眼界。”

  关羽言谈间并无张飞那般莽撞,讲究礼尚往来,更讲究平心而论,不说虚华之言。适才紫丞清淡的划拨琴弦,却次次内力充足,再加之其人温润雅致,竟是不像在挑战对手,却像是陶醉于琴声和切磋之中。世间有如此大气之人,当真难得。

  关羽由衷赞叹:“年轻人临危不乱、胆气过人,果然极具大将之体。”

  连张飞也对紫丞刮目相看了:“能毫发无伤跟俺二哥过下十招,看来你小子确实是有两把刷子。”

  而观战者们也各有感悟心得。

  南宫毓:“紫丞大哥、关羽大叔!这场比试实在是太精彩了!请你们务必要传授我变厉害的诀窍!”

  楼澈:“可恶!风头都让弹琴的占尽了!要是由我楼澈大爷出马,十招……不,就算接他一百招,我也绝对是脸不红气不喘!”

  苏袖觉得楼澈说的太夸张了,她豪爽的笑道:“假仙人,身为男人肚量就该大些,吃味这种小家子气的行为,可不是男子汉该有的表现!”

  楼澈白了她一眼,“是啦是啦,说到男子气概,有谁比得上你这个男人婆啊!”

  苏袖顿时涌出了内火,拳头咯嘣一响,“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风瞿的出现,打住了苏袖即将挥向楼澈的一拳。

  风瞿背着大风口袋,笑嘻嘻的徐步过来,满眼只有紫丞的身影,顺带看一下琴瑚和鹰涯,其他人无须多看,嘴上却和蔼的说道:“哎呀呀,大家怎么都在这。快快请进,屋里的饭菜老头子可都让人张罗好了呢!”

  风瞿办事效率高、准度大,紫丞给他一个信任的微笑,便展袖道:“有劳先生。关将军、张将军,请。”

  在瓦口关的主帅房中,曹军用过的器具等还完好的摆放在那里,烛台镀金,地毯用红蚕丝所织,屋内还留有舞女的脂粉味,处处透漏着奢靡。若留心一看,不难理解何谓“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但对胜利者而言,接管这里,倒是心情愉悦。

  风瞿令属下们搬来美酒,笑嘻嘻道:“老头子给大家送酒来了!大家可要用心品尝啊!这里虽没什么好酒,但是经过容仙姑娘的巧手调制,可是成为别有风味的特制美酿呢!”

  一行人中属楼澈最为馋酒,他振奋的夺来一壶,拔了布罩就灌入口中。醇香浓郁,又不激喉,比清泉润肺不说,还比陈年的女儿红更暖胃。好酒!好酒!

  “仙女姑娘,你真厉害!你是什么时候偷学到这个的?快告诉本仙人!”

  面对楼澈激动的问话,容仙羞涩不语。

  紫丞啜了一口,亦是感到回味无穷,笑道:“容仙,没想到你还有一双巧手,大伙这下可一饱口福了。”

  倒是除了楼澈,此间仍有一好酒之人,可不就是张飞么?听闻他每每奔赴沙场,若无酒相伴,就觉得没气势似的。

  现在美酒入怀,张飞也顿扫阴霾之气,豪爽的对楼澈大笑:“哈哈,年轻人,这武也比过了,还有没有胆识敢与俺比试饮酒?”

  楼澈答:“黑脸大叔,这你可就找对人了!我可是号称千杯不醉的楼澈大爷啊!弹琴的,你怎么样?”

  “有酒须当醉,楼兄既有兴致,紫丞自然奉陪。”

  闻言,关羽也道:“说得好!难得今日遇上可共饮之人,自当不醉不归。”

  四个男人达成一致,各抱起一个坛子,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酒味弥满一室,谈笑间施施然。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这等好事,怎能错过苏袖呢?

  她也加入到席位上,“哈哈哈,既然干爹与关二伯都有好兴致,那我也就不遑多让了!”

  这一喝就是数个时辰,几人都是人中龙凤,度量大,酒量更大。喝到热头上,仿佛浑身都飘起来,如那羽化登仙一般滋味。

  待到黄昏化作苍蓝,整个天空由近向远的黑下来后,众人才散了筵席,各自休息。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紫丞回到了他的军帐中,鹰涯和琴瑚已经等在这里。

  鹰涯总是板着一张脸,很少见笑,“王,那些人都已安置完毕,你也该好好休息了。”

  琴瑚一边铺着床,一边甜笑道:“少主少主,这床可是琴瑚亲自为你铺好的唷!你看,软绵绵的很舒服吧!”

  “嗯,谢谢你们。你们也累了,早点下去休息吧。”

  淡笑着说了两句,就和与手足讲话一般,无有不同。字里行间包含的感激和信任,早不必多做解释。

  鹰涯、琴瑚心中喜悦,遂告辞紫丞,下去休息了。

  军帐中只剩下紫丞一人。

  白日里他殚精竭虑、身先士卒,亦可以与人谈笑痛饮,那张如同玉器雕琢的脸上,却是没有半分的凝重之色。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不是在人前,是在人后。

  紫丞的一双隽眉拢了起来,双眼闭合。倾身靠在榻上,一身的疲惫顿时明显的很,紫丞优雅的支起头颅,陷入沉思。

  ……联蜀计划已成功大半,唯有相丹的下落尚无头绪……

  一想到相丹,紫丞心中那道伤口就如崩裂了一般,血液汩汩涌下,令他痛不欲生,仿佛身体从内到外渐渐开裂。

  相丹!相丹!

  这个名字就是个烙印,每每在夜半时候,烙着紫丞,令他夜不能寐,令他辗转不安,令他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相丹,害死了他最敬重的父王,还血洗了落仙谷,将他冰封月陵渊仅仅三年。如今一切,全部都是拜相丹所赐!

  可那高傲的杀戮仙,竟还不知逍遥在何处,说不定此时,他刚刚斩了紫丞的同族,在那里冷冷的擦拭巨剑……

  想着,紫丞的心口,像是天塌下来一样,撞得他蓦然回神。额头上已涌出不少虚汗,紫丞叹了口气,自语道:“今晚确实是喝多了,不如出去吹吹风,让思绪清明沉静些吧。”

  敛了衣袍起身,衣摆上的紫羽随着紫丞的行走而轻轻晃起,犹若谪仙般飘逸。

  今夜月明星稀,凉风习习。

  瓦口关内的将士们,除了在守夜的,剩下的已经因为太过疲倦而沉入梦乡。

  紫丞四处随便看看,却是看到,原来睡不着觉的不止自己一人。就在一座两层小楼下,立着苏袖,独自徘徊。

  苏袖为人豪爽,此刻因为饮酒而略显红润的脸颊上,凝结着一种沉郁,不难看出她有心事。

  紫丞唤道:“苏袖姑娘。”

  苏袖被这清朗的声音给怔到了,转身看来,惊道:“紫丞兄弟?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紫丞笑道:“苏袖姑娘你不也是尚未歇息?莫非是床榻不够舒适?我请琴瑚来帮你换上吧。”虽如是说,但紫丞知道,苏袖绝不是那种不适应生活条件的人。

  果然苏袖说:“啊,不是这样的!我睡不着是因为——”话语至此,像是触碰了什么禁忌,陡然顿住,良久后又缓了语调说:“罢了,我的事暂且不提。紫丞兄弟,我方才看到容仙妹妹往河边走去,这么晚了,你不如去把她接回来吧!”

  紫丞听得出来,苏袖有些事情明明想要倾诉,却又已经习惯了将什么都自己吞着。紫丞倒是真心将苏袖算作友人,既然是友人,便不想看苏袖委屈了自己。

  于是紫丞道:“无妨,我想容仙只是去吸收河水的灵气,倒是苏袖姑娘眉目含忧,心中必有难解之事。如不嫌弃,在下是否可以一听。”

  苏袖精致的眉梢低垂下来,微微低首,爽朗豪气中平添几分优柔,“紫丞兄弟,方才我躺在床上,想到自己竟又错失了一次手刃仇人的机会,便怎样也睡不着……张颌……我竟又让他多活了一些时日……”

  “苏袖姑娘与张颌……可是曾有过节?”

  “何止过节,那厮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苏袖霎时抬起脸来,一脸怒意的喊道:“大家明明都知道……却刻意隐瞒我率兵攻打巴西的主将就是张颌!难怪干爹当日自告奋勇要来此杀退曹军,我想随军出征,却被多方阻拦!我——”越说越激动,苏袖踏前几步,都快要逼到紫丞近身一尺处了。

  “紫丞兄弟!你可知道我投身军旅,不惜一切代价都是为了他!”

  这个“他”自然是指张颌了。

  苏袖的仇恨,紫丞从前只是略有耳闻,眼下见她不断颤抖着双肩,面上除了仇恨和愤怒再无其余表情,连紫丞也为之动容。

  “……苏袖姑娘……”

  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将一个女子锻造到如此坚毅的性格。没有眼泪、没有怨天尤人,只想凭自己的力量,手刃仇人。

  紫丞也背负着杀父杀族之仇,对相丹、对曹操,那种日日夜夜都想将仇人的脖子咬断、鲜血吸干、却还要在人前保持镇静的感觉,他再清楚不过了。

  苏袖一股气说了这么多话,才感受到夜风寒冷。也许自己是趁着酒劲,过于激动了吧。

  她平静下来,抱歉的笑道:“紫丞兄弟,对不起,我失态了……我不该……对你讲这些的……只是……一想到大家竟然联合起来瞒我,我的心里就非常不舒服……”

  紫丞也调整好情绪,面色依旧如水澄明,“……苏袖姑娘,我想张飞将军他们会这么做,也是为了苏袖姑娘你着想。战场险恶,生死胜败本难预料,苏袖姑娘毕竟是女儿身,相信大家都不希望你为报仇亲自犯险。”

  这话倒让苏袖受宠若惊了,赶紧退开身,窘然笑道:“唉,紫丞兄弟,你说的确实是有道理……只是女儿身什么的,这个……我倒是……唉!总之,紫丞兄弟,谢谢你啦!没想到和你讲着讲着,我的心情真的变得好多了,哈哈,紫丞兄弟,能交到你这样两者兼具的知己,真是令人开心。”

  苏袖就是苏袖,说话直来直去,欣赏谁就是欣赏谁,但说无妨。

  紫丞微微怔忡了下,他本想告诉自己,自己不过是个游刃于仇恨与权力中的凉薄之人,也不想和这些朋友过于交心。现在听了苏袖的话,紫丞不仅觉得意外,还有点不是滋味。

  但无论心底是百转千回,脸上却清淡的看不出一丝破绽,就似天山的雪莲般浑然天成,无瑕无疵。

  “……能帮上苏袖姑娘的忙,是紫丞的荣幸。”

  这样回答一句,不近不远的。

  苏袖也大大咧咧告辞回去休息了。

  这时候,紫丞想到了容仙,容仙去河边吸收水汽,想必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吧。

  容仙是河神后裔,长期呆在陆地上对她的身体伤害很大,再加之一群人东奔西走、风餐露宿,容仙何曾好好休息过。

  紫丞自问,自己看待容仙,和看待苏袖不同。只因苏袖有这蜀汉这一立场,容仙却和他紫丞一样,是个由外界踏入的人。就这一点上说,既然容仙是跟着紫丞而来,紫丞于情于理,都要将她照顾好。

  出来瓦口关,漫步到河畔。

  清澈的河水上波光粼粼,月影阑珊。

  这世间万事都是瞬息万变,浮生若梦境,多少时候都是皎月映水浮华一场。

  唯有那蓝色的纤影,幽幽垂首立在河边,似在观景,似在沉思。

  这抹月下美人图,飘扬如菡苋展瓣,清丽如芙蓉出水。此刻紫丞看在眼里,也不得不在心底称赞,容仙也是风韵倾世无双的佳人。

  “容仙。”紫丞唤了她,走上前去,问道:“听苏袖姑娘说你往河边来了,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

  容仙望向紫丞,目露凄色,语调微微粘稠,“……刚刚有吸收水汽……现在已经没事了。紫丞大哥,璎珞姐姐晚上几乎都没吃,也没说过一句话……她……她在城楼下,你去陪她说说话吧。”

  闻言,紫丞一时讷讷无言,半晌后,还是由衷说了句心里话:“容仙,你总是为人担心……”

  容仙对璎珞的同情紫丞何尝不理解。

  站在璎珞的角度,无异于就像是,你被一群人抓住了,清楚的知道这群人要抢你的家。可你逃不了,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这群人斗败了你的管家,占了你的家,在你家里大摆筵席请你也喝一杯羹……这个中滋味能好受么?

  紫丞微微叹气,又问容仙:“既然身体没事,为何还闷闷不乐?”

  “我……”容仙欲言又止。

  紫丞点破:“又在替那些死去的士兵们伤心吗?”

  容仙眉眼划过一丝怔然,紫丞确实说中了。

  见她默认,紫丞心底软了下来,“容仙,我说过,你不应跟着我四处奔波,你又何需如此勉强自己……”

  容仙眼眸低垂,回答道:“不,容仙没有勉强自己……既然容仙选择跟随紫丞大哥见识这大千世界,生老病死,人生百态,便已该是预料之事……容仙不能逃避,容仙必须习惯……”

  紫丞瞳孔一收缩,岂不知让容仙这样仙子般的人去习惯世间杀伐,对她而言何其痛苦。

  紫丞道:“……容仙,你看着我。”

  容仙心底纠结,怏怏的看去,月辉下紫丞的一双深紫色眼眸,如同万顷汪洋般深邃,却清澈见底,那之中隐有三千繁华、世事百态。

  他一字一字的说道:“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太过污浊、太过残酷,你太单纯了,我不希望你纯洁的心因此而蒙上尘埃。跟着我,只会让你不断的感受到痛苦,我知道你虽然嘴里不说,但是战场那些人的挣扎与哀嚎,其实都传进你的心里的了吧?”

  容仙一诧,不想紫丞竟然一直在关心她,心里不禁暖和起来。

  紫丞又说:“你的身体不好,因为怕我们担心而总是瞒着我们,但是,你可知道,我们也会担心你。”

  容仙面上生出两抹红晕,身边能有这些朋友,她已经很满足了。

  紫丞沉吟片刻,道:“明日一早,我让人送你回翠华深渊吧……”

  容仙一下怔醒了,满脸的红晕消退,她激动起来:“不,紫丞大哥,我喜欢这个世界、喜欢紫丞大哥、楼大哥和苏袖姐姐他们!就算再苦,我也想在你们的身边。”

  如果回去的话,就要面对那个冷冰冰的水底世界,和一个个将她当作怪物的人。那样又有什么好呢?就算衣食无忧,就算看不到杀戮,可却是孑然一身,连个推心置腹的人都没有。至少现在这样,容仙感受到和朋友在一起的快乐,这对她才是最宝贵的。

  容仙强调说:“我只是……只是觉得,要是这个世界可以不要有那么多的死亡和牺牲就好了……我……我果然是太天真了吧……”

  “不,容仙,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够建立这样的世界。”紫丞道:“只是……现在……还没有办法,族人的相望便是我的想往,身为一个王,我有义务为他们开拓生存之道。”

  这样以族人使命为使命的紫丞,让容仙有些心疼,“……紫丞大哥……”真正的王者总免不了孤独,容仙能做的只是支持紫丞。

  沉吟了会儿,紫丞道:“夜深了,你先回房休息吧。”

  容仙嗯了声,转身回往瓦口关。

  紫丞想到地脉之事,便也独自一人去到城楼下,本想查看查看,却看到璎珞立在那里。

  璎珞的背影梳云掠月,堪称绝色。风吹着她的衣摆,那上面的牡丹花瓣风姿绰约的摆动着。

  璎珞感受到身后有人走近,大喝一声:“本姑娘说过了我不冷!姓楼的你少来烦我!”

  转身看来,一见是紫丞,璎珞诧异之余,脸色也沉了下来,“……是你?你来做什么?”

  紫丞面露浅笑,语气是不咸不淡:“璎珞姑娘真是好雅兴,夜这么深了,还出来赏月?”

  璎珞怒道:“哼!那种破烂房子本姑娘如何睡得着!”

  “璎珞姑娘今晚再席间似乎没有动筷,莫非是嫌酒菜太过粗鄙,无法下咽?”

  闻言,璎珞心里一揪。这紫丞分明是明知故问,义父的瓦口关被他夺了,这要她如何欢欢喜喜吃庆功宴?简直是耻辱!

  璎珞故意反唇相讥:“……不错!这种低劣肮脏的菜色。只有你们才能吃的面不改色!本姑娘就算是饿死,也不会与你们一样!!”

  紫丞道:“姑娘何必如此。现在渴望能得到温饱的百姓不计其数,璎珞姑娘能有酒菜果腹,房屋栖身,应当满足才是。”

  璎珞勃然大怒:“为什么我要满足?你以为这是谁害的?!!我本该拥有优渥的生活、位高权重的夫婿!若不是你破坏了我与孙桓公子的亲事,本姑娘现在又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紫丞的唇角不着意间,已经显露了几分冰冷,“……这么说来,璎珞姑娘是很满意这门亲事了?即使对曹操而言,只是一枚联姻的棋子……”

  “……那是当然!”璎珞上前一步,厉色说道:“就算是联姻的棋子,也是我自愿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名利权势才是最真实的!我要活就要活得风光!获得不用看人脸色!”

  紫丞微微怔愣,他倒真未曾想到,璎珞原来是个如此权欲深重的女子。对于璎珞的过往,紫丞略知一二,她由一个底层伶人一跃到曹操的义女,想来定然会十分害怕丢失她现在的高位。越是这样害怕不安,就越需要往上爬,何况如今世道,无钱无权者,太容易死于战火和朝纲。

  即便这么想着,紫丞也只是淡道:“璎珞姑娘对于名利权势的执着,真是令在下好生佩服。”

  璎珞倏地收了怒气,一脸冰冷的说道:“你用不着如此挖苦我。在这个乱世,美丽的女人只不过是拿来装饰男人的骄贵……这个道理我从小就很清楚明白……”

  说到这里,眼底一酸,璎珞赶紧转过身去。她这么倔强的人,怎么会让敌人看见自己的泪水呢。

  “追求名利权势有什么不对?拼命的往上爬有什么不对?”

  璎珞终究控制不住泪水的决堤,她一个劲的颤抖哀嚎起来。

  “……在这个时代,如果没有名利权势,很可能连生命都会失去……你没有尝过我曾受的苦,有什么资格说我的不是!”

  璎珞哭喊着跑走了。

  紫丞有半晌未再言语,似成了雕像一般。

  什么样的过往造就什么样的人,每个人心底都有一道伤痕,一旦不慎被触碰,它的天空就会塌下来。璎珞如此,紫丞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还有从前遭遇的那么多人,姬霜、夏侯翎、离墨……每个人的故事都有悲有喜罢了。

  长呼出一口气,紫丞继续回到工作状态中,到城楼上去观察地脉。

  站上了城楼,看远方山峦白雪皑皑,在夜里依旧映出月亮的银辉。他的周围还有流萤点点,这些坚强的生命,在这肃杀冰冷的关隘,依然展翅飞着。

  紫丞好好的观察了此处,不禁喃喃:“果然……此地地脉本就蕴藏灵气,如今长期受到战乱之影响,浊气渐丰,与我昔日梦里魔界气场甚为相近……若能加以推波助澜,将此地气场与魔界相合,也许魔界能借此接近人界,分享人界所拥有的一切资源。此事可遇而不可求,稍后便去与先生讨教讨教……”

  紫丞正要动身的,这时候,身后响起一声爽朗的:“喂——!!弹琴的!你在那里做什么?”

  紫丞回身,看到楼澈潇洒的站在一座两层小楼上,双手背后,乐呵呵道:“既然睡不着的话,就来陪本大爷喝喝酒吧!”

  紫丞遇事总是会多几个心眼,眼下心道:楼澈?他怎么会在这里?

  再一想,楼澈性格率直,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是个有心计的人,故此想来真的只是在对月饮酒罢。

  纵使放不下戒备之心,紫丞还是身形一闪,来到那屋顶之上,立于楼澈身边,笑道:“楼兄真是好雅兴。”

  楼澈心情舒畅,直接躺了下去,一手递来一个酒坛,爽朗大笑道:“哈哈,弹琴的,彼此彼此!坐!酒拿去!”

  紫丞接过酒,坐在楼澈的身边,先痛饮了半坛,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又见楼澈正望着满天星斗,双眼中熠熠生辉,紫丞便问:“……楼兄似乎不太喜欢在屋里睡觉?这几日下来,在下发现楼兄在外头看星星的次数比在屋里的时间多得多。”

  “哈哈!被发现了吗?”楼澈咧开嘴笑着,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很是喜悦,他解释道:“嗯……本仙人确实是不喜欢呆在那些小不丁点的房子里,尤其是晚上,黑黑暗暗的,什么也看不见,怪不舒服的……哪像这里,空气清新、星星月亮一闪一闪的,又漂亮!这个高度,也很适合楼澈大爷我的身份!”

  紫丞静静听着,一边喝酒。

  楼澈突然觉得紫丞有点闷骚,便道:“喂,弹琴的,你怎么都不说话,莫非又想偷偷把本仙人的酒都喝光吗?”

  紫丞忽道:“……楼兄莫非对薰风一事耿耿于怀?”

  楼澈没想到紫丞想那里去了,一提到那件事,楼澈就觉得自己略微丢人,脸色刷的就不好看了。他连忙手舞足蹈的解释道:“呃……没有没有!男子汉大丈夫,才不会为这种小事斤斤计较!!”

  紫丞浅浅笑着,将那时的事情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半由衷的、半开玩笑的说:“呵呵,薰风确实让人难以忘怀。”

  楼澈这人不太能经得起玩笑,他被紫丞惹到了。

  “弹琴的,你、你是故意的吧!”明明知道他楼澈嗜酒如命,错失了那么好的薰风,现在却三句不离薰风酒,明摆着让楼澈馋死!

  “可恶!本仙人好想喝……!!!”楼澈的语调已经从愤怒变成了求而不得的凄苦。

  紫丞道:“楼兄若真如此在意,明年在下便亲自至薰风午原为楼兄求酒便是。”

  闻言,楼澈立刻开心起来:“嘿嘿,弹琴的,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而且,我的酒是我的,你的酒还是我的!本大爷可先说好!”

  “……哈哈,在下记下便是。”紫丞也不禁笑了几声,心底觉得,自己多半是被楼澈的率直影响了。说实话,若不论楼澈的仙人身份,单单是与之相处的话,还是很不错的。

  望着楼澈吊儿郎当的模样,紫丞说:“楼兄,看来你这个仙人当得虽不称职,但是倒也逍遥快活。”

  “那是当然!!!”无须怀疑,追求逍遥可是楼澈的人生信条。

  “喂,弹琴的我问你,本仙人真的很像‘人’吗?那些天界的神仙师傅的,总是说仙不该这样、不该那样,还说什么本仙人再这样下去,修为一定会掉光光之类的!真是气死人了!!所以本仙人一定要做给他们看!做给我师傅看!证明本仙人的能力可是顶尖的!什么取得天下啊,也可以轻轻松松!”

  看来楼澈到底是不明白何谓战争、何谓权谋,楼澈认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足够努力,那么再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也是事在人为。当然,很显然,楼澈的想法极其不现实。

  但紫丞也只是聊以一笑,毕竟楼澈的心性很纯正,这方面讲,倒和容仙有些相像。

  “……楼兄说的是。与其做一个冷血无情、是非不分的仙人,还不如像楼兄这般率性的好……”

  语至此处,紫丞不由想起了那个“冷血无情、是非不分”的杀父仇人相丹,忆及紫狩死去的那天,又忆及落仙谷被围剿的那天……紫丞便如同被巨石砸了胸口,很闷、很疼、还很无助。

  他举起了酒坛,再度给自己灌酒,眼神泛着仇恨和凄哀。

  楼澈被惊到了:“喂,弹琴的!你还喝!你真的要将本大爷的酒都喝光啊!不行不行!本大爷只能分你半壶!快还给我!!!”

  这两人此时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互相争酒,喝得是一醉方休。

  当然,楼澈是真醉,紫丞却不是真醉。清醒的紫丞,将楼澈留在了屋顶上,转身回到城墙之上眺望,若有所思。

  翌日,紫丞于屋中醒来后,就见到已经等待于此的鹰涯和风瞿。

  紫丞将连结魔界与人界之气,拉近两方距离,从而改善魔界环境的想法告诉了风瞿。更趋认为,这正是难得的机会,紫丞的方法也许真的可行。

  这时候琴瑚走进来,笑道:“少主少主,琴瑚已经把事情办好了,琴瑚已经在这块土地的一个秘密的地方,埋下了琴瑚最珍贵的连脉碧玉!”

  紫丞褒奖:“琴瑚,多谢你。日后我还要借助你的能力,找出另外两处与此地地气相符的据点。至于其他相关事宜,就再劳烦风瞿先生了。”

  “呵呵,说什么劳烦。”能为紫丞效力,能让魔族活的更好,风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怨无惧,“老头子这就下去打点。”负手在后,正要出门的,风瞿想起来一桩事情,说道:“此外,说也奇怪,相丹自从那日与王一战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倒是成都、建业、邺城最近都加强了招揽仙士的动作。请王务必小心。”

  “我知道了。”紫丞回答。

  风瞿点点头,这才安然的告辞:“如果有收到任何关于相丹的消息,老头子一定会立刻差人通知王,那老头子先告辞了。”

  “劳烦先生了。”紫丞闭目轻吟。

  这时候楼澈聒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喂,弹琴的,说好了今天要跟男人婆他们回去成都作客!大家都在外头等着呢。你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躲在房里磨磨蹭蹭的?”

  琴瑚会心一笑说:“嘻嘻,笨仙人又开始不耐烦了!”

  鹰涯则是大发雷霆:“狂妄无礼的家伙,我要把他舌头给剪下——”

  “鹰涯。”紫丞阻止了他,“我们确实让大家久等了,这就出去与他们会合吧。”

  于是紫丞带着鹰涯、琴瑚出了门,果然看到所有人都等在这里,大家有的脸色不错,有的宿醉未醒。清晨的风很是寒冷,碎雪飘过,将一行人衬得如同梦中浮现。

  楼澈怒了努嘴,责怪道:“弹琴的!你可总算出来了!!该不是因为昨晚喝得太多而宿醉吧?”

  苏袖便道:“紫丞兄弟,如果你真的不舒服,我们可以晚点再出发。”

  她旁边的张飞,早就迫不及待回成都了,立马吼道:“袖丫头,你是怎么了?这年轻人面色红润,哪里有宿醉的样子?俺喝酒时也不见你如此紧张,真是女大不中留哦!”

  苏袖觉得很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推了张飞一把,“干爹!你在说什么呢!我看真正喝醉的是干爹你吧!”

  关羽在旁立着,雄姿英发,他清淡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三弟、袖儿,别在那么多人前胡闹。”

  紫丞上前几步,对关张两位将军行了礼,“张飞将军、关羽将军,多谢你们不计较我连夺三寨之事。我方才已令人撤出所有兵马,巴西三寨与瓦口关就交还给张飞将军驻守,还望张飞将军不要推辞。”

  反正紫丞已经达到目的,能够联谊蜀汉便可,这几座营寨就当是礼物奉上,有益无害。

  张飞豪爽,见紫丞诚心合作,不拐弯抹角,很对他的胃口,于是笑道:“没问题!放心交给俺吧!”

  这厢几个男人议论军事要事,那厢,容仙笑眯眯的说:“璎珞姐姐,我听南宫公子说,成都城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我们到时候一起逛逛好吗?”

  璎珞知道容仙很在乎自己的感受,但刀子嘴璎珞说话就是锋利惯了,不给人面子:“哼,不管到哪里都与本姑娘无关!反正我不过是换个牢笼罢了!”

  站在璎珞旁边的南宫毓,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低声呢喃:“真的要回成都了……”老天爷保佑,保佑我千万别被爹抓到……

  关羽扫了眼整装待发的众人,轻咳一声,道:“诸位,时候不早,我们该启程了。”

  就这样,一行人离开瓦口关,一路西去。

  成都坐落在一处得天独厚的盆地中,古来被称为“天府之土”,是一块风水宝地。自从刘备占领川蜀一代后,养精蓄锐、蓬勃发展,现在的成都已是一片繁华热闹了。

  走了多日,众人终于踏入成都,刘备的府邸就在成都西面。

  在去往刘备府邸的路上,紫丞遇到了当初在巴西三寨搭救的少女康怡。康怡已在成都找到差事,也正在努力寻找父亲的线索。与康怡寒暄几句后,紫丞一行人到达了刘备府邸。

  刘备素来不喜张扬,做事稳重,宅邸的布置也是一切从简,并没有曹魏那种奢华浮夸的感觉。

  石灰石雕镂的栏杆,镶波浪纹台基,室内筑起两层低台,第一层左右各站着一位将领,乃是老将黄忠(字汉升),以及声名煊赫的长坂坡赵云(字子龙)。第二层台基上,刘备(字玄德)穿一身紫红色蟒文广袖长袍,满面微笑。他身旁是大名鼎鼎的诸葛亮(字孔明),正摇着鹅毛扇,儒雅脱俗、清丽绝色。

  单看这几人的气场,紫丞便心中有数:这刘备麾下的几名有为之士,果然都是乱世英豪、人中龙凤。而刘玄德仁心远播,他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可不只是一个“皇叔”的旧身份,更是以德服人、德才兼备所至。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道理永远如此。

  苏袖往前一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参见玄德大人!”

  关羽道:“兄长,你要找的人我们带回来了。”

  “二弟、袖儿,辛苦你们了。”刘备平易近人的说笑,仿佛是春风拂面。这个已生出白头发的人,很好相处,和曹操决计不是一个做派的。

  紫丞站在一干人等的最前,他踏前三步,一扬衣袍跪了下来,“紫丞拜见玄德大人。”

  刘备赶忙冲下台基,“免礼、免礼!孩子,你今年多大岁数?”

  紫丞站起身来,望着眼前和蔼的刘备,便追忆道:“自我七岁离宫迄今,转眼已过了数十个念头……紫丞已年届二十。”

  刘备好好的打量了紫丞,一袭紫色华服,温润如玉,眸如星潭,唇畔凝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站在那里不动,便仿佛能够指点江山,能够气吞山河,能够让人不禁的臣服、效忠。

  “这样貌……这气质风采……”刘备喃喃着,眸底渐渐亮起,“黎王,你果真是黎王!”果真是刘氏后人,果真是皇家血脉!

  刘备激动不已,眼底有了薄薄的水汽。想当年刘姓王朝开数百年之盛世,可而今呢?皇帝已是傀儡,魏王曹操独揽大权,他女儿曹节早成皇后,整个天下哪有天子说话的份!侑王刘绪寄人篱下,无法光复刘姓江山,而世人皆以为失踪的黎王却突然风采回归,这让刘备欣喜不已——真是天不亡我汉室嫡系血脉!

  但楼澈却在底下对琴瑚私语道:“小姑娘,这位大叔是谁啊?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激动?”

  琴瑚现在心情大好,才懒得理楼澈,给他翻了个白眼,吐吐舌头,“这可是跟我的少主身世有关,笨仙人当然什么都不懂!”

  鹰涯拽了琴瑚一下,说道:“琴瑚,别跟他说这么多废话。”浪费时间,毫无意义,何况还是仙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时,老将黄忠上前几步,疏离的打量起紫丞一行人等,禀报道:“主公,此人来历不明!皇室宗族事关重大,光凭这黄口小儿的几句话,怎能证明他便是失踪已久的黎王?”

  名将赵云也道:“主公,子龙明白您鞠躬尽瘁,只为了寻回皇室血脉;然而黄老将军所言亦是,单凭口说之言确实难以服众。”

  黄忠和赵云毕竟是刘备的心腹忠臣,他两人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刘备微微迟疑:“这……”

  琴瑚性子古怪爽直,她暴跳如雷,“喂喂!你们实在很失礼耶!少主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不相信就算了!说什么来历不明,我看你们根本就是不想承认少主!特地派人接回少主是幌子,居心不良才是真的!”

  黄忠也是个暴脾气,吼道:“住口!这是什么场合,哪轮到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女娃说话!”

  琴瑚愤慨:“我叫琴瑚!才不是什么小女娃!!”要知道她已经活了几百年了,“而且我每天都有洗澡!身上想得很!”又冲上前指着黄忠就骂:“会凶了了不起吗?哼哼,要比凶琴瑚才不会输你这个老爷爷!”

  “你——”黄忠一时气结,讷讷无语。想他纵横沙场几十年,还真见过这等女孩子。这女娃和他孙女的年纪相当,不过胆识倒是大得很,颇有名将风范……

  黄忠的心里渐渐涌出爱才之情,倒也不那么生气了,因而不置可否道:“哼!我黄忠何等人物,若真与你这小女娃动起手来,岂不落为天下人笑柄?”

  琴瑚瞪眼,脚下的蹴鞠像是带上了雷电,随时要劈过去。

  紫丞适时阻止了琴瑚:“琴瑚、鹰涯,既然玄德大人并非真心接纳我们,我们离开便是。”

  “是。”

  鹰涯十分听命,拽了琴瑚,簇拥着紫丞向殿外走去。

  事情发展成这般,早就在紫丞和鹰涯的预料之内。其实并非刘备不诚心,而是刘备作为蜀汉主人,必须要耳听八方,多多汲取下属们的建议,故而不可一意孤行。

  既然如此,紫丞何不欲擒故纵?

  楼澈和苏袖没料到紫丞这样就走,纷纷出声喊他们。

  这时,一直默默无言的诸葛亮发话了。

  “紫丞公子请留步。”

  紫丞驻足,回身望去,与诸葛亮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接。这传说中的卧龙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单是那云淡风清的表情,俊逸淡雅的气质,就已能让人产生一种渺小感。而他眼中那运筹帷幄之中的韬光,更像是在纵观天下,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轻摇鹅毛扇,诸葛亮道:“倘若紫丞公子确实乃伏后所出,何不出示足以证明身份之信物?只要确定身份,便能消除天下人对公子你的疑虑,相信公子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紫丞的唇角扬了扬,“这是当然。”诸葛孔明,果然不简单。

  紫丞走上前去,将信物呈给刘备,“玄德大人,此乃母后在我幼年时所赠的方帕,请过目。”

  刘备接过方帕,好好的摩挲打量了一番,“……这确实是娘娘亲手所绣不错。”急忙展开袖子邀请道:“黎王,快请上座!告诉我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多谢玄德大人。”紫丞拱了拱手,坐在位置上,七分真三分假的将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了众人。

  这一讲就是三个时辰,除了说话的紫丞和还站着的苏袖外,其余人都已经累得入座了。楼澈更是在心中叹气,怎么还没完。

  这会儿紫丞正说到父亲紫狩。

  “……那位仙人说我体弱多病之因,是由于本命星难以承受皇子之命所致;唯一解决之道,就是将我过继予他人抚养。为了救治罹患奇病的我,父王与母后只好将年幼的我托付予那位仙人,期待我能平安度过这个灾劫。”

  刘备感叹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典故……难怪在得知你神秘失踪时,相较于群臣的震惊,皇上与娘娘却显得如此平静。”

  诸葛亮却目光闪转,若有所思。半晌后缓缓的问道:“黎王,关于这一点,孔明倒是听过些与方才黎王所说完全相反的市井传闻。”诸葛亮此人早年修习各类仙法,结识了天若宫不少能人异士,对各种消息的掌握也更为全面。

  他道:“据说……黎王口中的仙人其实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魔物……而黎王也因为拥有一半的魔族血统,才会被那位魔族所带走……”

  这话避重就轻的说过去,但听者都明白意思。鹰涯和琴瑚心里也胆寒了一下。

  紫丞润温如玉,稳坐金钟的开口:“……孔明先生的传言当真十分有趣。”

  诸葛亮解释:“毕竟让魔族听命是何等困难,而黎王竟然能令这么多的魔类为你做事,当真是不简单啊。即使是黎王今日带来的几位朋友,恐怕也与魔族脱不了关系吧。”

  楼澈一听,激动的更正道:“喂喂!怎么老是有人喜欢说本仙人是魔族,实在是太失礼了!”

  苏袖也道:“是啊,孔明先生!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魔,紫丞兄弟他又怎会是魔族呢!”

  刘备倒是笑容不减的安慰道:“市井传闻总是会声会影的将臆测说得比真实还要真实,丞儿,你可别太在意。皇上若是知道你已长成如此优秀的青年,不知会有多高兴!”

  紫丞微微叹了口气:“只可惜母后却没能等到与我重逢的这一天……”语至末位,缓缓合眼,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一派决绝的清冽之感,仿佛万里河山都将臣服于紫丞脚下,“不除曹**誓不为人。玄德大人,请助紫丞一臂之力。”

  刘备何尝不是没有野心之人,不论他是要光复汉室还是怎样,总之能与皇室血脉联合抗曹,便是刘备一大志愿。只是……“丞儿,我明白你想要为娘娘报仇雪恨的心态,但曹操岂是凭你我之力便可铲除的?”

  紫丞义正言辞的回答:“曹操那厮挟天子以令诸侯,自立魏王,篡夺汉室;欲除之而后快者不计其数!只要能联合东吴之力进攻关中,一定可以顺利破曹!”

  苏袖说道:“可是,紫丞兄弟,日前为了荆州问题,我军才与东吴产生了些冲突……以目前之势看来,要与东吴联合谈何容易?”

  紫丞定定道:“我愿以说客的身份前往东吴。”

  刘备微微吃惊,思量片刻,道:“不成!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怎能让你再深陷险境?”

  紫丞眉梢一扬,说道:“如果玄德大人愿意协助紫丞灭曹,我承诺于三个月内为玄德大人攻下汉中之地,并于日后无条件提供军饷物资。”

  紫丞的承诺让诸葛亮为之一震。

  汉中,此乃三国交界之腹地,如能夺下汉中,则邺城危矣。何况汉中乃风水宝地,无人不明白其重要性。

  而军饷物资,更是行军打仗不可或缺之物,后勤的保障往往直接影响到前线的胜败。

  诸葛亮不禁眯眼思量:紫丞此人居然如此轻易的提出这么优渥的条件,他的来历果然不简单,绝非仅仅是黎王……既然现在还看不透紫丞,不如借用他的力量,好自观察,再做定论。

  思及此,诸葛亮进言道:“主公,以黎王于巴西一役之杰出表现,微臣相信以其过人的智谋与武艺,拿下汉中绝非难事。若是主公担心黎王的安危,不如派子龙跟随、协助黎王。”

  刘备欣悦:“如此甚好!丞儿,你意下如何?”

  紫丞怎会不明白诸葛亮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要把表面文章做足了:“有赵云将军协助,紫丞求之不得。”

  “那就这么决定吧。”刘备挥了挥衣袖,“丞儿、袖儿,你们奔波劳碌,我已命人备好客房,下去歇着吧,细节明日再讨论也不迟。”

  于是紫丞、苏袖领命,与众人各自去了客房,准备先休息一晚。

  紫丞进入客房后,找了个椅子坐下,却不敢放松。

  闭目沉思,自己的计划一直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大势已定,障碍犹存,恐怕自己是低估了刘备的军师诸葛孔明……

  早在二十年前天若宫活动频繁的时候,就听闻诸葛亮此人神通广大,各种奇卦与异数运用得炉火纯青。当年何太后被鬼魅借尸还魂,令汉少帝刘辨复活一事,紫丞儿时就听人说过,那时诸葛亮也是出了大力,才平息一切。却是后来不知刘辩何处去了,此事便湮灭在公众猎奇的目光中……

  紫丞顺手端起茶杯,喝下一口茶,只觉得那些陈年往事早已成了茶饭后的闲谈。历史总是由后人去书写的,那些人的时代也该结束了。

  反倒是这成都,卧虎藏龙的,自己必须更加谨慎才是。

  希望风瞿先生那里进行顺利……

  休息一晚,待明日养足精神,就与刘备拜别,前往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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