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牧源地理文化科技事业集团选在北市一家豪华的欧式餐厅举办亚伯特·唐的新书发表庆祝酒会，为了打响第一炮，温裕翔几乎动员了所有的关系，将艺文界的朋友全邀来当贵宾，当然，也请了国内外多家电视台、杂志等采访媒体现场采访。

　　在冗长的介绍、采访结束后，他原本欲带着亚伯特认识几名台湾出版界的重量级人物，但看来看去，却见不着人影。

　　此刻，唐毓修其实已走到餐厅后方一个小花园的长廊旁，这里比较安静，而这正是他此时最需要的。

　　他英俊的脸庞有着一抹思索神色。今天一到酒会现场他就看到韩羽了，她会出席，他并不意外，但令他意外的是她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全变了，不但很大方的跟他点头打招呼，也很大方的拥着她身边那名俊美高大的男人四处寒喧，两人还亲密的共喝一杯香槟……

　　看到那个动作，他很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很心痛、很火大。

　　他绷着一张俊颜，那些想靠近他的男女宾客也因而不敢近身。

　　思至此，他抿抿唇，走出长廊，再次在那些宾客中梭巡一个美丽身影，但他找了一会儿，即确定韩羽跟她的男伴都不在会场，因为俊男美女的搭配太显眼，两人方才甫进会场时还引起一阵骚动。

　　「哇，他们好亲密哦！你知道吗？那男的好像是曾经登上时代杂志封面的杜行苇，文中还赞喻他将是下一个比尔·盖兹呢！」

　　「那韩羽这一次真的是钓到大鱼了，但也是应该的吧，她长得又漂亮、人又温柔、心地又好……」

　　突地听到两名女孩兴奋的交谈，唐毓修一回身，拧眉顺着两人的目光从落地窗看出去后，脸色倏地一变，心狠狠的为之一紧。

　　只见韩羽跟杜行苇就坐在一株松树前的木椅上，两人吻得好深情，之间的互动更是亲密到不行，而她就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他们聊着、笑着、吻着，但最让他心痛的是她凝视着杜行苇的眼神。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但唐毓修仍看到了，那双眼眸里有他熟悉却又放弃的浓浓深情。

　　这个眼神迅速点燃了他沉睡已久的妒火，在看到两人相拥着往更隐密的角落走去，连个影儿都瞧不见时，他立刻火冒三丈的追过去，在冲到两人身边后，一把将韩羽拉到他怀中，俯身就吻上她的唇。

　　杜行苇倒抽了口凉气，怒不可遏的拉回自己的爱人，一挥拳就要揍向他，但唐毓修的反应快，一回身，虽然失去平衡的跌坐地上，但也闪过了他的拳头。

　　他气愤的起身，看着竟然还用力擦拭嘴唇的韩羽。

　　她竟然嫌弃他的吻了？！他咬牙切齿的瞪着挡在她前面的俊俏男人，「走开！她是我的女人！」

　　「你的？！」杜行苇受不了的将自己的女人抱到怀中，而且抱得，「她是我的，请你看清楚！」

　　「够清楚了！」他咬牙道。他会认不出扰乱他心绪的女人？！这世上也只有韩羽有这种能耐！

　　「他X的，我一眼就能认出她们的不同，可见你一点都不爱韩羽！」杜行苇气到不行，但不忘将韩枫抱得紧紧的。

　　真是可恶！他没想到配合演戏，竟会让他的宝贝被人亲了！

　　唐毓修一愣，「她们？！」

　　「是，你的她没来，我是韩枫，跟韩羽是双胞胎，了了吗？可恶！」韩枫边骂还不忘擦拭红唇，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动作会那么快。

　　唐毓修呆了好几秒后，才回过神来，一脸尴尬的看着跟韩羽丝毫不差的美丽容颜，「抱歉，那她人呢？」

　　「在另一个男人的！」她没好气的道。

　　「韩枫！」杜行苇还算有良心，马上跟她示意别太过火了。

　　「怎样？羽跟他已经没关系了，她在忙，由我这姊姊帮忙当替身出席酒会，有问题吗？」她就是不爽！

　　「唐先生，韩羽她在家里，一个人。」同为男人，杜行苇从他那张俊脸瞬间变色的神情看得出他应该很在乎韩羽，但杜行苇的诚实也付出代价，韩枫立刻送上一拐子，让他的腰狠狠的痛了一下。

　　唐毓修也看到了，不得不庆幸他爱的人是韩羽，「我可以见韩羽吗？！」

　　「不行！不准接近我妹，听清楚没有！」韩枫看来就像母鸡捍卫小鸡。

　　他抿紧了唇，「她是我的妻子！」

　　「错！前妻！」她出言嘲讽。她永远记得妹妹去领那张新身份证时，眸中有多哀伤！

　　「你——」他无言驳斥，但也是气得脸色铁青。

　　「当然，也难怪你不要她，因为她外遇嘛，不是？！」她继续讥讽着。

　　唐毓修气得牙痒痒的，眼前这张熟悉但又陌生的丽颜的确是属于另一个心灵所有，因为，他脑海中出现柔静无语的韩羽，不会这样跟他说话的。

　　「对了，唐先生，在庆祝酒会过后，你就可以再背起行囊去旅行，所有的责任都不存在，那叫『自由』不是？只是，一个人的旅行，没有知己可以分享，究竟有什么意义？」韩枫还不饶人。

　　「韩枫，」杜行苇温柔的握住她的手，「够了。」

　　「不够，你让我说完。」她的表情转为凝重，目光定定的看着唐毓修，「羽说了，她称你们在一起的日子为绚烂的日子，如果你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就不可能经历那么多美好的事，她还说，如果有一天跟你不期而遇，她还会跟你说谢谢你曾经让她幸福。」

　　唐毓修的脸色微微泛白，一双深邃的黑眸则有着浓浓的不舍与愧疚。

　　「她有多善良，你知道了吗？你伤害了她，她却没怨你半句话，」她摇，「话都说这么多了，我就干脆一次说完，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接下来，她劈哩啪啦的将妹妹为何会跟他牵扯上的原因一次说完。

　　「说穿了，你那个姑姑、我妈咪的好朋友，就是看准我妹的善良单纯而吃定了她！」

　　「我要见她！」唐毓修一脸的沉痛跟懊恼。她为什么不说？不，她想解释的，但他却不给她机会，他，怎能如此对待她？！

　　「你想挽回？哇！别傻了，你还是离她远远的，姊姊我一定会帮她找一个跟我的男人——」她吐了一口长气，微笑的看着在一旁静静的看她发飙的英俊男人，「跟他一样优秀的男人！」

　　杜行苇温柔的将她拥人怀中，眸中的深情深深的撼动了唐毓修，那样的情感毫无保留，眼中只有她。

　　唐毓修也看着她，一个跟韩羽一样美丽迷人的女子，只是比韩羽多了抹慧黠与蛮横，然而，她此时回以杜行苇的深情凝眸却是一样的，就像韩羽凝视他时的眼神。

　　两人相拥离开，而他，则独站风中，直到温裕翔来找他。

　　这一晚，他喝到烂醉！

　　绿云山庄位于比南投清境农场更高海拔处，是一间外观仿欧洲十七、八世纪建筑风格的独栋旅馆，墙面上爬满了鲜绿藤蔓，前庭有大理石喷泉及一长排的翠绿林荫，而一条清澈的潺潺小溪流经美丽的花园，不时会有新人到此拍摄婚纱照，而在璀璨阳光的照射下，远方山峦更是清楚可见。

　　就在此时，一辆宾上轿车驶进山庄的停车场，不久，一名戴着黑色墨镜的英挺男子提着一只旅行袋走进山庄，先到柜枱Checkin后，随即拿了房间钥匙搭上电梯，进到五楼房间。

　　柜台后方的房务经理何绅也没闲着，立即打了内线通知住在另一边房间的老板杜行苇，「唐先生Checkin了。」

　　「我知道了。」

　　杜行苇挂断电话，看着在他怀中笑得像只小狐狸的韩枫。她妈咪真的把给她教得太好了，男人的心思她摸得一清二楚。

　　韩枫笑笑的从他怀中起身，拉着男友就往一边的落地窗走去，抬头看着早早就准备给唐毓修的个人套房。

　　这两天，她故意带韩羽到这儿小住，要让她散散心，而江雪则安排住到她同窗好友琳达家，所以，她相信唐毓修在找不到任何韩家人的情况下，一定会找上杜行苇，当然，这些假设都得在他还在乎韩羽的情形下才能成立，而现在他也真的追过来了。

　　「你想他会偷偷的溜到楼下吗？」

　　她的话语刚歇，唐毓修那张英俊的脸庞就出现在窗户后，只见他四处看看后，竟然真的开始住下爬。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想要见心爱的女人还得爬墙！

　　杜行苇见到这幕熟悉场景，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唐毓修是透过关系找上他的，但在准老婆的要求下，唐毓修连吃了好几次的闭门羹，但他仍锲而不舍，一定要找到韩羽。

　　「我挺欣赏他的！」

　　「是啊，你们都喜欢爬墙。」韩枫虽出言调侃，但也忍俊不住的笑了起来。

　　「但他爬的高度没我高。」这一点杜行苇很自傲，而且这个方法也是他「不经意」提供给唐毓修的。

　　在他第N次接到唐毓修的电话后，决定好心透露，但也很坏心的没告诉他，其实他是这间旅馆的老板！

　　韩枫一想到她跟杜行苇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是又好气又好笑，「是，你是从十八楼爬下来的，而他则是从五楼爬到三楼，当然差远了！不过，」她边说边住门口赚「你准备捉奸了吗？」

　　「不要吧，先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优雅的跟上前，将她转个身拥入怀中。

　　她抬头凝视着他，美丽的眸子有着捍卫妹妹的坚定眸光，「不行！那种男人还不懂得珍惜我妹，搞不好一见到她就想那个，以为先上了就能让她心软。」

　　「但男人有正常的需要，离开那么久，想要她也是正常的，再说了，那事若做到一半可是很辛苦的！」

　　同为男人，这种煎熬杜行苇可清楚了，而让他尝这种苦尝到最后像在吃补的女人，也就是眼前这个让他爱得惨烈的美人儿。

　　所以为了让唐毓修有多一点时间，他的唇奸诈地吻上韩枫的，再将她打横抱起。

　　她瞪大了眼睛，明白他想做什么后，随即想逃开，但他愈吻愈深，双手也跟着不安份起来，终于慢慢的看到她那双美丽星眸窜起之火。

　　唐毓修这墙白爬了，因为韩羽根本不在房间，而他还是在爬上阳台后，站直了身子才看到她带了画笔从侧门离开山庄，可以想见的，她根本没看到他为了她而冒险当蜘蛛人的画面，不得已，他只好再攀爬而下，快步的追上她。

　　「韩羽！」

　　闻声，她怔愣了下，一回头，竟看到那个她以为不会再看到的男人，她心中有惊讶、有心酸、有难过，但她很快的将这些情绪压下，回以一个好久不见、朋友式的温暖笑容。

　　但这对唐毓修是不够的，他一把用力的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的拥抱着，力量之大让她吓了一跳，胸口也被撞疼了，眼眶也跟着泛红。

　　她深吸一口气，几近贪心的呼吸思念已久的味道。

　　但终究是要放开的吧！于是她再一次的深吸口气，但这一次却是为了缓和自己激动的心绪。

　　她轻轻推开他，唐毓修则深情的望着她。

　　她身穿一件白色及膝裙装，长长的乌亮发丝系成马尾，侧背着书笔袋，看来纯净又迷人。

　　她被他专注的眸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你，怎么会来的？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想见你。」这是最重要的！

　　她眼眶微微一红，「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韩羽惊愕的瞪大眼睛，晶莹的泪水立即滚落眼眶。

　　她不懂、不明白，他曾重重的伤害她，说了一些她到现在偶尔想起都会心痛哭泣的话，为什么现在却又这样对她说？

　　他温柔的为她拭泪，「对不起，我知道我是混蛋，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但我明白了，全明白了，你跟唐秋水根本不是同伙，你是被她威——」

　　「原来，你是因为愧疚才说爱我的？你是想补偿我？」她更难过了！

　　「不是如此的，韩羽。」

　　他想再上前拥抱她，但她却拒绝了，「不要！」

　　唐毓修沮丧的凝望着她，「韩羽——」

　　「不要如此对待我，唐毓修。」她试着坚强的看着他，「你给了我很美好的回忆，所以，我会伤心、会难过，但我一点也不会恨你。」

　　「可是——」

　　「你的灵魂是自由的，心也是自由的，你不适合为了某人而停留，这点我很明白的。」

　　「该死的，你根本一点都不明白！」他很生气，但她脸上的宽容与强颜欢笑都让他不知该如何剖析自己的心！

　　「我明白，我都明白，所以，我们就别谈感情的事好吗？我知道你不可能在台湾待太久的，我们当朋友就好了，好吗？」

　　几近哀求的语气，是担心会受到更多伤害吗？他真的将她伤得那么深？！

　　韩羽瞧见他俊脸上的凝重，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你的书卖得很好，预售量惊人，你知道吗？」

　　他点头，但他根本不在乎！

　　「那些收益我只留了我的部份，至于你那一部份我已经请温总把以后要付给你的版税全数捐给慈善机构。」

　　「你可以留下的。」他希望她留下。

　　她不能，光想到他说的那些伤人话语，她就心痛得不得了，若真的留下，那她不就跟他所想的那种女人一样了？

　　唐毓修一看到她受伤的眼神，突然明白她想到了什么，而这让他更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其实我并不是真的——」他无力的想解释。

　　「我想去画画了，抱歉！」她却不想再跟他独处，急急的跟他点个头后，转身就往绿荫小径跑去。

　　望着她飞也似的纤细身影，他头痛了。他该怎么做？！

　　他宁愿她气他—点、多恨他—点，也不要她如此的委屈。

　　他，真是个大笨蛋！竟然松开手，让真爱离他愈来愈远。

　　锈灿烂的夜晚，韩枫跟杜行苇一起坐在山庄的餐馆内，透过落地窗玻璃，看着在室外用餐的韩羽跟唐毓修。

　　但只看一下下，韩枫就以一个控诉的眼光看着故意这样安排的旅馆老板——她的阿娜答。

　　杜行苇当然明白这个眼神的意思，他轻轻的拥抱她，「别这样，我看出他眸中的诚意，给他一个机会。」

　　她拧眉，想到今天下午在大厅时，他檬意跟唐毓修来个不期而遇，而他倒是挺有风度的，很礼貌的跟她打招呼，也跟杜行苇道谢，所以认真说来，她是不怎么讨厌啦！

　　她的眼神再次落在一脸平静的妹妹身上。罢了，他要搞定她那个善良单纯的妹妹恐怕也不太容易，很多事情羽是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让别人受伤害，而这方面的执着，也是唐毓修注定要吃的苦头。

　　由于用餐地点是在户外，因此韩羽很贴心的替唐毓修拿了他喜欢吃的餐点，两人谈天说地、也谈摄影书，就是很小心的不去碰触的情爱问题。

　　但这样无意义的谈话在持续一个小时后，唐毓修终于忍不住了。

　　「韩羽，我想好好的谈谈我们之间——感情的事。」

　　她咬着下唇，「不用了，那是我自作多情、是我情不自禁，如果你不想让我困窘到无地自容，就请你别谈这个话题，好不好？」

　　事实上，她一整晚都提心吊胆的，今晚旅馆客满，晚餐的位置是分配好的，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跟他同一桌！

　　听她这么说，他简直不知该回应什么。

　　他叹气了，「这不像你，韩羽，你该给我机会好好谈谈我对你的心——」

　　「不要！」她也很认真的看着他，「我真的很认真想过我们之间的差异了，你爱自由，我却只喜欢停留在一个地方，我不想用我的爱拖住你，更不希望你是因为愧疚、因为可怜我而爱我！」

　　她为什么就是不懂？！唐毓修火冒三丈的咬牙怒道：「我没有可怜你！这辈子，我比谁都清楚没有一个女人能够让我甘心停泊！就连你也办不到，你不必把自己说得那么——」在意识到自己说出什么时，他也愣住了，他、他并不是要这样说的！

　　「我有自知之明，你不必说得这么白的。」韩羽开始掉泪，她真的被他重重的又伤了一次，她深吸口气，拭去泪水，但泪水来得汹涌，怎么擦也擦不完。

　　该死的！他在干什么？「对不起，我说太快，因为你让我太生气了，你不知道你对我的影响力，更不知道——」

　　「够了！」

　　这一句气愤不平的话不是来自韩羽，而是快步走过来的韩枫。

　　她拥着哭得浙沥哗啦的妹妹，怒视着他道：「你只会伤害她、让她哭，你算什么男人？就只有这点能耐？！」

　　他脸色一沉，「你不要太过份！」

　　「是你不要太过份，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让你接近羽了，为了让她对你彻底死心，让她的爱情有个新开端，我会努力的帮她找一些条件绝不输你的青年才俊！」

　　韩羽一愣，仍噙着泪水的美眸看向大姊，「姊，我不要的——」

　　「你不要，他就会再缠着你，难道你哭得不够？伤心得还不够？」

　　她紧咬着下唇，含泪的星眸依恋的看着唐毓修那张严肃的俊颜。也许她交了男朋友，他就不会有任何愧疚，也会放心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好，姊，我听你的。」

　　唐毓修脸色丕变，「韩羽，你明明还爱我——」

　　「你就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好吗？知道你过得自在，那就是我的幸福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请你别再放在心上。」韩羽在哽咽的说完这一席话后，就跟着姊姊回房。

　　说来说去，她还是只想到他。傻瓜！她就不能自私点吗？！他感到心痛，也感到不舍，转身看见一直沉默看着自己的杜行苇，他犹带希冀的问：「可不可以——」

　　杜行苇直接，「没办法，韩枫不是我能掌控的，我相信你对韩羽是真心的，而韩羽也是爱你的，所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那么快投降。」

　　他拍拍失意男的肩膀，两个男人的友情也在此时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