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九章 春百花 秋月华

　　夜未央。

　　释净川盯着在床榻旁边盯着司空绝伦很久，很久。

　　刚遇到她的时候，便知道她已是心肺俱损，重伤在身。

　　释净川想着，你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如果没有遇见我，你又会怎么样？

　　他不会让她死的。

　　可是，在见到陆离的那一瞬间，却又变了主意。

　　他总是拿这个女子没办法的。

　　已经是第二日了。

　　本来还剩下一口气的司空绝伦遇到了释净川，一切都有了希望。

　　就这样在他的般若禅院，地老天荒，整日看他诵经参禅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了。

　　忘了黑天，忘了白日，忘了爱恨情仇，恩怨是非。

　　她的眼中只有一个年轻的师父，释净川，让她心生仰慕。

　　“女施主，把这碗药喝了，我煎了三个时辰，也念了三个时辰的药师咒，佛菩萨会保佑你的。”释净川清澈的声音传来。

　　司空绝伦抬眼看着他，莞尔一笑，说道：“净川师父叫我绝伦就好，司空绝伦。”

　　释净川看着眼前女子的笑不由得一怔，有些回不过神，最后也回了淡淡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的笑也是纯粹的，让人惊艳。

　　就像他多年不曾接触的明媚一样。光明，美丽。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又似露水击入心底那般波澜。

　　他们简单的吃过了午餐，这样平淡的日子这般清净。

　　释净川又在正中端正坐着闭目打禅。

　　“司空绝伦，你这一生，可有杀戮？”释净川突然问道。

　　司空绝伦迟疑了一下，想起了过往的一切，想起了无名山那场惨绝人寰的杀戮，虽是别人对她的阴谋所致，可是，终归却是因自己而起。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有，我杀过很多人，可是，时至今日我却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释净川的心有些微微疼痛，这样的一个女子，那些都是他不堪想象的事。他纵使一眼看得穿她此生的劫难，波折，却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阿弥陀佛，罪孽，罪孽。”释净川的眉头皱的比她更紧。

　　“我教你一部经文，你时常诵之，可消除罪孽。”

　　“好。”

　　释净川闭目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司空绝伦学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山中一日，人间十年，对于司空绝伦来说，看着释净川的脸庞，轮廓，每一眼都好似永恒之久。

　　她若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削去三千青丝，愿陪他在此处一眼万年。

　　世事无常，春花秋月。

　　快到换季了。山中的雨来得很快。

　　风萧萧，易水寒。抬眼之时，雨水已打湿了整片山林，山气湿寒，乌云已遮住视线。

　　未明之际，又是一夜到来。

　　司空绝伦觉得有些寒冷，双手交叉摸了摸自己的双臂，不过单衣而已。

　　“喝碗热茶吧。”释净川对她说道。

　　她在这里住着，吃食，饮水，以及药物都是净川师父为她安排下的，处处周到细致。

　　司空绝伦抬眼看他，接过了那碗茶。轻轻地吹了吹，递到了自己的嘴边，一口热茶入体，一阵温热入心。

　　喝完了正准备把茶碗送过去，净川还没有接过去，司空绝伦只觉得胸口燥热不已，头昏脑涨的，手臂不听使唤，手中的茶碗就已经摔在了地上，而自己的身子一软不由自主的倒在了地上，口中沉重的呼吸着。

　　天黑了，合欢醉梦的毒又发作了。

　　释净川看着眼前她痛苦不堪的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却明知道自己不能就此丢下她。

　　思虑了一会儿，释净川平静的坐在她的身边闭目打禅。

　　司空绝伦在下面轻轻的拉了拉释净川的衣角，口中说道：“你离我远一点，净川师父，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释净川冷静的说道：“佛法常言，一切唯心造。你不会的，你在我这里这些时日参透了什么？了解到什么？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什么是欲？想想你的名字，司空绝伦的空，什么是空？”

　　“不，我听不懂，我都听不懂……净川师父，就让我万劫不复，永堕轮回吧，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司空绝伦又缓缓的攀上了释净川的身子。

　　她依恋着那件僧衣。明知不能亵渎，可是，却无法抗拒。

　　她从后面抱着释净川，脸颊微红，神情妩媚。

　　她把她的手不由自主的伸进了释净川的僧衣里，只觉得他的身体非常温暖，那是她此时此刻非常渴望的，她想要他的温暖给予给她。

　　释净川的眉头也微微一紧，这可是大罪！

　　释净川狠下心来把她的手拿出来向后一推。熟悉的经文再次响起，释净川闭着眼睛口中喃喃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司空绝伦楞了一下，又转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明明动心了却坐怀不乱的样子。试探性的问道：“师父，当真对绝伦如此无情？”

　　司空绝伦大胆的根本就不像她，一半是药物所致，一半，是那熟悉的依恋之情。

　　她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她知道这些是她不该做的，他的拒绝或许对着药物有用，却对她的心无用。

　　那声音带着几分魅惑。司空绝伦几乎忘了山外岁月，眼中只有释净川一个。

　　她以为，这就是天荒地老。

　　释净川微微出了些汗，不由得睁开了眼睛看着此时眼前的她。

　　岂能无情？岂能真的无情。无论她有没有中了合欢醉梦的毒，哪一世遇见她，都是万劫不复的宿命。

　　是啊，万劫不复的是他，而不是她。

　　释净川开口，说道的是：“你想要的是什么？此时此刻问问你的心，若是，此生直到尽头，你最想做什么？”

　　司空绝伦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低下头眼神迷离的思虑着，突然又不经意的抬头看着释净川，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的说道：“若此生终结，就在你这般若禅院与你终老。若你为俗，愿倾尽白头；若你为僧，我便为尼，四目相对，禅心几何？”

　　释净川心下一片唏嘘。究竟她是他的劫，还是他是她的劫？

　　他们两个，究竟还要怎样纠缠？

　　司空绝伦痴痴看着眼前的释净川，看着那一张犹如明玉的脸庞。这是一个好生相貌的出家人，任谁能不多看几眼呢？

　　趁着释净川犹豫之下，她的脸向释净川的脸庞凑了过去，离他很近，她的唇从他的耳边，侧脸游离而下。

　　两个人的鼻尖相碰，好生暧昧，意乱情迷。

　　暖情之下，司空绝伦眼神婆娑的望着眼前不真实的释净川，就那么望着，她想一拥而上毁了他的一生清修，毁了他的一世清净。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经文依然没有停下来。

　　“别念了……我们做我们的事吧。”司空绝伦不管不顾的吻了上去，堵住了释净川正在念经的嘴唇。

　　释净川的心突然狠狠一沉，禅心动了，那颗光明舍利之心居然也会动？

　　他修行了三世了，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

　　她想要自己陪她此生，莫不是，真的要为她就此沉沦不可吗？

　　这般情意，是舍，还是留？

　　释净川陷入迷茫之境，从未有过的迷茫。

　　释净川终于睁开了眼睛，与司空绝伦的眼睛四目相对。

　　又是犹如永恒的一眼。

　　那一瞬间司空绝伦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神圣的光。

　　司空绝伦看着那双眼睛，不由得平静了许多，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她的身子向后一倒，坐在了地上。

　　“对不起，我亵渎了你。”

　　释净川静静的看了她一眼。

　　平静的继续吟诵他的佛经：“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不受干扰的念诵着，一遍又一遍的，从未停下，这样念下去，已不知人间几何。

　　“我美吗？”司空绝伦大逆不道的问出这样一句话。

　　是的，在她吻上他的那一刻，就感觉自己再也洗不干净了，她竟然亵渎了一个出家人。可是，她不后悔。她只想知道，他是否为自己动摇过？哪怕只有一刻。

　　萦绕耳畔的诵经声总算停下了一阵。

　　释净川睁开眼睛看着她，刚才唇间的温热同样也还意犹未尽，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嘴唇的麻木，是他念了多年的经文都没有的感觉。

　　眼前的女子，是他的宿缘，此生遇见，竟又一如当年，在俗世之中，天长地久不过与爱的人一生厮守，缠绵悱恻，不过是一世温存。

　　不！不。都是痴念，都是执念。

　　不！受了九九八十一劫难，受了七世轮回皆有佛性，三世清修，天赐与一颗光明舍利之心，眼看经历过这一世，就要修成正果了。

　　该如何抉择呢？

　　眼前的女子美得犹如画像上的菩萨，却不是他可以迷恋的信仰。

　　良久之后。释净川悲伤的闭上眼睛。

　　“□□，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那一瞬间，司空绝伦终于看破了，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不过虚妄而已。

　　自己看的很重的东西，释净川终究不为所动。

　　久久的平静之后。

　　司空绝伦也打坐在他的面前，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人一句心经，再也停不下来。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究竟涅槃三世诸佛……”

　　他终究放弃了这俗世温存，不再看那个扰乱佛心的女子。

　　这是他此时的决定，却远远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