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十一章 夏清风 冬飞雪

　　这一夜，般若禅院燃了一夜的大火。

　　世间，再也没有般若禅院了。

　　世间，也再也没有释净川了。

　　他为她做的，又岂是自损梵行？

　　司空绝伦在陆离的怀里醒来。她又回来了，又回到了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世俗。

　　她缓缓睁开眼睛，一抬眼竟是陆离。

　　“怎么是你这个负心人。净川师父呢？我这是在哪里？”司空绝伦冷冷问道。

　　司空绝伦抬眼，竟又回到了幽然山庄。

　　司空绝伦起身，推开了陆离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里？”陆离在身后喊道。

　　司空绝伦头也不回说道：“我要去找净川师父，我要去般若禅院，我只想一辈子留在那里，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已经死了！”陆离喊道。

　　司空绝伦停住了脚步。

　　许久，缓缓转过身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可能！不可能，你胡说，你胡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陆离无奈之下紧紧的抱着她，怕她承受不了，怕她会难过，怕她会发疯，口中不停的说道：“为什么？才三日，不过才三日而已，他对你就这么重要吗？一辈子？你这一辈子都想好了要陪着他在那深山老林里参禅悟道吗？他不过是一个和尚！”

　　“至少比你好！他是三日就对我很重要了，那又怎么样？你不也是几个时辰就可以变心吗？”司空绝伦质问道。

　　陆离一时错愕，慢慢的放开了她。

　　“我那才是骗你的！我们都中了毒，我如果不那么对你，我们两个只能都死在这里你知不知道！”说完了不由分说的把她拥在了怀里，深深的拥吻着。

　　司空绝伦拼命地挣扎的想要把他推开。“我不要你碰我！你不能碰我！”

　　陆离怔住了一会儿说道：“为什么？你是我的！”说完了狠狠的吻了上去。

　　“不！不！你不可以亵渎我！不可以！”司空绝伦拼命地挣扎着。

　　“就是为了那个和尚？”陆离冷静下来，不甘的问道。

　　司空绝伦站定了身子，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唇，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是，你永远都不能和他比。你不能亵渎我，也不能亵渎他。我要去找他，我现在就去找他！”说完便跑了出去。

　　陆离叹了一口气，又连忙追了上去，从背后紧紧的抱住司空绝伦的身子，说道：“他死了，他真的已经死了，你相信我！现在的般若禅院已经化为一片废墟了，我把你救了上来，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净川师父，已经圆寂了！”

　　司空绝伦的世界一瞬间黯然失色，天地化为无物。

　　净川师父死了，净川师父真的死了……

　　司空绝伦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长长久久的回音却挥之不去。

　　陆离静静的抱着失落的她，她也没有再拒绝了，只是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他一起死了。

　　不知道就这样抱了多久。怀里的人身子一软，已是昏厥过去了。

　　痴梦中的释净川依然一副相好光明的样子，就那样从容的看着她，良久，却突兀的对她一笑。

　　那一笑，她也似看穿了前世今生。

　　绝伦，以后，你要好好的生活，我会看着你的，或许，会以另外一种方式陪着你。不用为我的离去感伤，这都是世道轮回，我教过你要看破的。你有你自己的路，要好好的走下去，历尽沧桑之后，有缘自会相见。可是前提是，你要忘了我。

　　醉梦中的司空绝伦脸上挂着笑眼角却滑过了一滴晶莹的泪水，光芒如同释净川心里的那颗光明舍利。

　　那是释净川最后留给司空绝伦的了。

　　司空绝伦不知道的是，释净川那日在观音像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罢了，终究是弟子欠她的。弟子舍弃金身成佛的机会还了她此生，若有来世，净川愿从头修起，再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七世轮回，三世为僧，修身成佛。”

　　只是，再也不要见过她了。

　　欠她的一句誓言，这样沉重的代价，总该还清了。

　　等到司空绝伦醒了，记忆中的释净川和般若禅院，都将烟消云散……

　　陆离没有来得及看她流下的泪，径自把她安置在床榻上便去清幽苑去找李清幽。

　　经过长长的道路和那个风景优美的院落，陆离走进了清幽苑。

　　李清幽独自坐在最里面饮茶，抬眼见到他来了也不意外。

　　“你和那和尚到底有什么关系？别再隐瞒了！”陆离自顾自的坐在她的身边，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李清幽的眉头一抬，平静的问道：“你见过净川了？他……还是老样子吗？”

　　陆离听了这话，看了她一眼。看来她很久都没有见过那个和尚了，也很久不知道他的消息了。可是，应该还是关心的，所以还是不宜告诉她自己亲手杀了那个和尚。

　　“你先告诉我你们之间的事，我再告诉你他怎么样了。”陆离谈起了条件。

　　李清幽也扭头看了看他，不由得噗嗤一笑。“真是个急性子的。”

　　她站起了身，眼神迷离的看了看门外，突然一摆手，那道门就紧紧关上了。

　　李清幽叹了口气说道：“好，你既是见过他了，这一段渊源自是要提的，不过，是一段孽缘罢了。”

　　一切的是非对错，爱恨情仇，都在八年之前了。

　　“我本也是月华派中人，却没有南宫伊人，司空绝伦那样的好命，可以有人照顾，传授武功心法，或许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孽障。十二岁的我从月华派逃了出来，分文没有，又渴又饿，一路逃至了青鸢山之地，谁料却遇见了一伙山贼，那就是一群禽兽，一群土匪，他们见我一个幼女孤身流浪，衣衫褴褛，竟不怀好意的□□了我。我从月华派下山之前，一点武功都不会，更别说什么心法幻术，自是无能为力。那伙歹人作恶完毕便离去了，留下我万念俱灰的一个人，便将衣物悬挂在一颗树上企图自尽，可是，却没有死成，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净川。”

　　“你无法想象那种感觉，当我睁开眼睛看到他的那一眼，就注定了我此生就要为他沉沦，万劫不复，永堕轮回！那个时候他还是青鸢山脚下菩提寺里的一个小沙弥，只是无意中救了我而已。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善良？因为那一眼，就让我爱上了他。从那之后，我便纠缠了他许久，三年时间，从未停过。我一直在不停的追问他，为什么？是因为我身上的耻辱吗？是因为我的污点吗？是因为我的不贞洁吗？他只是说了一句，那只是我心里想的，却不是他想的，他从来都不在乎，不在乎世俗的名节清白，因为根本不在乎世间的爱恨纠缠。”

　　“三年时光，我长大了，可是他却一点都没有变过，我一直在青鸢山做我的野丫头，就那样整日的看着他挑水，砍柴，行医济世，参禅悟道，有的时候还会把寺院的斋饭带给我一份。那三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前所未有的，是他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我一直以为，没有人比我跟他的关系更近了，如果我知道那三年终究成为我一生的遗憾，是我一生错误的开始，我会恨他，为什么要认识我！为什么要救下我！”

　　“我是一个偏执的人，三年纠缠，他告诉了我一件事情，他说，他是舍利佛身，有一颗光明舍利之心，是注定要成佛的，只要修行三世，便不再为人，而今生，就是第三世了，所以，他是不会被世俗纷扰所干扰的。我突然觉得我傻了三年，爱了那么久的人，竟是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的人。落空了，我一生的希望注定又要落空。他对我做的事情是换一个人他一样会去那么做的事情，只是，是我误解了，我以为，他只是那么对我而已。”

　　“从那以后，所有的爱都变成了恨，却不是对他，我不敢恨他。我只是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注定要被所有人丢弃！为什么，要承受一辈子的污秽！为什么，生而孤苦，爱而不得！我说，释净川，你要得道成佛，我就堕人成魔；你要行医救世，我就杀尽天下人；你要六根清净，我偏要行为放荡！你要做什么，我偏要与你背道而驰，我等着你来渡我的那一天，我要你亲自渡我！”

　　“那个时候，我便住在了菩提寺的山上，从我从他那里学到的医术吸引更多的人来找我，我可以牺牲我自己的身子来换取武功，我可以杀人如麻毫不留情，我可以救一杀一，我可以臭名昭著，我就是要他来管我，就是要他来见我，他为什么救了我又要把我丢下，为什么？终于，我在山上的恶行被菩提寺知道了，他们知道我是为了释净川，迫于压力，释净川离开了菩提寺，独自到了梵仙山脚下隐居，几乎不踏足红尘。我又跟了上去，就在梵仙山上面建了一个幽然山庄，以清幽夫人为名，继续的跟着他，干扰他，为的只是让他多看我一眼，多跟我说一句话。”

　　“我从月华派逃出来的时候盗取了一本教授心法幻术的书籍，在幽然山庄里，我渐渐的练成了幻术。世人皆言，清幽夫人是个妖女，蛊惑人心，手段狠毒，是啊，那就是我，我就是这样的。因为我恨，我恨天下人，是天下人让我变成这样的，这辈子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就是净川，可是，他却不能接受我。直到一年前，我实在按捺不住了，下到了梵仙山见他，问他，为什么不阻止我，他说，他对我已经心如死灰了，从今以后，我不得踏足梵仙山一步，他也永不出世一步。从此，我们永不相见！”

　　“一直以来，我在山上杀人，他在山下救人。我甚至还给一些女子下了合欢醉梦让她们去引诱他，可是，他终究不为所动，当我再见到那些女子的时候，她们的毒已经莫名其妙的解开了却没有一个人见到过净川，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或许，是他知道了我要做什么，既巧妙的避开了，又有办法救了她们。我永远也影响不了他一分一毫，从来都是，我永远都拿他没办法，永远。还记得我最后见他的时候，他依然一如当年的平静，英俊，从没变过，这么多年来，我的心里，只有那一张脸，可是，越爱，就越恨，越想靠近，就离得越远，真是一段孽缘，为什么，偏要让他遇见我，为什么，我这样的人偏偏要遇上世上最干净最圣洁的人！”

　　听到这里，真是让人唏嘘。

　　陆离实在是忍不住了，站了起来对李清幽怒斥道：“别傻了！他不是一世清修，不动凡心，只是让他动心的人不是你而已！”

　　“你……你说什么？”李清幽回过身不可置信的问着陆离。

　　一阵沉默之后。

　　陆离叹了口气说道：“释净川已经死了，他说他的宿命到头了，他说，要我把他的光明舍利之心给绝伦入药引服下，关键时刻可以保她一命，就死在这把噬月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