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癫蔡狂 竟然,有一只晴蜓
少年追命 | 作者:温瑞安 | 更新时间:2017-05-04 10:2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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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里跌倒就在那里爬起来。
梁癫与蔡狂要决战于泪眼山上、倒冲瀑下。
梁养养会去观战。
因为梁癫是她的父亲。
蔡狂又是爱她的人。
她关心他们。
关心战果。
杜怒福也要去观战。
他去是因为梁养养去。
他爱养养。
所以养养关心的他都一样关心。
婢女小趾也会去。
因为她的“小姐”养养去了她当然不能闲着。
“青花四怒”:风威、凉苍、寞寂、烈壮四人也一道出。
他们去是因为要护着会主杜怒福。
只有长孙光明和风姑没有来他们要为杜怒福把守七分半楼重地。
其实人的关系际遇就是这样全坠入因果里受机缘带动没有几件事是可以完全由己的。
有了生之后就有爱恨嗔喜悲怨苦然后仍逃不过一死可是如果真有转世投胎的因果轮回没有死又焉有生呢?
说来就算梁癫和狂放不羁的蔡狂何尝不是因为“五泽盟”和“南天门”的宿怨而致结雌!
然而若无王安石与司马光的新旧党之争“五泽居士”蔡般若也不会跟钟诗牛反目成仇了;当然蔡京也不致借此得势而诸葛先生更不会重掌军机以制衡奸相作恶如此也便不会训练调教出“四大名捕”来了。
可是历史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它是由许多伤口和偶然串成的。历史部掉入因果孽障里更何况是孤独而无力可挽天的人了。
所以当同一所在的人都往奢靡、狂妄、荒淫、嚣张、浮夸、物欲的方向妄然前行全无顾碍故而造成了一种共业直至堕劫披祸已回无及。
同理如果同一处的人都只顾争权、夺利、杀戳禁制、伐异、迫害的路线悍然猛进不生悔念届时这聚合的煞气会自毁反扑苍生难免永劫沉沦祸亡无日。
或许积善不见得即有善报但人人行善助人这地方想不兴旺达强盛繁荣亦庶几难矣。
就算不说因果轮回但在常理推度上这也是合理的。
铁手也会去。
他当然去。
除了他想观战以及要劝战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从李镜花处知晓:
李国花就把守在“倒冲瀑”附近。
——“青花会”慎防“大连盟”的袭击正加派人手严密布防;“鹤盟”与“燕盟”唇齿相依赶来助拳自然也把手下大将交予杜怒福调度;“大相公”把守“倒冲瀑”位居要津——“倒冲瀑”位于“青花会”要寨“七分半楼”之后若给敌人夺此阵地如刃抵背。
铁手要见“大相公”李国花。
因为他要向李国花传达口讯:
——李镜花在等他。
抵达倒冲瀑之前水声从潺潺到轰轰未见瀑已感到水气。
愈近瀑布时月色愈模糊。
开始的时候铁手以为是水气所致此际只上了半山水气已如此浓密要是上到山上岂不是难以辨物?他走上了山坡身上衣衫尽湿像沐浴一般但又比沐浴更清爽多了仿佛全身都沾染了月华的仙气那种清清、凉凉、沁沁、醒醒的感觉心头舒快是洗澡所不会有的。
后来他才知道待他上了山顶水气反而没那未密布空气更为清爽仿佛这时候流的汗也是香甜的。
月色模糊是因为天将破晓渐见曙光了。
原来这口瀑布长达百尺分成三段每段长数十丈是在第二层后才遇上突露坚硬的巨岩是故水花四溅互相激撞爆化成千万亿颗珍珠高涌天半遍洒如雨。在山下的七分半楼和久久饭店等村镇天色尽为水气所湿便是因此之故。
到达了崖口瀑布挂落之处反而水雾不聚清朗舒快水瀑所掠处是一个百丈深洞水流顿失依靠便像珠帘一样化作千亿水线一泻而下势甚洪烈除非劲风急袭才会送来如雨水雾否则人到这里山高月近在万马奔腾、千声同鸣中却生出尘之静。
这瀑流清奇绝美万壑奔涌气势磅礴澎湃顺流直下一坠千里但依然秀美清丽却不知因何名为“倒冲?”
在瀑布第一段及第三段处都各有一潭因山势斜陡在山下亦可得见此二潭与第二段突出之奇岩相隔恰映成像两颗眼睛的般的奇景注入了湖水就像两只汪汪泪眼难怪称之为“泪眼山”。
铁手一面欣赏奇景一面上山。
他心中不免感叹:
如此良辰美景他却是要去看人相斗。
——更煞风景的是:声音。
拖重物磨擦地面的声音响在如此山色月意、水气潭影之中破坏了如此良宵静夜吓得兔走雀飞。
那是梁癫拖着他那口大房子上山的声音。
实在不可思议:梁癫凭他个人之力竟能拉拔整座房子上了这座山。
一路上梁养养怪嫌烦的对她老爹说:“你别把这山色美景全毁了你这样拖着走过一处毁一处花给压死了树给压断了好好一处胜景给弄得面目全非满目疮痍你可让我这做女儿的怎么向杜会主交待?”
梁癫果真是听他女儿的话。
他绕着走。
他专选坚硬的岩石上走。
——这样才不致把树根草茎刮起。
可是有巨岩挡路之处也定必更为难行。
更陡。
所以梁癫是往陡处走。
他背着间大房子居然走得稀松平常。
铁手跟着他的路线走。
他看梁癫年纪大了万一掮不下来他也可以接个援手。
——如今看来似不必了。
——用不着了。
这间房子就像他的“壳”你几时看过鸟龟、蜗牛、田螺会丢掉了壳脱身而走?
——它们不兴着“裸奔”。
路上铁手不禁向梁癫好奇的问:“你为何不把房子放下来而要背着走呢?这样不辛苦吗?”
梁癫畸怪的望着他张大著口瞪大着眼好像刚才听到的不是人话他现在看到的不是人一样儿。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背着那么多那么重的东西走?”
“我……?”
“你背着一大堆劳什子的国家民族、义气侠心、法理人情、鸟七八拉的东西岂不是比我更笨更重!”
“……我……那是我的责任。”
“责任?谁没有责任?一生下来亲情职分、爱恨情仇全掮在肩上无形的比有形的更多牵绊看不见的比看得见的更难解决何独我一人背房子上山!”
“是……借问前辈您何时才能放下背上之物?”
“放下?人死了就什么都放下了不放下也得放下了也不由得你不放下。人生下来出世的时候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偏偏又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件大事之一。出世之前的事不知何来。出世之后便开始有责任了就得背上东西了。一直到人生另一件大事:那便是死。死也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你不可以长生不老就算自杀也不是可以求死而是一种求生不能的力量倒过来扼杀了你的生命到头来死仍是无常的。死后何去谁知?所以一生一死之间便要掮上重物一天比一天沉重的走一天比一天陡的山路如此而已你问我几时卸下来莫非是要我死不成?”
铁手无言。
他领悟了一些事理。
他常向人问从不会为了表现自己的博学睿智只真心诚意向人讨益让对方挥之余自己更可以多学一些东西。
其实他的话并不算多。
必要说时他也能口若悬河。
但他向来听得多、问得多没有必要便不多说所以人人都喜欢跟铁手交谈。
因为谈话贵在相契不在争辩。
俟到了山上崖顶铁手才顿悟“倒冲瀑”之由来。
原来在瀑布源头看下去水流争道顿失所倚千帘挂断激冲而下一越十数丈到了第二层突岩时水花激溅有的反射了上来造成第二层瀑与第一、三层间一层水雾冉冉而升像瀑布流到此处又陡冲了上来似的但又未能升上崖顶那么高在月华照射之下水天浩渺石流相映竟幻起了一道色彩诡丽的彩虹。瀑布映照出灿烂的彩虹铁手是见得多了今回却是第一次得观月华也可映出彩虹来只不过这彩虹比日间黄昏的彩虹清奇诡异得多了也更幻丽无端不禁更衷心感叹这妙造自然美不胜收。
梁癫不看瀑。
他没兴趣。
他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后看看然后说:
“那小子不敢来了”
他跟蔡狂不同路上山。
蔡狂本跟他是不同道的人。
梁养养生怕她爹爹毁了山景所以跟铁手、梁癫同行杜怒福和青花四怒、小趾等则和蔡狂一道上山。
而今山上不见蔡狂。
只见飞瀑和月。
梁癫嘿嘿笑道:
“那小子终于还是怕了……”
话未说完只听“嗖”的一声黑里上突扔落了一物劲急无比。
梁癫一掣腕接住了来物。
原来是一块黑岩。
石仍湿濡。
——这显然是第二层瀑布旁的石块。
石块上刻了几个字:
“咱嘛呢叭咪眸”
左边部原是“口”字但都刻成“1”形一看便知是蔡狂手笔。
梁癫接石在手冷哼一声怒叱:“既来了鬼鬼祟祟躲着作甚!”
只听一人吼道:“我来也。”
这正是蔡狂沙嘎的语音。
语音自第二层瀑传来。
原来他才上得第二层瀑布但在此万流奔坠、击石溅花的巨响中仍能听到第一层瀑崖顶梁癫奚落的话语并一扬手便把刻石听声辨位准确的扔向梁癫这份耳力和手劲当真是非同小可。
这时铁手忽听一人冷哼道:
“怎么杜会主没有一道上来?”
铁手一回头就瞥见屋顶上、金牛旁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汉子双眼精光炯炯像一只蝙蝠般倒挂在那儿正往瀑布下层凝望。
梁癫怒喝:“滚下来!”
那汉子道:“这地方是我把守的你弄得山摇地动只不过为了拖间破房子上来还敢嚣张取闹!”
梁癫嘿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有眼不识泰山!我的房子是神龛佛殿怎容你亵渎!?快滚下来!”
那汉子冷然道:“你不用‘滚’了而用‘请’字我早就下来了。好好一座房子平平凡凡一间屋子你偏要说得这般玄还把房子背在身上真不嫌烦?造作!”
梁癫这回可真的火大了咆哮道:“你是谁!?青花会竟有你这种目不识丁、目无尊长的小喽罗!”
一面说一面往上看。
他的双眼金光大盛。
梁养养忙不迭的说:“不爹爹他是‘大相公’李国花李兄是自己人。他不是隶属于‘青花会’的只是‘燕盟’凤姑请动他大驾前来护守这要塞爹莫要得罪高人。”
遂向倒挂在屋顶上的艳丽汉子盈盈的道:“他是我爹爹也是赶来助拳的却撞上狂僧两人一定要比斗我怕他们在七分半楼前交手会影响大局所以要他们来此地交战已央得杜会主允可。因不欲他们沿路起冲突所以分别上山。会主跟狂僧一道我则送我爹来。李大相公你就当给我个面子相就一下吧我爹当这房子是宝你反正看不在眼里就别碰它好了。”
李国花听罢整个人就掉落了下来。
眼看他这样直挺挺的掉落必碰得个脸青鼻肿搞不好还会滚下山崖却见他嗖的一声已挂在一株自崖边突长上来的树桠上倒是真像一只蝙蝠。
他穿黑色劲装身披黑色大毡内里滚镶着腥红的缎锦但眉浓目艳眼色很厉左额一颗痣比美人痣还妖媚;世上所有的蝙蝠和蝙蝠精才没那么妖艳;世上所有的汉子也没有他那么俏煞。
只听他道:“原来是‘疯圣’梁癫这倒是失敬了。既然会主夫人这样说了我不招惹他便是我刚才已收到劲鸽传讯说会主和客人会上此地来却不知是何贵客原来是鼎鼎大名梁癫蔡狂!”
他的语音很轻很清只要他把话说得再脆上一些绝对跟女人说话(而且还是十分清脆的女音)没什么两样。
铁手却马上听出:
这人受伤不久。
——而且内伤未愈!
(他是怎么受伤的?)
他从对方的内伤里竟“听”出了一些熟悉来。
这时曙色渐亮月未消隐苍穹上出现了日月交替的奇景。
换作平时梁癫早要跟李国花过不去但他现在要聚精会神集中全力先对付蔡狂再说。
他已欠下蔡狂一诺。
他已不能败。
——为了“南天门”他更不能败。
——为了日后昌大传播自己的教派法力万万万不能败!
一个本来自自由由的人往往就因为信仰信念、亲戚亲友、名誉地位、权力面子……种种枷锁以致要做这样做那样不能做这样做那样好好的一个人成了各种虚识幻象里的奴隶。
人人都被这幻名虚位所羁靡就像梁癫身上所背的房子那样推不开甩不掉。
许是因为这样梁癫干脆把它掮在背上不甩开。
仿佛正如梁癫不摔掉那口房子一般蔡狂居然迟迟不肯上来。
梁癫现他竟在第二层断岩瀑布观水花意态悠闲而且还正在岩上凿刻起经文来。
至于杜怒福与青花四怒等则仍在第三层瀑潭处。
梁癫可沉不住气了。
他向下吼:“狂王八你不敢上来!?”
蔡狂好暇以整悠悠闲闲的道:“癫老鬼你不敢下来!?”
梁癫咆哮:“我们约好好在倒冲瀑一战你不敢来便算输了一仗!”
蔡狂裂嘴笑:“我们约好在倒冲瀑决战可没说好是那一层这儿不也是倒冲瀑么?是你不敢下来认输便罢!”
梁癫怒叱:“我不敢下来?我不敢下来!好我就下来。”
蔡狂仰天大笑:“你下来可先想清楚哦咱们已到了倒冲瀑我随时都可以出手你随时都会败于我手嘎。”
梁癫直着嗓子像他喊天问般的(不过天问时是仰问天现在是探呼瀑)大喊:“你才要当心呢我就下来你随时要丧在我手里!”
瀑布千流迸湍万众竞奔流辉电射急漩狂涌冲激石上打在岩上声响何其之大可是完全掩不住狂憎疯圣的对话。
梁癫心知即将一战兴奋得目中金光滟然大盛。他向女儿点一点头道:“我要下去了。且看你爹如何大展神威吧。”
梁养养急道:“爹蔡狂他是激你下去。”
梁癫豪笑道:“爹作战数十年大小战百千次还会不晓得么?他若上来我居高临下若动手他准吃亏若我这样下去他动手我吃蹩。”
梁养养心切的说:“那您还要下去?”
梁癫做然道:“我岂是这般下去!我既要败他就得施展神技让他折服得没二话说!”
说罢居然仍背起他那所大房子向养养、铁手、大相公唱了一个喏:
“我去也。”
竟然往瀑布泻落处直跃了下去。
他竟不是“走”下去的。
他完全不按“正路。”
他是“跳”下去的。
——谁都可以想像:这么高的断崖一个人连同一所房子(还有房子上的牛所造成的冲力!)
那是一种极大的毁灭之力!
从偌高的崖上急流猛坠而下是一个背着房子和牛、戴着腥红僧帽的癫人。
他急坠越过所有瀑布的水。
他堕落的地方正是蔡狂之所在。
蔡狂仍在刻经。
他只刻了三个字:
“俺嘛呢——”
还未刻完。
他以为把梁癫激下来对手功力再高只要是顶着间房子以及房子上的牛走陡削的下坡路他就有本领教对方翻一百八十个跟斗。
没料人是给他激下来了。
——他却是这样子下来的!
他一时避不了。
况且他的经文未刻完:他曾许下大心愿要刻一万九千九百七十六次另一个字的“六字真言”而且决无未竟之作。如果他要避此万钩之势纵能全身这巨岩刻字也得给压毁当堂。
这一犹豫间梁癫来势何等之急他已避不及。
只听他大喝一声双手左右一分划作半弧型合什往前一拜指向坠人、屋、牛这刹那间第二层巨岩上的水花突然平空飞流乍起激扬冲霄化作喷泉一般的水气雾墙竟把梁癫的急坠隐隐托住。
只见水花四溅瑞彩弥空像一道冰花水城灿若锦绣托住了人、牛、屋水花更因日月并照幻起了数道绚丽已极的彩虹吞吐若龙相互遨戏壮丽绝伦仿佛千朵彩莲水仙裹绽着凡间的人牛和房子尉为奇景。
这一刹间蔡狂已运用他的“大威德金刚”手印口念“大威德金刚咒”心身观想“大威德金刚”他浑身自然也挥出一种“大威德金刚”的法力。
铁手往下观望目为之眩心知:所谓佛法只是教你如何做人佛法的最终目的就是成佛。既然人就是佛只要懂得妙观察智修功德成智慧佛自然便活在心中存于脑中自身在便是佛身在。运用精神集中、意志力量去观想一尊佛的仪貌庄容、法力道行自身自然可幻化成佛、佛我无碍。而今蔡狂便是用密法中的大修为幻化成“大威德金刚”托住梁癫本无可匹御的一压而还以足代手在岩上凿续刻真言中的后三字!
铁手叹为观止道:“他们当真是武斗了!”
梁养养微叹了一口气:“可惜他们把力量都用在互斗上。”
只听梁癫哈哈大笑道:“好!你不惜托我大脚但我偏要下来你试这个瞧瞧。”
这时蔡狂以用脚趾下凿刻下“叭”字。
那是真言中的第四字。
梁癫蹿入屋里也不知他在做什么。
蔡狂正待刻第五个字却见梁癫已拿出把剑来。
那剑貌不惊人又黑又钝又曲又锈迹斑斑还有一股臭味。
梁癫双手举剑向天大吼一声:
“人不容天!”
一剑斫下去。
轰隆一声那道水云幻墙给砍出一道分线来人和牛及房子全乍倾急坠了下去!
蔡狂大吼一声:“别毁我真言!”
拔刀而出。
刀一离古铜销一时间彩虹的色彩全幻漾在刀锋上这一刀斫出所带过的不止是刀光而是一道七色绚丽的虹影形成了山明水秀里好一片夺目的刀光!
铁手现这刀便一出手都能吸尽天地光影成为刀气脱口道:“‘大我刀’!”
这一刀连同彩虹七色幻成八道色劲斫向正急坠下来的梁癫。
梁癫大笑:“好!”
举起他那把破铜烂铁一架。
这刀剑互击这刹间没有星花没有响声但惊人的是铁手、梁养养、李国花人在崖上分明看见:急湍飞瀑倏然在往断崖坠下之间停了一停然后又续;而在第二层瀑岩的杜怒福和青花四怒也目睹四溅的水花迸流乍然停了一停然后继流不息。
连同自己的心跳呼息也都停了一停。
——这一刀剑交击竟能使天地呼息、万物断续都为之静息!?
这回是大相公禁不住喝一声采:
“‘小我剑’!”
——梁癫手上那把废铁竟是名闻天下的“小我神剑”这一下刚好与蔡狂所持的“大我神刀”互相克制。
刀剑相交蔡狂已用趾刻下真言第五个字:“咪”。
这刹间除了水流陡止之外长刀的彩影忽然尽失。
这刀变成了一把黯然无光的钝刀。
反而梁癫的剑七彩斑丽灿然夺目。
梁癫狂笑“还你一剑。”说着一剑刺出!
剑不是刺向蔡狂。
而是刺向蔡狂的刀。
蔡狂竟然弃刀。
他那一把刀竟自行与梁癫的剑交战起来。梁癫初时还挽着剑招架。打了几招他自己已似乎也招架不住了遂弃了剑。他的剑自行与刀在空中交战了起来。这时候苍穹上东西二方正好是旭日残月互照相映。一下子残月无光。一忽儿云掩初日。刀剑倏忽起落宛若这不只是一场人斗也不是兵器交战而是日月之间的光影之战。
天渐渐亮了。刀光越来越盛。仿佛刀光就是天光。蔡狂用足刻字但此时反而显得心绌力耗每一笔一划似费莫大力气几难竟笔!但纵是这等情境他的字仍刻得力道遒劲“口”字边仍以浑圆的“1”字取代。梁癫满额都是汗。他的汗与残月、旭日一映竟是青色的。他突然解下了红色僧帽喝道:“求饶吧我就让你把字刻完。蔡狂一甩散赫然见他额上肉瘤完全成了红色鲜血正自瘤子周边中渗出十分凄厉可布。他只说了三个字:“去你的!”梁癫便把帽子向他罩了下去。蔡狂突然背向梁癫。他**上身。背上有几个大疤瘌。背部刻有经文。帽子就罩在经文上。突然之间铁手梁养养李国花杜怒福王烈壮张寞寂李凉苍陈风威小趾均觉日月一黯竞看到瀑流变成血红色(事后有的说看到的是金色有的说是墨绿色有的人说流下来的不是水而是火)!这只不过是刹瞬间的事水流又回复正常。梁癫低吼一声伸手抄住了长剑。蔡狂挽手执住了刀回身之际梁癫眼仁里忽弹出一颗赤丸射向他的天心部位!蔡狂张嘴一口咬住了红丸。他全身一颤牙龈激出鲜血。但他最后一字:“眸”已写成。这一颤使他最后一凿失了准头拍的一声星花四溅岩块松脱连同六字真言一起滚落下瀑布去!这一块岩石一直弹跳滚坠直随瀑流滑泻至第三层花地落于泪眼潭中才静止不动。恰好这时红日冉冉东升巨炬烛天太阳彩丽的照在水珠上水珠打在岩石上岩石上的六字真言“咱嘛呢叭咪眸”六字正向着朝阳金光阳光和着活帘似的水珠水珠出极美丽灿亮的光泽来。日后这急瀑深潭之中竟然有一块奇石上刻有经文令人叹为观止认为神迹称之“佛现岩”。蔡狂字成。他已胜了一仗。但岩石已落下。也输了一战。他愤怒。他一撂散露出狰狞的肉瘤目现异光正要一掌反拍天灵盖。梁癫见状连退三步一跃上屋双手搂住了金牛。梁养养深知二人武功性情知道他们正拟以自己本命心窍来施最后法力不惜元神破窍出拼如不能取胜便立即法破身亡。所以她在崖口出尽力气叫道:“不要!你们不要这样!你们定要斗死对方我便先跳下去死给你们看!”两人闻言都顿了一顿。红丸遂飞回梁癫目中蔡狂揩去唇边的血。梁癫喘急道:“好咱们斗过文牛过武斗过法斗过光现在来场声斗”蔡狂惨笑道:“怕你不成?”两人遂都端坐下来。蔡狂手持“秽迹金刚”手印低念“咱嘛呢叭咪眸”。梁癫跌坐屋顶倚牛持“时轮金刚”法印高喊了一声:“人不容天!”两人喊声愈来愈低低不可闻。愈来愈高高而渐没。
但都愈来愈快。
铁手只觉心神震荡但见瀑布水流也一舒一滞甚不畅顺瀑沫电漩互击相号吞吐迟艰知道是受二**师声斗的影响大自然的秩序为之堵塞倒错。
要知道人只能听到一定的声波声响频率太高和太低的都无法听得。其实宇宙万物看似静的俱有所动根本整个大地宇宙都在运转自动;就算是周遭的微尘细粒身内的五行元素也莫不在震动不已。但凡震动必声响六字真言里的“咱嘛呢叭咪眸”即含有天地万物间由静至动、由动入静的声响而梁癫天人之间的厉呼也并聚激了宇宙间的一种无上的大力。
他们之间看来只是出念咒、天问之声但音阶多变竟有逾百万以上的音素每一个字词都有多个音素构成多寡不定变异急剧配合繁复徐疾有致这些音色虽不一定让人听得清楚但所出的音波聚合了大自然法则无形无尚的大力正在互相攻守斗个好不璀灿。
梁癫和蔡狂自然都是道行高深之士。铁手见蔡狂一面抵御梁癫攻袭一面以趾刻字其实已把脑力心神转化为二遂能把思考转入脚部完成刻字。梁癫真的以眼为神把“眼神”二字传入密法活用了。把情绪上所出的光芒(例如生气时脸红、恐惧时脸青)化力神兵利器如果蔡狂不是以丹田升至喉头的一股真元抵住这“眼光”只怕立刻就要横尸瀑底。
——像这样两大高手如果把力量聚集起来用以斗大将军甚且蔡京这等奸臣权宦那该多好!
——然而他们却在此地自相残杀!
只见梁、蔡二人久斗未息久战未下蔡狂的手又渐渐举起要自百会穴击下;梁癫又再倚近金牛要搂向牛头:铁手知道两人正要以自己的性命修为放尽一拼、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这边的梁养养急得泪花乱转频呼连连而下面的杜怒福也叱喝连声要阻止他们以断残自身性命冒死求胜之举无奈二人正以声波力战既把至高音元和极低音元只传敌方而不致伤害他人但他人的语音也决透不过他们的声墙:这下是他们俩旁若无人毫无障碍的决一死战!
正是不死不休。
铁手再无可忍遂一拳击在山顶大地上匐然有声并大喝道:“天就是人何必苦苦争胜!”
同一时间云海绽开金丸跃出一颗丽日正光照大地洒下光霞万道遍照三瀑两潭、山上山下!
这向下的一声断喝犹如阳光遍洒大地般正轰轰的传了开去只见第二层的两人都一起终上了口里的念念有词各向上望来神情十分错愕。
这时旭阳普照两人这一仰脸只见蔡狂脸色十分苍白像在牢里渡过三十载似的;梁癫则双目神采尽失犹如卧病三十年。这一拼毕竟使他们力耗神损。
他们颇感震异的是两人本在各以音波侵杀敌手突然之间有一股力量不是天也不是人既非佛亦非神只是大地之声把他们的声音隔绝了然后才听到铁手内力充沛的喊话。
这时候他们才弄明白:那是铁手敲击大地的声音——但那一击仿佛把整座山所有的岩石都拍醒了动了来阻止二人互相伤杀的咒语。
他们决不信凭那样一个“六扇门的走狗”居然会有此功力/魔力/法力/神力!
所以他们自是无尽差愣。
铁手仍在崖上。
他隔着一层瀑布喊话:“你们别打了。修法的人先是戒嗔入定你们这般仇忿冲动跟修行相去天壤我看你们不是成佛而是入魔了!是真英雄的就拿威风去锄强去暴而不是勇悍内哄!”
梁癫向上吼道:“我们斗个死活关你屁事!”
蔡狂傲然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
梁养养哭着道:“你们别打了好不好……”
梁癫道:“我赢了就不打。”
蔡狂道:“他输了就不打。”
铁手忽道:“要是你们两人都败了呢?”
蔡狂眯着眼嗤笑:“就凭你?口出狂言当真比我还狂!”
梁癫吐了一口唾液:“我呸!你别恃着有御赐名衔我就不敢杀你!”
铁手只问:“如果你们都输了是不是就不打了?”
蔡狂哈哈笑道:“输了就认了有什么好打!但要是有人在送性命也怪不得我!”
梁癫双目又绽出金光:“怎样?你真的不知好歹非要我为你生不行?”
铁手道:“为了使二位不再互相残杀我只好勉力而为了?”
梁癫摇头叹息:“你真的是找死那我也没法了。你的内力不错接不下就不要硬接认栽算了。”他其实也心知铁手厉害但总不认为能在他自己手下取胜。
蔡狂则道:“我们两人你随便挑一个吧。”他其实也不想跟铁手交战因先前领略过铁手武功自信自恃必能格杀对方但一来不想得罪诸葛的人二来就算能取下铁手恐亦无余力取胜梁癫了。
铁手平和的道:“那我就大胆两位一齐挑了!”
“什么!?”
“狂妄!”
一时间梁癫蔡狂都忘了向来妄尊自大的是自己纷纷喝骂铁手嚣狂。
其实不但蔡狂梁癫就是杜氏夫妇、青花四怒和大相公也无一不震怔当堂。
——敢情这位捕爷是自寻死路、自取灭亡!?
“你活不耐烦了?”
“我一向贪生怕死。是要活得好我希望能活得久一些那是好事。活着多快乐既可以帮助人又可以受人帮助我才不想死。”
“那你疯了不成!?还是了狂!?”
“两位一尊为‘疯圣’一贵为‘狂僧’我可顶多只是一双镶了锈铁的手。”
“你敢单挑我们两人!?凭什么!?”
“就凭一番好意。”
“好意!?”
“我不想眼见武林两大宗主、两位高手、两名罕世难逢的武术大师玉石俱焚两败俱伤。”
这句话两人都听得进去。
——但只是上半句。
“不是两败打下去我是赢定了的。”
“我是玉他是石他焚我不焚。”
两人几乎又为争这个而动起武来。
“两位前辈如果要动手尽向我身上招呼便是。”
“你属何宗?”
“无宗。”
“何派?”
“无派。”
“诸葛先生见了我俩尚且不敢如此自大。”
铁手淡淡地道:“那是因为家师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我则看不下去与其眼见你们自伤残杀不如跟你们比一比谁狂谁妄!”
这下子两人均给触怒了。
蔡狂牙龈又在淌血。
梁癫眼色由金转红。
“好你滚下来吧!”
“下来受死吧!”
铁手平和的摇笑道:“是真的比斗又何须面对面的动武?”
他笑笑竟学着蔡狂的语音喊道:“我来也——”
两手突然插进急湍而下的水泉里——
杜怒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梁养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凉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风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烈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寞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相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眼前出现了奇景:
那瀑布真的倒冲上天!
时光不能倒流。
何况是水!
但不但水倒流现在是瀑布自下而上倒头倒冲上去!
——这是什么现象!
——这是何等神功!
蔡狂、梁癫亦为之变色。
——他们知道铁手内力高深(他们己“领受”过)但决不知他竟高到了这个地步。
这简直已不是人能够做到的。
——莫非“神”助?
蔡狂低诵经文四肢一俯头浸水中只臀部翘了起来全身都埋入潭中。
梁癫竞了癫似的跑到瀑下潭心手舞足蹈捶胸擂背向天高呼状若疯狂。
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倒冲上天的瀑布就开始要重新挂落下来了。
要知道原先泻落的水流加上不住冲聚的水量是十分澎拜惊人的蔡狂和梁癫运功施法迫使水流重坠落易但要使瀑布倒升却是极难。
不过水流仍只落到一半——即是到了第二层断岩上给突出的石块一阻便没有往下坠了反而贮聚在那儿水量愈来愈多变成仿佛是中间成了一泓水潭铁手人在潭上蔡梁人在潭底潭上下均无滴水但中间的潭却波涛汹涌冲激飞溅不已经旭日映照缤纷五色顿成奇丽绝景却就是无法挂落下来也不能倒冲上崖去!
那儿就成了三人内力互斗之地。
阳光照在这片瀑流积贮之处水流旋转跃动祥辉潋滟彩霞千重水珠喷涌、水花迸溅七色生巧夺目灿亮变成了此处奇景中的奇景。
这回是铁手独斗“疯圣”蔡狂和“狂僧”梁癫。
三人相持不下水流已越聚越多而力道也猛烈惊人轰隆炸翻腾汹涌扑伏莫已得似滚驰过天兵神将霹雳雷霆。
蔡狂和梁癫互觑一眼两人忽并立一起一人大喝:
“咱嘛呢叭咪眸!”
另一人则大叱:
“天地不容!”
两人一掌各击对方膻中穴同时另一掌朝天击去。
——这一来为了对付铁手盖世神功这疯圣狂僧终于联手!
梁癫蔡狂二人同时合击却在这时铁手突然大喝一声手自崖上水流里迅即抽手他倒是要放手就放手仿似个没事的人儿般的负手而立一副袖手旁观气定神闲的样子。
这一来狂僧、疯圣的麻烦可大了。
他们的掌力击空。
蔡狂念的是“喜金刚咒”用“喜金刚手印”奉请的自然是“喜金刚”。
梁癫诵的是“上乐金刚咒”用的是“上乐金刚手印”奉请的当然是“上乐金刚”。
两人一透体蓝光一绽放白芒正是“无上密”中“息灾法”和“降伏法”作法时的佛光。
他们拟一股作气击垮铁手。
可是铁手却没有这种争强好胜的心理。
他激蔡狂梁癫与他决战为的只是撮合二人联手对敌——
——敌就是他。
他只为了撮成二人合作化干戈为玉帛别无他意。
所以他不跟他们斗下去。
至少不以力斗。
——或者这才是真正的比斗:斗智不斗力。
铁手蓦然撤招。
瀑布顿时少了羁禁加上堵塞的冲力还有蔡狂、梁癫原先出拉拔的巨力还有这回两人一起出手的无量力这一股惊天动地、无可匹御的柔力变成至刚至锐至烈至厉半空炸起千堆雪爆起万朵飚往疯圣狂僧直罩而下。
——每一颗水珠都经旭阳照得亮闪闪、彩晶晶的。
然而每一滴水珠都蕴有狂僧疯圣所出的玄功奇劲再幻化成亿颗兆滴在七彩长虹中各化作无畏印、般若箧、金刚杵、金轮、银钩、斧锁、如意宝幢、素珠、彩瑙、智慧剑、天妙果纷纷罩打将下来。
纵是梁癫和蔡狂二人有绝世神功也断断招架不住这自然妙造的巨流和自己联手造成的反击。
就在这紧急关头蔡狂大叫一声一掌自击百会穴砰地一声他整个狂人却因一声“咱嘛呢叭咪眸”而幻化成佛影幢幢有:法藏比丘阿弥陀佛、三面六臂阿弥陀佛、宝冠阿弥陀佛、五劫思维阿弥陀佛、红玻梨阿弥陀佛、接引与愿阿弥陀佛、持莲台阿弥陀佛、法界定印阿弥陀佛、无量寿佛身如百千万亿夜摩天阎浮擅金色生西方妙观察三昧。顿时以无上**将力量升至无限大形成一把无形的伞网隐风雷之声把亿兆充满狂力癫劲的水珠托得一托水流洪烈奔腾啸吼癫舞狂涌声势猛烈无奈一时冲不过蔡狂的佛掌神功。在这紧急关头他向梁癫狂吼道:
“快把班鸠和牛搬入屋内!”
梁癫大喝一声如风疾起已抱着金牛捉着金鸠连滚带爬冲入屋内。
只不过是刹瞬之间蔡狂已双耳溅血、齿龈迸裂显然又支持不住这天地之间加上三人造成的瀑流大力。
梁癫却自屋内急蹿而出一手拖住蔡狂一手拔剑往上全力一掷怪叫道:“进屋!”
轰的一声瀑流终于化成暴雨狂花冲激而下玉溅珠喷水湮溟漾势甚惊人!
梁癫抓紧机会把毕生功力所聚凝于“小我神剑”中向上一抛把急流反扑之势阻得一阻同时已抓住蔡狂及时连滚带翻躲入屋里同时拉上门扉。
别看那只是小小、旧旧、残残、破破的一栋茅屋这蕴有奇劲巨力的亿万颗水珠万蓬星雨癫打狂击茅屋却是固若金汤纹风未动。
这一下两人都同时躲在那绘满神佛裸女的怪屋里总算躲过了一劫。
那飞流急湍、狂涛劲溅全打落岩上、潭中顺流而下;当万亿水柱排浪如山嵌转漩拔打落潭水那口刻有经文的石上只见经文经阳光一照映出熠熠金光金光灿然彩虹幻照彷佛现出罗列鱼贯千百道佛陀正齐诵共祷这六字真言:
“咱嘛呢叭咪眸……”
旭日洒照靖蜒点水飞舞彩蝶翩翩翻飞飞到东又舞到西铁手望着望着也浑然忘我似幼作彩蝶又像化作靖蜒遨翱天地间。
梁养养开始见父亲与蔡狂决斗本已提心吊胆再见铁手隔瀑斗癫狂更是惊心动魄。
而今得见二人无恙铁手也不追击反而像是未见这等场面她这才放了心不禁莞尔:“没想到爹向来背负的房子还有此功用。”
铁手也微笑道:“他们俩互助渡危该也省悟了吧。”
当下长身一跃而下直落那茅屋之前朗声道:
“二位可好?我又来也。”
屋里没有回应。
铁手又扬声道:“二位咱们比斗至此而止可好?”
屋里无声。
水流恢复如常。
铁手一皱眉长声道:“二位如不见拒在下也想进入拜望参观这所非同凡响的奇屋。”
还是无人相应。
只有牛在屋里“哞”了一声。
铁手大步上前用指骨在门扉前扣了扣大声道:
“诸位听了我可是已先行敲过门的了。”
言罢屈身而入。
(为什么会没有人应?)
寞寂很奇怪。
(难道里面的人受了伤?)
凉苍很好奇。
(莫非梁癫蔡狂在内出了事?)
风威很担心。
(这屋子里倒底有什么?)
烈壮很紧张。
铁手入屋之后没有声响。
片刻没有声音。
好一会没有声。
半晌无声。
过了好一阵子屋子里仍全无动静。
(搞什么鬼!?)
大相公大奇。
(铁手究竟怎么了!?)
杜怒福大诧。
(屋里难道出了意外!?)
梁养养大惊。
于是梁养养要下去同时也要进去看个究竟。
她一下山李国花也随她下去原留在第三层瀑的杜怒福和青花四怒及小趾也全攀了上来。
就在梁养养想推开门扉之际忽然屋内火光一亮接着蓦地屋里轰的一声一人破门倒飞而出——飞行之疾之之厉之烈简直像是从炮口里炸出了铁弹一般!
但那不是铁弹!
只是铁手!
铁手震飞了出来。
他的身子撞断了一棵树但势未休直撞到第二层坚硬的石岩上才蓬地嵌了进去。
只见铁手半个身子全陷入坚岩之中嘴角也淌下血来。他的左手却拿着火刀:右手仍抓着火镰。
就在这时门扉忽然震开。
急蹄声。
那头牛冲了出来。
它狂怒。
它眼赤。
它撞向铁手。
以它的角。
它竟比蔡狂的刀梁癫的剑更快。
更可怕沉猛。
——那种力道不是不可抵挡而是使你完全失去了抵挡的能力完全不敢抵挡就像神魔施法凡人根本无从抵抗一般。
这头牛夹着厉声怪吼如同战鼓狂擂两角绽战戟般的森寒异芒尾作鞭击刀尖闪辉直撞铁手。
铁手仍给打得嵌在岩里。
就在这万钧一之际铁手却突然合上了眼睛。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一刹牛角离他已不过三丈之遥而在他身旁三尺之处的积水上有一只红尾金眼透明纱翅的晴蜒却袅袅的飞了起来。
缓缓飞舞。
堪称姿态曼妙。
旋舞曼妙美不胜收
然后
竟然
停在那头冲来之势正震得山摇地动石破飞砂罡风劲急电掣雷轰猛恶已
极的牛——牛的头上。额上。双眼之间。
然后那头牛就突然静了下来。
那。头。牛。就。突。然。静。了。下。来。
静了下来
静。
而且乖。
——晴蜒仍伫立在它的额间。
好一只晴蜒。
——停了一头怒牛。
这时铁手又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里湛然神光厉不侵人。
就在这时嗖地一声牛背上却疾飞出一物。
此物比牛更快更百十倍像一道霹雳一般黑影黄光一闪直啄铁手左目!
疾取铁手眼珠的是:
本来伫立在牛背上的斑鸠!
这下变生骤然铁手纵然要避要挡也来不及了。
——就算能避能挡但在这情急事急之下还能不杀伤这只小鸟吗?
不知道。
因为没有生。
——没有生的事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没有生的原因是在于:
一声尖啸:
“天!”
飞鸟陡停。
垂翅。
折回。
重落在那头牛的背上。
——之后它便在牛背上磨它黄而尖利的嘴子并且为牛啄食蚤子赶走苍蝇。
一只好可爱好伶俐好乖的小鸟。
——刚才比矢还劲比刃还利的啄人眼珠子的事似与它全无关系。
原来不止是人晓得把做过的事隐瞒不承认、装作没做过就连飞禽走兽也精干此道。所以如果你看到衙门前用结笼处死了三十一个人你说三个和三百一十个可能都受奖励唯独是说三十一个的将罹重罪这便不必诧异、奇怪。
世情如此。
世事如是。
——见怪不怪其人自败。
叱停班鸠的不是别人正是它的主人。
是梁癫喝止了鸟的疾袭。
——也只有他有这等能耐。
他正从屋里缓缓走出。
与蔡狂一同步出。
蔡狂已血流披脸。
——血是从他肉瘤上渗出来的。
梁癫的帽子已给削落。
——一顶高帽只剩半这顶高帽也不算顶高了。
这二人进屋避难时伤得还不致如此之甚怎么这一行出来却伤得这般重!
——难道是铁手伤了他们?
铁手进入屋子的时候幸好及时他也立时现两人为何没有回应他的原因。
因为蔡狂梁癫都再也没有能力回应。
这两人虽一同避灾入屋但一进屋里竟双互相拼斗了起来。
由于屋子甚窄而且无窗所以十分昏暗就在急雹擂在屋的四周之际两人并不闲着一接触便对了掌。
这一来两人是比拼实力只得尽耗内力不死不休。
这两人均是密法高手、藏法高人这种比拼不止是内力交战互较道行简直连同天神互斗、元神对耗惨烈远胜先前。
功力不及他们的想要拆开只有送死。
功力与他们相若的如要拆解只怕也得给二人功力反弹格杀。
功力远胜他们的要拆开而不伤害他们只怕难若登天。
但就算难若登天铁手也要试试。
因为他不愿眼见两人互拼身亡。
——其实那时候梁癫和蔡狂心里也在后悔。
他们一对上的掌拼上了真力便知道撤不了掌得耗尽了真气格杀对方才能活命。
——若要击杀对方他们再狂妄自大也深明自己顶多剩半条命。
何必?
何苦?
他们现铁手进来而且正力图解救:他们又惊又喜又担
心。
惊的是不知铁手是不是趁机下毒手。
喜的是这是唯一得保全身的机会。
担心的是铁手解不了反而自寻死路——除非铁手的功力真的是远胜过他们!
铁手只有出手。
因为他现蔡狂、梁癫二人功力互制再不拆开就得同时失心丧魂。
他并没有出掌。
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自襟里掏出火刀火镰。
然后他扣着了火。
——在梁癫蔡狂又惊又优又切望的眼色中。
火乍亮。
疯圣、狂僧的狂劲癫法全给吸引到铁手身上。
这一下他真的是引火焚身。
梁、蔡二人无匹无量的巨力厉劲直把他卷裹了起来把他直撞出茅屋嵌入岩中。
在屋里的那头牛乍见火光以为铁手要偷袭它的主子金目一亮立时冲出去要抵杀铁手。
铁手内力已到了浑然天成、无孔不入的境地他即渡法于晴蜓以轻尘之力制止了金目牛的万钧之势。
金牛虽静息了下来但牛背上的金嘴鸠却动了更可怕的攻袭。
不过这时候梁癫与蔡狂已恢复了两人侥幸不致同归于尽都心有余悸。
梁癫一步出屋门见金鸠要啄铁手之目立即咒制止。
这时雨过天晴光洒大地瀑布飞湍鸟语花香已回复大自然的井然之秩。
铁手这才从岩上勉力脱身捂嘴出几声轻咳:
——看来他虽己破解狂僧、疯圣之全力互拼但自身也受了不轻的内创。
梁癫和蔡狂走出屋子互望了一眼两人各站开了一些。
蔡狂问铁手道:“你这样拆解我们的元神互拼是极危险的你不知道吗?”
铁手苦笑道:“我知道。”
蔡狂道:“你知道又这样做?”
铁手笑道:“知道危险便不做我不如回去成家立室好了。我只知道该做的就去做。”
蔡狂一时为之语塞。
梁癫冷哼道:“你既然以一人之力拆解我们二人力拼而且又坚不以内力回挫所以遭你我他三人之力反扑受了内伤——这样说来你功力勉强算是高上我们一点不一丁点儿。”
铁手笑说:“那里我只是趁人之危捡着便宜罢了。”
梁癫怪目瞪了他一眼:“世上哪有这等捡便宜法!宁可伤己也不愿伤人!”
铁手咳了一声道:“我只不愿见你们放着大敌不管却在亲友面前自相残杀。”
蔡狂冷哼道:“我不是为己而战我是为宗派而斗。他是邪门我是正路偏世人多以为他是主流我是外道!”
梁癫嘿声道:“我就看不顺眼他的狂态!你看他以为普天之下非他不成正途!我就是要把他给扳下来瞧瞧?”
蔡狂龇牙道:“你敢?”
梁癫目光一长:“有何不敢?”
蔡狂吼道:“你能!?”
梁癫眼射金光:“何难之有!”
眼看二人又要动手铁手忙道:“两位且住!”
狂僧、疯圣因刚领教过铁手的绝世神功也领受过铁手的救命之恩所以对铁手的话还算肯听上几句当下勉为其难的住了手也住了口。
铁手琅然道:“人活着确只争一口气连廓然无圣、至大能容的佛道二宗也素有争持其他的更细分互争无时或休。可是真正创造此宗此教的伟大人物多是牺牲一己为救苍生决不狂尊自大、唯我独尊更不会气量偏狭排斥他人才能包含天地融入万物俨然成宗立地成佛。你们这样为个人小事争持不休还谈什么修道境界呢?当年六祖慧能禅师继承五祖弘忍的禅法并承受其衣钵之时曾在武林有过一番造就的慧明却向慧能拦索衣钵慧能不争只将衣钵放在石上说:‘这衣钵是信不能用力争。’慧明千方百计想要夺取但却仍无法得之。这衣钵是**之物而不是凭力气夺取之物。所以慧能明示慧明:‘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的面目。’慧明因而大省大悟成就修行。你看这儿松风瀑声鸟鸣花香佛道早已在一石一木一流中明历历露堂堂的了。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你们争这口不争气为的是啥?”
他见蔡狂、梁癫默然不语于是又说了下去:“我只是个凡人不是修道行佛的境界修持远不及二位。可是我请问二位:学佛作啥?便是成佛。先有模仿才有创造。所以要大贼放下屠刀先得以更猛烈火爆的不动明王马观音来摄服他残暴性情经本尊引导才能成佛。这叫以暴制暴更有以柔制刚所以心猿意马的、贪花好色的、凶残暴戾的、温和可亲的只要有心成佛皆可成佛佛门尽渡苍生不择无类。所以我虽不才但只要持的是佛心行的是善心以出世之心来入世引渡苍生我也可算忝居修行未通的小辈吧?而你们两位大修行者却不对付奸佞邪恶老是互动干戈牵连无辜这是那门子道行?据说皈依修行的人业蕴太重在艰苦修持之时会误入魔障或修不起来又或重回老路面临灾劫受到极大阻力承担极巨压力看来你们便是如此。其实这可能只是自己业孽太深要一次过应劫或多次考验才能消灾去孽提前化解业报业蕴、因果轮回——虽说到底这是不是业孽报应有谁可知?到底修行有无意义?到头来是否能成正果?无人可以作证!究竟是把灾劫提前消解应报还是自找麻烦修行无功这在我这非佛门子弟是斟不破、想不透的但在往来这苦修大道的考验上我一向坚持信念看来我要比你们还心性清净得多了。”
铁手呛咳几声稍平一口气又道:“对宗教之依归全凭信字。你们互相诋毁不住殴斗先已是不信了——既不信神也不信佛亦不信人更不信己。这样修行恐怕要等到天落地时才有成就了。不萌枝上花开无影树头凤舞。我虽未走入佛道但我行我道便自成佛两位大师又何必着相呢?”
梁癫和蔡狂默然半晌。
梁癫望着蔡狂眼里金:
“他说什么?”
“你没耳朵?”
蔡狂龇着牙反问。
“他说的你听得懂?”
“浅薄之见微未之识有何难懂!”
“嘿那么咱们还打不打?”
“打个屁咱们不是他对手要打咱们先把他打倒再打。”
“对在哪儿跌倒便在那儿爬起来向来都是我的作风。”
“嗳慢着刚才是你连滚带跌躲入屋内是我替你挡住一阵我可没跌个狗吃屎!”
“你没摔倒?哼!嘿!没我的破空神剑你早倒在这儿早些堕轮回喂王八去了!”
“笑话!要不是这姓铁的拦着我早就为你念经渡亡魂了!”
“笑死!你那几个疤痢字儿屁制得住我的法力我的牛和小鸟都留着未用呢!”
“你有本事就用我随手便能破去——”
“好!狠话可先是你说的——”
“……”
“……”
这时杜怒福却悄悄走到铁手身边满怀衷诚的说:
“铁兄眼下青花会随时有险大连盟肆威恣行如能徵得你相允暂留七分半楼以你武功盖世定能稳住这两位……两位僧圣同时也可应付大将军之进侵。如蒙铁兄慨然助拳杜某阖会上下无不感恩图报金梅瓶若得荆内允同也必双手奉上望兄哂纳……”
铁手微微一叹平和的道:“我不走了。至于室瓶一事在下极不欲夺人所好姑且慢慢再说不迟眼下还是应敌要紧。”
说着他左手中指上刚好停下了一只回翔不己的小晴蜓。
金色的小小蜻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