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平衡

　　《流求联合商报》上发表了郡王的纳妾声明，在这个声明里，张笑明确的表示自己将遵照流求的法律，拿出三成的家产设立了一个慈善基金。让张笑意外的是，流求百姓注重的并不是自己遵守法律的姿态；从各种渠道得来的消息，百姓更多的兴趣放到了自己巨大的家产上来。

　　这个情况让流求上层社会的大多数富商们，带着嘲讽和不满的心情向郡王发出了赞叹的声音。但接下来《流求联合商报的一系列讨论文章，让他们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如果说“流求郡王的儿子证明了近亲结婚需要明令禁止”这样的文章还算可以接受的话，那么从郡王的巨大家产上引申出“财产申报制度是否应该确立“的说法则是真正捅到了他们的肺管子上。

　　经过张笑手法纯熟的宣传攻势后，相关的议题终于被国相府递交到了议事会审议。

　　这次的结果让张笑大吃一惊，这些会员们居然全票通过了相关法案，并对张笑按惯例留给他们，用来讨价还价的余量不屑一顾。

　　这个情况让张笑感觉很是诡异，接下来的事态让更让他困惑不已。议事会的会员们居然联合发表了声明，他们将首先向流求财相府申报自己的财产状况，这个反常的行为让他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

　　张笑知道这些现在已经是腰缠万贯的富商们，肯定不是像他们声明中的那样大义凛然；相反，这些家伙生活之糜烂、情趣之恶俗倒是常有耳闻。张笑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夜之间，这些恨不得从石头中榨出油来的奸商们会如此配合自己。

　　1064年十月初八，流求王城边上的一个小湖旁。张笑看着自己父亲神情专注的垂钓模样，心里却始终平静不下来。今天是议事会会员们的声明发出的第二天，一早父亲就派人来叫自己来垂钓散心，但目前流求诡异的境况让他很难静下心来陪父亲钓鱼。

　　“呵呵，有鱼上钩了。”

　　张海天欢快的声音让张笑回过神来，他顺手帮父亲将这条运气很差的动物装进了竹篓。

　　“笑儿，你的钓鱼本领怎么下来了这么多？看来你的心还是定不下来啊！”

　　张海天若无其事的对儿子说了这句一语双关的话，他一脸平静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张笑目前遇到的问题。

　　“父亲说的是，昨天议事会的声明我还没想清楚，这个….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张笑对着父亲吐露了自己的一些担心，这个时候他发现从容淡定的张海天是他最大的依仗。

　　“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担心，议事会那些人，我早就和他们打好招呼了。嘿嘿！上了我张家的船，光想吃肉是决计不成的。以前对他们客气了些，这些人难道还当真以为流求之主就是他们了。”

　　张海天的语气依旧很是平静，但张笑却感到了一丝寒意。

　　“父亲，您是怎么对他们说的？”

　　“还能怎么说，我只说了，如果感觉流求住的不满意，张家定不会为难。大家宾主一场，最好是好聚好散。”

　　张笑感到自己似乎听错了，张海天以前处理流求事务可不是这样霸气的。那个以前事事要求自己谨慎的张家老东主，变化的也实在太大了。

　　“父亲，这样似乎不好吧！他们这次不说话，可心里的不满却不会消散。”

　　张海天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张笑的眼睛认真的对他说道：“你现在是什么人？你是流求、辽东之主。你有对你忠心耿耿、天下无敌的军队，你是只差一步就能登上九五之尊的帝王。”

　　张海天稍稍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怕什么？你现在根本不需要理会那些没有力量，只想着保住眼前富贵家伙的意见。我这些年仔细读了史书，发现一个道理；自古帝王其实都想着自己治下的百姓能安居乐业，这样他们的位子才会稳固。我问你，可为什么最后还有那么多所谓的昏君葬送了大好河山？”

　　“这个…那是因为开国君王大都知道权力的由来，而后世子孙却沉迷于酒色，忘了国家的根本。”

　　“嘿嘿！那是谁让他们的子孙忘了这样重要的事呢？是那些大臣们。他们跟随开国君主平步青云，你想他们成就了一番富贵后，最想做的是什么？”

　　张笑愣了一下，他随口接道：“当然是如何继续保持或增加这般富贵了。”

　　“不错，可君王们想的是让百姓安居乐业，好坐稳他的皇位。他们却想越来越富贵；而他们财富又大都靠土地兼并而来，如何不和君王们有矛盾？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让他们满意，而是如何继续让底下的百姓满意。”

　　“那以前，您可是一直让我同议事会多商量的。”张笑忍不住问了父亲一句，他很想知道张海天现在抛开议事会的目的。

　　“嘿嘿！以前你的根基不稳，他们也算和咱们张家一条心；现在嘛！我是对他们越来越失望了。你可知道，这些家伙仗着自己的权势，很是干了些卑鄙龌龊的事，大多人家里明着的二房没有，可通房丫鬟却不少。唉！他们当年可大都是穷苦人家，没想到这发了家后，比起大宋的那些财主更加不如。”

　　张笑听完了父亲的解释后，心里还是很茫然。从他的话中，张笑知道他已经开始有目的的研究帝王权术，来帮助自己稳固王位。可流求议事会是自己为了限制王权苦心设立的一个机构，但这个机构居然站在了流求下层百姓的对立面，这让他感到一丝荒谬。

　　而张海天居然从史书中看出这样一个道理来，也很是让张笑感到惊奇。这个道理从理论上的确有事实依据，而且做出的结论也不能说是荒谬。但这个理论却让张笑感到一丝害怕，他的记忆里似乎后世的朝代在某些方面也有这个意识。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权利高度的集中到皇帝手中，并把华夏文明最终装进了那口酱缸。

　　知道了议事会声明的原因，张笑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在心里压上了更重的一块石头。在强打精神陪张海天享受完垂钓之乐后，他回王宫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这个看似无解的命题。

　　流求郡王的晚膳很简单，张笑对于饮食的要求在外人看来，和他的地位相比很是寒酸。饭桌上只是几个小菜和一盆鱼汤，刘冰蕊带着婉儿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变聊边吃。

　　“婉儿，你怎么还是这样拘谨，咱们现在可是一家人。”

　　刘冰蕊一脸善意的微笑，让婉儿在饭桌上放松些。

　　“婉儿习惯了，您和殿下先用，我…不用管我的。”

　　婉儿的脸上红了起来，看着刘冰蕊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张笑看着她们两人谦让的模样，心里突然想到。

　　“两个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她们心里决计不会如表面这般谦和；现在这样不过是两人的地位相差太大，各自找了个平衡而已。”

　　当这顿充满了妻妾间相互关怀和感激的晚餐吃完后，张笑一个人来到了王宫的小亭里。深秋的流求天气变的凉爽了许多，夜风吹拂中，张笑望着夜空中的一弯明月，心里终于想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平衡啊！就像冰蕊和婉儿间那样；双方在根本上当然有矛盾，但她们找到了平衡。嗯！这其中我是那个支点，我给她们的感觉是公平的，所以现在两人还都算可以接受。

　　流求目前的局势也是一样，议事会就像是冰蕊——有地位，有相当的实力。而下层百姓就是婉儿——有向上的期望，但没有实力。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找个平衡，父亲所说的道理是有，但要是当真把议事会抛开了，我这个王可就真的没有制约了。

　　议事会表面上拥有流求最响亮的声音，但父亲只是简单的用言语威胁了他们一下，这帮家伙就立刻把头缩了回去。他们还没有习惯自己的地位，他们害怕我，他们有钱有地位，但他们清楚我有军队。嗯！就是这样一个优势，他们就无法和我抗衡。

　　唉！关键是这些家伙的思想里，当顺民的意识根深蒂固。而一旦有了权势后，道德水准和眼光又下降的太过厉害。嗯！还是的制度上有问题，他们除了王权以外，没有力量来制约他们。

　　张笑虽然自以为知道了流求政治架构中的症结所在，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好主意来解决这个问题。他在记忆里找来找去，没有发现任何关于早期民主政治的知识。那些后世的政府运作和架构，他早就知道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条件来实施。

　　流求三相府的重臣和智囊们又一次接到了郡王的新任务，张笑把重新设立流求政治架构的任务分解了下去；既然自己的能力有限，依照他以前的习惯，集中部下们的智慧也是一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