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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杀出个黎明 | 作者:河狸桑 | 更新时间:2017-10-01 04: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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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瀚无际的宇宙空间,呈现着深黑以上,仿佛吞灭一切光线的颜色。以此为背景,一颗美丽的蓝色星球悬在其中,如明珠一般光亮。

  远远地有一线火光朝蓝色星球飞来。火光越来越近,渐渐清晰,原来是巨大的熊熊燃烧的火球。在炽烈的光焰核心,似乎有黑色的影子,但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火球笔直地对准蓝色星球撞去。投入大气层时,空气的阻力使火球爆发出数百米的烈焰。不断有黑色的东西被裂解,化为灰烬。但火球不屈不挠地,一头直奔那越来越近的大地。终于在一片巨大的山林上空,火球爆炸了。它的外壳四散纷飞,而核心则笔直地撞入山林,引发了剧烈的震动。

  附近山坡上,有一片贫瘠的旱田。穿着老棉袄的一个老爷爷,一个老奶奶正在侍弄那些刚出苗的玉米。火球引发的震动传来,顿时摇得他们站不住脚,倒在地上。

  “老太婆,”老爷爷惊喊,“地震了,快跑!”

  “跑啥子?天要人灭,人朝哪跑,”老奶奶扶着田埂往上站,顺手拍着土,“反正我老太婆也活够了,早点去见我三娃儿……”

  “老太婆!”老爷爷怒了,“说点其他的,要得不?”

  “要得,要得,”老奶奶轻轻地揉腰,“哎哟我刚才把腰杆闪到了,老头子,你扶我回去歇一哈。这点青玉米,早晚来整都一样,哎哟哎哟……”

  老爷爷把锄头扔了,过来扶着老奶奶慢慢往坡下走。越过那片林子的树梢,可以望见脚下的山湾。三五人家,几点炊烟,这是个小而又小的山村。一道碧亮亮的水打村前流过,翻着雪白浪花。这里虽然偏僻,却是山清水秀。深深吸口气,草香花香,满胸清甜。

  一条山路蜿蜒盘曲,延伸下山。说是路,其实也就是走的人多了,踩出来的土道。两个老人互相扶持着,慢慢往山下蹭。山路渐渐入林。老爷爷紧紧腰间的砍柴刀,把老奶奶更拉近些:“小心点,老太婆。我闻到今天这树林子里头味道不对,像是啥子东西烧糊了?”

  “是个野猪儿就好咯,拉回去挂起来做成腊肉,一年都够吃了。”

  老爷爷老奶奶试探着,朝焦糊味越来越深的地方走去。

  巨大的深坑出现在他们面前。

  斜斜的山坡上,被硬生生横着挖进去**米。这坑足有方圆十米,整体呈一个躺倒的圆锥形。积年的潮湿腐叶被掀开,湿润的红土也剥落出来。越往坑底,土就越硬,最后竟然呈现浅绿色透明如玻璃一般的光泽。

  “那是啥子?”

  老爷爷指着坑底黑糊糊的一个圆物,约摸水缸大小。老奶奶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看了一会儿,忽然颤巍巍地要朝它走去。老爷爷一手没拉住,老奶奶已经走近。老爷爷着急了,大喊:“老太婆!你在搞啥子?”

  “娃儿在哭,娃儿在哭……”老奶奶念叨着,“老头子,你没听到嗦,有娃儿在哭……”

  “娃儿?”老爷爷楞了,“啥子娃儿?哪来的娃儿?”

  老奶奶脚步蹒跚,走到黑球跟前,伸手在上面轻轻抚摸。说来也神,她刚一碰那烧得黑糊糊的壳。“叭啦”一声,那层壳就裂了一条缝。这缝越裂越大,最后一声脆响,黑球从中分成两半。

  清亮有力的小孩哭声从裂成两半的黑球中传出。老爷爷惊得目瞪口呆。就算他耳朵背,可眼睛不瞎。在裂开的黑球中,一层说不上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很软和的淡蓝色垫子上,四脚朝天躺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婴,正紧闭着眼哇哇大哭。

  老奶奶瞧着小婴儿,仿佛所有的视线都被凝聚吸引,再也看不到其他。“老头子,”她轻轻地说,“看到没,老天爷可怜我们老两口,把三娃儿送回来了。你看那眼睛鼻子嘴巴,跟我们家老三简直就是一个笆篓打下来的。”她一面说,一面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解开棉袄,把小婴儿抱在怀里。她的手那么轻,就像抱着这世上最柔软最脆弱的物事,生怕风轻轻一吹,就会化了。

  老爷爷什么也没说,等老奶奶抱稳了,过去搀住她说:“走?。天也不早了,回去找黑山家他婆娘借点奶粉嘛。”

  老奶奶幸福地点点头。老两口搀扶着,慢慢走向山脚。黄昏了,炊烟冉冉升起。

  黑山家男人在外头做工,听说媳妇生了个儿子,高兴得不知道姓啥了。收到信说女人奶水不足,就把大半工资都兑了印得花花绿绿的铁罐洋奶粉,一箱箱寄回来。黑山媳妇觉得自家男人挺长脸的,时常抱着娃在街坊四邻炫耀。

  小山村,人心淳厚热乎。黑山媳妇虽也心痛自家的奶粉,但见了老两口抱回来的白胖娃娃,也是爱得了不得。匀了半桶没吃完的奶粉出来,想一想,又加了一桶。

  “小黑最近开始喝稀饭了,奶粉用不到那么多。郭大爷,你先拿这点去顶一哈,不够再说。”

  “够了够了,完全够了。唉,也就是开头给这娃儿上点营养,接到还是要熬米汤给他喝。你说我们这个村里头都是喝米汤长大的,还不是个个都活蹦乱跳的嘛。”

  匆匆从黑山家出来,郭大爷捧着奶粉回家。一看老伴正在烧水,要给婴儿洗澡。白生生胖乎乎的娃娃躺在床头铺开的蓝布褥子上,一对大大的黑眼睛忽闪忽闪地,好奇地瞧着老两口忙里忙外。咯咯,咯咯,他忽然笑了。张着没牙的嘴巴,笑得那么开心。郭大爷和郭奶奶都停了手里的活计,美美地瞧着他在床上手舞足蹈。

  “好壮实的娃儿哩。”

  “老天爷赐下来的,不壮实才怪了。”郭大爷一边应着老伴的话,一边似乎在考虑问题。“老太婆,”他忽然一脸郑重地对郭奶奶说,“今天田坎上这个事情,就烂在我们老两口的肚皮里头。你千万不要到外头去摆,要记到!这个事情要是传出去,怕是这个娃儿要遭出事啊……”

  “我晓得,”老奶奶一脸用得着你说的表情,“反正就说我们从田坎上捡回来的就完了嘛。也不晓得是哪个路过的把他丢在那儿的。大小都是一条命,我们不捡哪个捡嘛。这样子说,也不算是在扯谎噻。”

  她把烧得滚热的水倒进大盆,兑好水温,用手试了又试,才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抱起来放进去。看小说就到~小娃娃在水里乐得直扑腾,水溅的老奶奶满脸满身都是。她一点都不发火,擦把脸,只顾细心地替娃娃洗了上身洗腿脚。

  “老头子。”

  “啥子事?”

  “给娃儿起个名字噻。”

  “名字?”

  “猫猫狗狗吗,也要有个大号嘛。”

  “那你想起啥子名字?”

  老奶奶不说话了,闷头洗好了小娃娃,把他抱上床开始哄觉觉,这才小声又小声地说:“我想……以后大名就喊他郭路,平时就喊三娃儿。”

  郭大爷叹口气,摸了一杆叶子烟来烧起,半晌才说:“随便你?,既然你这么想他就是三娃儿……”

  于是,这个小得不能再小,地图上比例尺稍微大一点就找不到的山村,就多了一个叫郭路的小孩。

  吃起东西来,郭路就像一个不见底的黑洞。三天不到,奶粉就只剩空铁桶。郭婆婆试着熬米汤给他喝,小家伙来者不拒,呼噜呼噜,干个精光。刚开始是郭婆婆把着勺,一点点小心喂。后来实在不赶口,小家伙自己伸手抢碗了。

  “要不得要不得,要烫到!你个瓜儿……”

  别看最多也就三个月不到的豆丁,郭路的力气和平衡却好得出奇。足有他脑袋大的瓷碗把得稳稳的,小家伙半坐在临时搭的小床上,喝个不亦乐乎。

  “嘎嘎,嘎嘎?”

  郭路把空碗递给郭婆婆,似乎还想要,没牙的嘴巴吧嗒吧嗒的。

  “你是个憨猪儿嗦……”

  郭婆婆一头骂,一头笑着,拿了碗回头又去盛稀饭。她面色红润,脚底带风,自从养了小郭路,精神头一天好似一天。

  “老太婆!”

  郭大爷推门进屋,手里拿着一张盖了印的纸。

  “我跟村长说好了,娃儿户口就落在我们家里头,名字都报上去了。村长还专门帮娃儿填了名字,你看!”

  郭婆婆放下碗,接过那张纸,上面圆珠笔划掉了一个叫郭路的名字,下面又添一行,依然写着郭路。上一行笔迹陈旧,下一行油墨鲜亮。她苍老如树皮的手在那两行字上轻轻抚摸,似悲似喜。

  “三娃儿,回来了……”

  “嘎嘎!嘎嘎!”

  眼看一大碗稀饭吃不着,床上的小家伙不高兴了,挥舞着小手小脚抗议。郭婆婆赶紧拿起大碗递过去,郭路双手一接,低头就喝。郭大爷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几个月的娃儿,你就让他这样子端到起喝?”

  “你管求那么多,不是喝得上好八好的嘛?”

  去年的秋粮还有小半仓,没准确过秤,大概总有个四五百斤。现在已经是初夏,本来两老口估摸着吃到下一季收成没问题,但突然之间添了一张嘴,还是张超级大嘴,存粮立刻就成了问题。郭路每个钟头都要喝稀饭,而且最好是粘粘的稠稀饭。呼噜呼噜,呼噜呼噜,那张嘴似乎就没停过。

  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存粮差不多要见底。虽说渐渐入了秋,但坡上的玉米和门口水田里的稻子,至少还要等个把月才有收成。郭大爷蹲在门槛上,一边叭嗒着叶子烟,一边跟郭婆婆商量:

  “老太婆,要不我们去乡上买点米回来嘛?我这还存得有几十块钱。”

  “我种了一辈子的地,还要去吃人家种出来的米?”郭婆婆正在院子里喂鸡,听得一脸不高兴,“你把钱存到,二天要给三娃儿接媳妇用的!”

  “库房头要没得米了的嘛,你以为我想去买那些高价米?”郭大爷也很郁闷,“以前我们养个几百斤的大猪,都没这个娃儿这么吃得!”

  “吃得是好事,你没看到三娃儿都长了四颗牙齿了嗦?干饭都吃得,上次我看他爬到灶台跟前,抓了一块生腊肉就要啃。哎呀把我吓得,赶紧给他抢下来。他还不高兴,在那儿大哭!”郭婆婆说着顺便就往屋里瞥了一眼。这一瞥,惊得她五官都挪了位:“老头子!娃儿咋个不见了?”

  “不见了?”

  郭大爷把烟锅子一扔,站起来朝背后一看,果然小郭路已经不见了。他的小床本来是一个破纸箱子垫了棉絮放在老两口的大床上。现在箱子也翻了,床后头的窗户也被推开了。难道这家伙从窗户翻出去了?

  郭大爷的土砖房后面,是邻居的一块玉米地。青纱帐一起,壮汉进去都看不见人影,更不要说爬了个六个月的小娃娃在里面。最近山上的野猪经常下来打野食,饿慌了连鸡窝都敢拱开,追着那些刚出壳的小鸡雏一口一个。郭大爷正在想该怎么办,就听到窗户外一声长长的猪叫。愤怒,暴烈,是山上的大野猪,而且绝对是个公的。

  “老太婆,你去喊人,快点!”看郭婆婆还站在院里吓得发愣,郭大爷气得一跺脚,大吼,“跑噻!硬要山猪把娃儿拱了你才甘心嗦!”他扯起腿就往外跑,顺手抄起门口一根锄头,边跑边喊:“老太婆,喊胡兵他们几兄弟!我早上看到他们在院坝里头!”

  嚓嚓,嚓嚓,郭大爷提着锄头,跑得不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玉米田湿热如蒸,吸一口气都会觉得憋闷。宽阔的玉米叶边缘那些细小锋利的锯齿,把郭大爷脸上手上都挂出了血痕。然而他完全顾不得,只管飞快地往前跑。

  嗷……

  又一声猪叫,郭大爷脸都白了。这一声低沉惨烈,是山上那些大野物拼命时才会发出的最后宣告。他记得自己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在打谷场上听老人们讲古:猛兽如老虎,听到野猪这样叫也要害怕、要逃走。

  朝着声音的方向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兀然多了一团黑影。郭大爷分开玉米秆,紧握锄头,呼哧哧地喘气。他毕竟老了,这一阵猛跑,跑得他心口发痛。他杵着锄头歇了两口气,弓着腰,努力辨认眼前的景象。om

  好大一只山野猪!黑毛根根刚硬,屁股紧绷,后腿坚实。看它不停地用后蹄蹬地、刨地,仿佛努力地要往前冲,却被什么阻挡的样子。

  郭大爷真的急了。一个上七十的老人,拎着七八斤的锄头急跑了三百米,没趴下已经是奇迹。但真看到野猪,他忽然全身的疲累都消失了。不能让这畜生拱了我娃!他脑里只有这念头。他咬牙举起锄头,狠命朝野猪的腰挖下去。为了这一锄,为了救我娃一命,就是折我几年寿也心甘!

  锄头轻松吃进野猪的腰。出乎意料没有激烈的挣扎和反击。野猪扭了扭身子,后蹄一软,噗通就倒了。郭大爷放下锄柄,试探着过去一看,登时傻了眼。等急赤白脸的郭婆婆带着胡兵几兄弟追过来的时候,只见郭大爷傻傻地抱着郭三娃,坐在被野猪压平的玉米秆上发愣。

  “好大一只!”

  胡兵倒吸一口冷气。他经常上山埋桩套兔子,算个半拉猎人,认得野猪的厉害。看那头猪屁股足有小饭桌大,少说也是六七百斤以上的大物。他小心地凑过去,才发现那猪趴在地上动也不动,早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大爷厉害啊,这么大头猪,一锄头下去就挖翻了。”

  “喔,喔。”

  郭大爷答得神不守舍。胡兵等以为他是吓坏了,也不太在意。郭婆婆托这帮年轻人把猪拖回去剥皮剐肉,说好分他们一人三十斤。现在猪肉涨价,三十斤正宗野猪肉卖到乡上饭馆里头,也是好大一笔钱。胡兵几个拖了大野猪,欢天喜地去了。

  郭路在郭大爷怀里翻来翻去,东看西看。乌黑的眼珠子转得骨溜溜的,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老头子,”郭婆婆试探着问,“是你打死那根山猪?”

  “我?我挖了它一锄头,”郭大爷茫然地说,“但是它的脑壳……”

  “脑壳咋个了?”

  “脑壳被打得稀溜粑,就剩一张皮包起。指头戳上去,还以为下头是豆腐呐。”

  郭婆婆看向笑嘻嘻的郭路:“难道……是三娃儿?他连路都不会走……”

  仿佛为了证明郭婆婆的话是错的,郭路一骨碌翻下地,小胖腿稳稳地站着,一拳打中胡兵从野猪背上卸下来的锄头把。那也是好青冈木做的,小碗粗细,被他核桃大的粉嫩拳头一击,竟然折成两半。

  “我……会……打……猪”

  郭路张着仅有四颗牙的小嘴,竟然勉勉强强地在说话。

  郭大爷郭婆婆惊得嘴都合不上。郭路竟然还在说:“饭……不……够……吃……猪……肉。”

  “妖、妖怪……”

  郭大爷话没说完,头上啪地挨了郭婆婆一巴掌:“死老头,三娃儿是老天爷送下来的,你敢说他是妖怪?”她慈爱地把郭路搂到怀里,“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妖怪,他也是我的三娃儿妖怪!”

  “三娃儿,来吃红鸡蛋――”

  没人应声。郭婆婆把手在围腰上擦两下,嘀咕道:“这个该挨板子的,难道又跑上山去耍了?”

  她猜得完全正确,郭路正在山上疯跑,跑得无比惬意。

  距离郭婆婆把他从山上捡回来,一晃已经五年了。郭路从一个没牙的奶娃,成长为顽皮小男孩。普通小孩爱玩滚铁环丢沙包,他不感兴趣,最喜欢的就是上山。除了少部分熟地,青水弯后山大片大片都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老猎户进山也要捏把汗。但郭路却能纵横来去,如履平地。

  实际上他喜欢这片大山。他觉得那道山就像出生的地方,只要一走进去,就有种被温柔地包裹着的感觉。这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到底从哪里来,为什么来,他也搞不明白。他只知道,那亲切的感觉仿佛在向他传递消息:哪里有大野物,哪里有好吃的果子和清甜的山泉,哪里可以歇脚……一切一切,只要他动动念头,都能知道个大概差不离。

  今天大山有种特别的感觉,似乎在隐隐地召唤着他。郭路感到奇怪,但又有点兴奋。他跟随着那股若隐若现的召唤一路前进,不知不觉已经深入原始森林。

  眼前是一道断崖,殊无人迹。崖间云气翻滚,看不清对面形状。郭路小心地走到崖边一看,嶙峋山石上铺满厚厚的青苔,似乎从未有人来过。几根老藤顺着山壁垂下,一丈多之后就消失在白雾中。崖下有多深,下面到底有什么,根本看不清楚,但那股召唤的感觉却愈发强烈。郭路十分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它”就在崖下,仿佛正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激动得颤抖。

  但是要怎么下去呢?

  郭路试着拉住老藤往下。石头上又湿又滑,郭路索性脱掉胶鞋,光脚向下爬。他小心翼翼地落了三四米,擦擦汗,正在得意。突然,左脚踩到一块松动的山石,顿时脚下一空,一个倒栽葱跌下断崖。

  穿云……过雾……

  噗通!

  郭路摸着头搓着屁股爬起来。这一路没少在山壁上撞来撞去,要不是他天生钢筋铁骨,早就跌成肉酱了。普通人绝对无法生还的坠落,对他而言也就是有点痛而已。

  这就是崖下啊?他好奇地四处张望。雾气在谷底反而变得稀薄,一眼能看出四五十米去。这里并不宽,左手到右手只有七米多吧,但纵横不知道有多长。草深林密,一切都被掩藏。

  郭路拨开齐腰的长草,朝意识中不断召唤自己的那股感觉走去。大约走出两百多米,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山洞。这洞窟足有十几个郭路那么高,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冷漠地等着郭路。

  普通小孩到这里估计没吓瘫也该累瘫了,但郭路不怕。他左右看看,就饶有兴趣地摸进洞里。

  出乎意料,山洞其实不深,走进十七八米就没路了。这是个大半天然的岩洞,多半是山体自然垮塌形成。洞底有座突起的石台,一架异常巨大的白骨静静地卧在上面。洞外的光线到这里已经十分阴暗,只能大略判断个轮廓。郭路左右围绕着看了看,也没认出是什么野兽。石台前面有个水潭,约摸一丈见方。那潭水黑森森的,隐隐有冷冽白气一丝丝飘散。

  丝丝白雾渐于空中凝结,化为一个白衣女子形象。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以人类的标准判断,她的美丽不可方物。她凝视着郭路,目光空洞地越过他直达无穷远,神情哀伤至极。

  郭路傻傻地看着,虽然他也觉得眼前这个大姐姐很好看,但以目前的年龄而言,还扯不到别的上去。

  白雾之女轻启朱唇,开始说话了。出乎意料,她的声音沙哑模糊,裹挟着很多不知从何而来的杂音。

  “里奥――里奥――”她重复着这个音节,听起来像是某个人的名字,“你是我最后的唯一的希望了。”

  郭路有点迷糊:“你是哪个?”

  但白雾之女看起来不像是能够语言交流的存在。准确地说,她更像一段事先录制的三维立体影像。某种外力的干扰使她的脸变得模糊,然后再度清晰。仿佛磁带重放一般,她第二次说:“里奥,你是我最后的唯一的希望了。”

  郭路心脏狂跳。他隐约觉得白雾之女于他而言非常重要,但又说不上来。继续说啊,他想。但白雾之女却呆呆地停留在原地,连表情都不再变化。他满怀希望地等了二三十分钟,白雾之女丝毫没有再度开口的迹象。最终他有点不耐烦了,开始在洞里东摸摸西翻翻,试图找到点有趣的玩意。

  找了一圈,还真给他找到个好东西。一颗圆滚滚可爱兮兮的珠子,温润光洁,青翠欲滴,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那珠子死死卡在水潭边的石缝里,郭路费了好大工夫才抠下来。说也奇怪,刚抠下珠子,白雾之女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消失就消失吧,反正现在有新玩意了。珠子里面像是有什么青亮青亮的东西流来流去。他把玩了一会儿,爱不释手,越看越喜欢。渐渐地玩得有点困倦,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子越来越重,搭拉下来不想睁开。干脆就睡一会吧……他模模糊糊地想,打了个哈欠,爬上石台子蜷起来不动了。

  郭路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彩色的,极其鲜明。

  他梦见自己站在很高的地方。不、似乎是被人抱着站在很高的地方。那是个巨大无比的城市,全部铺满银色或黑色的金属。越过他所在高台的透明幕墙,可以望见脚下纵横交错的管道。无数黑点在管道里穿梭,秩序井然。

  忽然四下里乌云涌现。云头上一点青光闪烁。渐渐大地上也浮——点青光,纷纷朝云端的青光飞去。他感到自己也隐隐有种脱身而起,飞向云端的躁动,但立刻被另外一种力量死死压制。接下来场景迅速变换。他身不由己地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奇怪的房间。房间中央有个箱子,或者说一个蛋。蛋是裂开的,裂口散发着淡蓝色光泽,看着就觉得很安心。那淡蓝色光泽越来越强,笼罩了四面八方。他觉得好困想睡觉……不对,我现在不正在做梦吗?

  这么一想,郭路立刻就醒了。什么云啊青光啊全部消失不见,一切还是照旧。洞窟里,石台边,他枕在巨大骨骸的一只脚上,口水都流了许多下来,淌到白生生的趾爪之间。

  洞里已经极其阴暗,光线十分微弱,看来天色不早,再不回去肯定挨骂。郭路一溜小跑出了洞,寻到那几根老藤,一路攀援而上。上了崖基本就熟门熟路了。

  一路疯跑回家,穿过打谷场的时候被在那里玩耍的几个小孩看到了。黑山家小黑和郭路年纪差不多,平时在一起混熟了的,当下大声跟他打招呼:“三娃,你又这么晚才回来,当心回家挨笋子炒肉!”

  郭路也不怯,给他喊回去:“要炒也炒你的肉!”

  “今天你娃运气不好哈,居然山上啥子都没捡到,哈哈哈。”

  “屁!”郭路忍不住跑过去,把珠子亮给他们看,“看看、这是啥子?好东西!”

  “哇――”

  几个小孩都忍不住羡慕赞叹。那颗圆珠的确漂亮,如一汪碧水般玲珑剔透,煞是勾人得紧。小黑拿在手里左看右看,舍不得放手。

  “老子看看。”

  凭空里一只手伸过来,一把从小黑手里把珠子抢走。众人都吓了一跳,转过脸看,是徐家老二徐虎。这人乃是青水弯小孩中的一霸。当时已经十一岁,壮得像头小牛。但凡他看中的东西,伸手就拿,不给就抢。许多被打了的小孩家里都很不忿。但据说他哥徐龙在县城颇认识几个烂杆子。人总是怕事的,谁也不敢挑头。

  郭路不高兴了:“喂,那是我的!”

  “你的?”徐虎看看矮他一个头还多的郭路,“你哪只眼睛看见是你的?你叫得它答应吗?”

  “把珠子还给我!”

  徐虎索性把珠子往裤兜一塞,双手抱胸挑衅地低头看着郭路:“到了老子手里头的东西,从来没得拿出来的道理。你是哪家的?趁早滚回去吃你妈妈的奶啵,哈哈哈!”

  有人悄悄跟他说:“西头郭大爷捡的那个……”

  徐虎嘿嘿一笑:“我以为是哪个呢,搞了半天你就是田埂上捡回来的那个野杂――”

  砰!

  郭路跳起来,一拳打在徐虎嘴上。徐虎倒退两步,摸摸嘴角的血,有点不敢相信:“你敢打老子?”

  “打死你!”

  郭路冲进徐虎怀里,一头顶在他肋下。剧痛瞬间让徐虎胸口抽搐,仿佛骨头都要折了。郭路人小手短,也不讲究什么拳法,只管乱打。徐虎猝不及防,小腹又被狠狠地捅了一下,痛得挖心掏肺,忍不住弯下腰。这时他清晰听到郭路的吸气声,本能地抬头一瞥――

  那一刻徐虎永远也忘不了。郭路凶狠地瞪着自己,牙齿白亮亮的好像猛兽,拳头犹如绷到极限的弓,奔腾咆哮着迎面而来。来了!来了!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徐虎清晰感到脸上刺痛,仿佛被风割得流血。他觉得自己应该闭上眼,但强烈的恐惧却勒得他每一根神经都僵硬。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不要打!”

  平地里一声怒吼,所有小孩都惊得一跳。这声音太熟悉,连郭路也惊了一下。虽然已收不住手,但准星却不自觉地歪了。拳头擦过徐虎耳朵,结结实实砸在村口晒干菜的大青石上。就听嘭一声闷响,不知在那呆了多少年的大青石竟然生生迸开七八道蛛网般的裂口。

  郭路收手退开,低着头。三米开外,郭大爷拎了瓶酱油,愤怒地瞪着他:“三啊,老子出来打瓶酱油,就看到你打架?还把人朝死里打?”

  “他抢我东西。”

  “抢东西?抢东西就要打死人嗦?”

  郭路不答,恨恨地拿眼睛楞住徐虎。郭大爷瞄了徐虎一眼,走过去问:“你抢我们家老三的东西?”

  徐虎惊傻了,呆呆地把珠子掏出来放到郭大爷手里。

  “好了好了都回去吃饭!”

  郭大爷把打谷场上的小孩赶开,牵着郭路的手往家里走,一路走一路教训:“打架也不要往死里打嘛!出了人命,**要抓你去敲沙罐的!他抢你东西,你抢回来就算了噻。最多打他个鼻青脸肿嘛,真是瓜娃子……”

  那一天,郭路一战成名。

  “砍柴啷个要得到那么大的力气!你把地球砍成两半,我们还种个求的田?”

  郭大爷严肃地批评郭路。后者耷拉着脑袋,一脸懊丧地瞧着面前被劈成两半的木墩子。

  距离被捡回来,一晃已是第六年。现在的郭路,已经是个该上学的娃娃了。村里的民办教师上门来摸过底,说今年九月份就要喊他去隔壁村的中心小学念。学费不要钱,但是本费不能少。一年级的课本练习册辅导资料等等,加起来要三十几块钱。

  郭大爷老两口种一年的地,差不多到手两千。刨掉种子钱、化肥钱、农忙请零工的钱、实际摊下来一个月净收入不过一百多点。农村人攒钱不容易,郭大爷就有点心痛。

  “啥子要那么贵嘛?我以前念私塾,上好的麻纸本子,人之初性本善……”

  郭婆婆没等他说完就不高兴了:“娃儿不读,没得出息!难道你要他以后跟到我们一起脸朝黄土背朝天?”

  她一边说,一边瞄到郭路摸了柴刀,掂起脚朝门外走。

  “三娃儿,你又要到哪去?给我回来!”

  一看被发现,郭路溜得更快了:“我上山去抓个野猪儿回来。上次我活抓的那头嫩猪崽儿,不是拿到乡上卖了六七十块钱吗?这回我抓个大点的猪,不怕卖他个两百块!”

  “回来!”郭婆婆急得跟着他追,却哪里追得上。眼看着郭路门缝里一闪就不见了,郭婆婆气得冲着他屁股骂:“你敢回来,看我不把你娃儿屁股打烂!哎,慢点跑嘛……上山小心点,带崽儿的母猪不要惹!”

  说话的功夫,郭路已经跑没影了。

  虽然只有六岁多不到七岁,但郭路看上去足足像个十二三的少年。也许是常年翻山穿林的结果,他皮肤晒得很黑,而且丝毫没有小孩那种柔嫩的感觉,手长脚长,已经开始抽条,显得有些瘦削。

  从郭大爷家上对面的山,要穿过村上的打谷场。村里头一堆小孩正在打谷场上玩,看他拎把柴刀过来,都知道要去干啥。

  “三娃,你虾子又要摸上山去打野食子嗦?晚上我要过来吃点粑货哈!”这是平时跟他玩得好的一拨。

  “打了国家保护动物,看乡上不把你抓起来吃花生米!”这是平时挨过他揍的,远远地叫嚣。

  有个半大少年,抱着双臂,阴沉地靠在木头风米机上盯着郭路。这个是真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两膀的肌肉已经隐隐走出线条。郭路看那少年阴着脸,于是把柴刀在旁边树上一砍,空出两只手,挑衅他说:“徐老虎,你盯到我看啥子,挨打没挨够?”

  郭路五岁之前,徐姓少年一直是村里一群半大小子的霸主。然而,自从郭路五岁时和十一岁的徐虎打了一架,这霸主的位子就换人了。徐虎永远忘不了那天的耻辱。五岁,多少小孩连路都走不太稳,然而郭路却把大六岁的自己一顿海扁,事后在床上养了小一周。这还是郭大爷正好路过,大吼一声把郭路镇住的结果。徐虎一辈子都记得,郭路最后一拳从他耳边擦过,把村口晒干菜的大青石打得碎成几瓣。要不是因为郭大爷怒吼,郭路的拳头改了方向,估计他的头会像西瓜一样爆掉。

  这还是人吗?简直就是怪物!

  自从那天之后,郭路再也没打烂过村里的东西。据说是因为郭大爷狠狠地教训了他,从此他跟村里小孩打架都是一副缩手缩脚的样子。但徐虎不会忘记这个耻辱。他苦练再苦练,一次次找郭路开片,一次次被蹂躏……

  终于徐虎接不住郭路挑衅的眼神,夹起尾巴扭头就走。郭路哼了一声,把柴刀扳下来,继续往山上去。

  这道山梁,郭路也上得老了。为了打一头猪王的埋伏,他甚至三天没下山,把郭大爷急得在村口双脚跳,郭婆婆急得起不来床。被狠狠骂过之后,老实了半个月,他又忍不住上了山。这次他扛着一头稀罕的野盘羊下来,羊皮硝了给郭婆婆做了个坎肩;羊角拿到乡上卖给一个收药材的,足足三张红票子;羊肉自家腌了几十斤,其他也都卖给乡上的馆子了。当他拿着坎肩和红票票诚惶诚恐,探头探脑地迈进郭婆婆房里的时候,无论是躺床上的郭婆婆还是坐床边的郭大爷都叹了口气。

  “三娃儿……”郭婆婆把郭路喊过去坐在他面前,摸着他的头说,“我们家里头,不少这点钱。你以后不要这样子了。才几岁的娃娃,把命卡在裤腰带上耍啥子……”

  “我以后不去了。”郭路低着头保证。

  但没过几天,他就把保证吃回去了。想上山照样上山,气得郭婆婆没办法。

  这次是我交学费缺钱,我去把这个钱挣回来,也是应该的。

  郭路这样想着,觉得师出有名,顿时气得婆婆在背后骂的负罪感也减轻了不少。他望着远远的青山,仿佛看见一张张红票子飞下来,不觉吹了个口哨。

  然而,今天大山给他的信息却从来不曾遇到过。很沉重,很紧迫,让他平白有些压力。

  这种感觉,叫做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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