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爱的最尽头

　　“哇……”厚厚的无菌玻璃窗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嚎啕大哭着。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

　　“乖巧巧，别哭了……哥哥给你讲你最喜欢听的故事好吗？昨天哥哥给你讲到张三丰偷了耶和华的宝藏，后面马上就到张三丰把耶和华抓起来啦……”玻璃窗另一边的少年，满脸焦急地拍打着玻璃窗，对着小女孩大声地叫着。

　　“不听，不听……”小女孩双手捂着耳朵，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使劲地摇头大声哭喊着，“我要上幼儿园嘛，哇……别的小朋友都上幼儿园了，就我没有……”

　　“巧巧……”少年看着小女孩，眼圈顿时一下子变的通红，“巧巧乖，都是哥哥不好。等爸爸妈妈回来，哥哥一定跟他们说送你去幼儿园，好吗？巧巧乖，别哭了……”

　　“哇，我要上幼儿园……我要上幼儿园嘛……”小女孩却依然坐在地板上，胡乱地蹬着两条小腿，一边用着破旧的衣袖抹着哭的红肿的眼睛，一边哇哇大哭着。

　　听着妹妹那令自己揪心般痛楚的哭声，手足无措的少年顿时自责地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将自己的头撞在那怎也撞不碎的有机玻璃上——狠狠地，不要命地撞着！

　　一下、两下……

　　玻璃窗发出巨大的“砰砰”声。

　　少年的额头被撞出了一个小小的血口，那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厚厚的有机玻璃，弯弯曲曲地挂在半空中，迎着窗外昏黄的夕阳，好似一朵朵怒放的玫瑰。

　　良久，少年才浑身无力地瘫坐在窗边，眼泪好似断线的珍珠般不停跌落下来。那低沉地呜咽声，好似冬夜中孤兽那无助的哀鸣，在这简陋狭小的房间里久久地回荡着。

　　“哥哥，我不上幼儿园了。哥哥不疼，哥哥不哭……”被少年的举动吓的止住哭泣的小女孩，趴在玻璃窗上，带着哭腔不停哀求着。那粉嫩嫩的小手伸了过去，隔着玻璃窗抚摸着少年那红红的额头。

　　“巧巧，都是哥哥不好，都是哥哥不好……”少年回过头来，看着玻璃窗那边天真可爱的妹妹一身满是补丁的外套，眼泪顿时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为什么自己会得这样的病！为了自己身体里那流动着的，干净到连抗体都没有的血，父母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下了高昂的债务！如今，家里已经穷的连送妹妹去幼儿园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看着窗边一脸哭相的妹妹，少年茫然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和妹妹那按在玻璃窗上的小手叠了起来。

　　一大一小两只手，如同击掌般合在一起，然而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已经多少年了？少年早已不愿去回忆了——自己好像笼中的鸟儿，被囚禁在这个狭小的无菌玻璃室内。除了自己身体，记忆中就再也没有碰过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了——只要一点点的细菌，哪怕是一个轻柔的亲吻，也会要了自己的命！

　　巧巧顿时破涕一笑，一下子躲开了少年的手，把自己的小手挪到了另一边，满眼期待地看着少年。少年也破涕一笑，伸出自己的手，隔着玻璃去扑捉那只小手。小女孩连忙嬉笑着把自己的手挪开，然后少年又去捉……

　　房间中顿时充满了小女孩天真无邪的欢笑声……

　　夜幕终于降临，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两个疲惫的身影走了进来，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鼓点般振奋起了屋内少年和小女孩的心。

　　“爸爸妈妈……”巧巧兴高采烈地冲了上去，一把抱住妈妈的腿，脆生生地不停叫唤着，“妈妈，我饿了，我要吃面！”

　　“巧巧乖，看爸爸给你和哥哥买什么回来了？”中年男子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对着可爱的巧巧晃着。

　　“哇，甜玉米……”巧巧兴奋地一把将玉米抢在手中，便要打开塑料袋。

　　中年妇人连忙从巧巧手中抢过塑料袋，匆忙道：“巧巧，别吃！还没蒸过呢！”

　　中年男子顿时皱着眉道：“孩他妈，就叫巧巧直接吃一根吧。巧巧没事的，另一根给小虎蒸蒸就行了。”

　　玻璃窗中的少年连忙大声叫道：“爸、妈，我不饿，你们吃吧！我真的不吃！”

　　中年妇人刚要回话，却只见玻璃窗中的少年额头上的血红疤痕，连忙冲到玻璃窗口旁一边打量，一边惊叫道：“小虎，你头上怎么了？怎么会破个口子的？”

　　少年闻声连忙用自己前额的头发遮住了额头伤口，掩饰道：“没事，白天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磕在桌角了。现在已经都结痂了，真没事的。不信你们问巧巧！”

　　一旁的巧巧闻声连忙大口大口地啃起手中的玉米，装作张不开口的样子。

　　中年男子看着少年，叹了口气道：“小虎，以后要小心点。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你的身体自己知道，连着凉这样的小毛病，都是几千上万的医药费。唉……”

　　“嗯，我知道了。爸、妈，你们吃玉米吧，我真的不吃了。”少年一个劲地推辞道。

　　中年妇人顿时摇头笑道：“小虎，这是你爸专门给你们买回来的。今天可是你十八岁生日，你忘了吗？”跟着扭头看了看丈夫笑道，“小虎，今天你爸可借着你生日的运气，拉到个大生意呢！三百多包货，你爸的那辆破三轮跑得熄了三四次火。呵呵，整整五百块钱呢！”

　　“三百多包？又是给那些大书城运书？爸，给书城拉书可是苦活，那些书又重又累，还不如给那些超市拉些轻活呢！”少年顿时关切地说道。

　　“行啦，知足吧！”中年男子哈哈笑道，“你老爸我还没老呢！那一包书就跟巧巧差不多重，我一次抗两包都没问题！”说着，中年男子一把将可爱的巧巧抱了起来，炫耀地抗在肩膀上到处转悠。

　　可爱的巧巧顿时双手紧紧抓住玉米尖声大笑起来。中年妇人和玻璃窗里的少年，看着闹腾的父女俩也随之哈哈大笑了起来。欢乐地笑声一下子令这阴暗的小屋充满了温暖的阳光……

　　深夜，少年悄悄地爬起身，又一次坐到玻璃窗边，呆呆地看着窗户那边的小床。

　　小床上，巧巧正闭目酣睡着，小小的胳膊早已不安分地伸出了被外。少年一直痴痴地看着巧巧，好半天也没有动。

　　“咣……”

　　“咣……”

　　邻居家的挂钟又一次敲响了十二响的钟声……

　　听着那沉重而孤独的钟声，少年这才回过神来，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己终于满十八了……

　　十八年的煎熬啊！

　　少年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就着窗外射进来的淡淡星光，摸出纸笔，趴在桌上开始写起什么来……

　　眼泪，又一次默默地流了下来。那晶莹的泪滴，跌落在纸片上，溅起一朵朵美丽的菊花，片刻间便将那张薄薄的纸渲染成一个美丽繁茂的花园……

　　信终于写完，少年回转身走到玻璃窗边的防尘门边，伸手握住了冰凉粗大的门把手。在那一瞬间，少年又一次的犹豫了，脑海里一片的纷乱，之后便是一片的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终于定下心来，握着冰凉的门把手使劲一拧，终于打开了那道尘封多年的铁门！

　　略带着尘土味的凉风，轻轻地从门缝冲了进来，吹得少年迎面一阵冰凉……

　　少年悄悄来到妹妹的床边，轻轻地抬起妹妹的胳膊，那粉嫩滑腻的陌生触感顿时令少年的手一阵微微颤抖。将那条小胳膊轻轻塞进被窝里，少年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妹妹，第一次没有任何障碍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看着妹妹那漂亮可爱的小脸，少年强忍着伸手再次触摸的**，最终低头在妹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将那根自己没吃的玉米轻轻放在妹妹的枕头边，然后迅速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囚笼。

　　背靠着铁门，少年长长地吐了口气，心中顿时充满了深深地恐惧，然而更多的——却是在妹妹额头上留下的一吻那令人满足的幸福……

　　走进卫生间，少年翻开抽水马桶的水箱盖，取出自己贴在盖子里的塑料袋，小小的塑料袋里包裹着自己藏匿了多年的父亲用来刮胡子的小刀片。

　　昏暗的星光下，不锈钢刀片上闪烁着点点锋芒，好似一颗颗在天上不停眨眼的小星星……

　　扭头看了眼自己书桌上的那台陈旧的电脑，少年的眼神终于变的坚定起来——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已通过邮箱发出去了，现在就差最后一件事了！

　　抬起自己瘦弱的左臂，少年熟稔地将那片刀片比在左手手腕上——这个动作——他早已演练过上千次了！

　　火辣辣的疼痛混合着扭曲的兴奋，一下子充斥了少年的心。

　　鲜红的血液，好似泄闸的洪水喷涌而出。随着那脉搏的跳动，血液越涌越多，好似一条咆哮而下的瀑布，划过一道殷红的血练，坠入洁白的抽水马桶中……

　　少年将手中刀片丢入马桶中，平静地看着那薄薄的刀片好似一叶漂泊的孤舟，不停荡漾在那片红红的血池上。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深深地厌恶——纠缠了自己十八年的魔鬼，终于可以彻底摆脱了！

　　身体开始慢慢的发凉，意识越来越模糊，沉沉地睡意一下子涌上了少年的心头，压得少年的眼皮沉甸甸地往下坠……

　　自己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弥留中，少年无声地笑着——自己已经满十八了，遗书上所要求的事情，已经具有法律效力了，自己的身体多少也能换点钱了……已经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爸爸妈妈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最疼爱的妹妹也能上幼儿园了。

　　而自己，也终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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