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路行 两相随

　　司空绝伦就那样的离开了。

　　周镜天这才抬头看了看她远去的身影，心下有些不舍，可是知道眼前手中正做的事才是要紧的，若是被江湖中人知道这十六个人已经死在了司空绝伦噬月剑下，而自己却不闻不问，又当如何服众呢？可若是自己追究起来，岂不是又要与司空绝伦为敌吗？既然左右都是为难，趁此事还未走漏消息，先把这些人埋了，虽然知道只是权宜之计，不过，能拖一段时间拖一段时间吧。

　　从白日一直挖坑，埋到了深夜，周镜天这才收手，看着十六个人全部入土为安不留痕迹了，他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头一次，头一次会做出这样优柔寡断的决定而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那司空绝伦冷酷无礼，本来就是她的错，却要自己背负着被人指责的风险为她承担这个责任，想想心里就来气。可是想到了今日初见司空绝伦看见她那清丽无双，绝色明媚的容颜，心里的气突然就消了大半，对自己说她可能只是刚刚下山，什么都不懂，其实内心，并不是恶毒的吧。周镜天是个善良的人，他一直相信人的心地和外貌是成正比的，所以也理所当然的会把司空绝伦看成是个善良的人，只是，从来都没有人教导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吧。

　　自己就在郊外休息了半夜，趁天还未亮就在河边洗了一个澡，把一身的污垢都清洗干净了，一边洗着一边自嘲的笑笑，生平第一次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不堪，自己亲力亲为的挖土埋了十六个人，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怎么遇见了这个司空绝伦，自己身上会发生那么多的第一次呢？

　　看着慢慢升起的太阳，周镜天对着天伸了一个大懒腰，忽然呼吸到了许久未曾享受过得自由气息，他产生了两个念头，第一个念头，不想再回明日山庄了，当然，只是一时。他知道那是他的责任，从生下来就是，他注定要和父亲一样要当那个武林盟主的，以天下人的安危为己任，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为自己活过，满脑子的礼义廉耻，满心的仁义道德，这辈子的天下武林，他的确是有些累了，或许这个想法只是看见了司空绝伦的那一瞬间产生的吧。司空绝伦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月华派的掌门人，可是看她这个人，哪有一点责任心和奉献精神啊，自己一个人活得多么率性，潇洒，随意，那样的生活是他周镜天可望而不可及的，他知道他这一辈子都无法这样过，做什么事情都要先礼后兵，先想到别人再想到自己，他怎么和她比得起呢？所以，他想暂时放下这一切，不回明日山庄了，暂时放下那些莫名其妙就属于他的责任，他的宿命，他不想去面对那些人和事了。

　　至于第二个念头，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滑稽，他说服自己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因为天下万民的安危，要去监督司空绝伦，不仅要她不再以噬月剑伤人了还要让她从内心到外在都变得善良起来，自己要去感化她，告诉她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告诉她黑白分明，人间正道，若真是此事一旦有效了，自己不又是为中原武林做了一件大事吗？可是自己的私心却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想到这里，还是不由得有些脸红。

　　自己这是怎么了？十八岁的岁月里第一次居然这样的离经叛道。

　　天山寒霜谷。

　　“圣女，该吃药了。”师妹瑶清给伊人前去送药。

　　南宫伊人突然似发疯一般把那药碗推开，那药碗碎了一地，里面的药早倾洒无余。南宫伊人对她喊道：“又是药？真的有治我的药吗？别骗人了！……根本没有！咳咳咳……整日早中晚都要你们来给我送药，我都成这般模样了，你们还不罢休吗？咳咳……是治我的药还是催命符呢？呵呵，不劳你们费心了……反正我也快不行了……”

　　紫璃凑了上去，紧紧扶住了她柔弱的身子，心疼不已。看着南宫伊人面无血色的绝世容颜，眉间朱砂盈盈一点，清纯无暇，白衣胜雪，楚楚动人。可是这般柔弱虚弱的女子，她又发怒了，每次力竭，必要吐出一口鲜血不可，这样下去，如何了得？于是劝慰道：“主人不要这样子，主人要保重身体啊。掌门人下山为您找药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了，您再耐心些。”

　　南宫伊人看着紫璃，又是轻轻一声苦笑，说道：“是啊，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难道，真的到大限了？”

　　瑶清摇着头把圣女的情况告诉了三圣。玉箫师尊叹了口气说道：“伊人的身子一直不见大好，如今连脾气性情也变了个样子。想当年的伊人，是月华派最天真善良，温柔娴静的女子，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看她现在的样子，都快不认识她了。”

　　玉筝师尊略闭了闭眼睛说道：“伊人不肯喝药，那就不要去给她送了，反正，反正那药也治不了她的病。她变成这样，恐怕是知道了她的病……那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瞒是瞒不住的。”

　　璃星圣尊这才睁开眼睛，缓缓说道：“伊人这病来的突然，她这性情也变得阴晴不定，飘忽的很，我觉得，这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我们都知道伊人本身是无病的，她的性情又一向温顺，可是现在，什么都变了。这些事，都很不寻常啊……”

　　中原。

　　周镜天不是第一次离开明日山庄了，可是却是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子。

　　从凤鸣山谷经过，漫天遍野的野花点缀的整个山谷星星点点，翠绿的树林中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叫，这样赏心悦目的景象，周镜天的唇边不自觉得微微上扬，可是能够引起他笑的却不是因为这些景色，而是自己内心那个小念头。

　　他自顾自的走着，并没有加快脚步，他的心中踌躇不定，想要快点去靠近自己的心中所想，却又有一些抗拒，因为害怕自己那蠢蠢欲动的念头，会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此时，周镜天突然心中一紧，是真的担心起来司空绝伦这样独自一人闯荡江湖，依她的脾气性格，若再与人发生冲突，岂是好收场的？若是自己在她身边时时规劝着她，恐怕她还会收敛一些的。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做了决定便又独自一人前去寻她。

　　周镜天追寻了半日终于看到了那个佩着剑的绝色女子正在郊外的一处茶馆里喝茶。不由得觉得好笑，有些庆幸，总算碰到她了。

　　自己不经意的走了上去，潇洒的坐在了她的对面，刻意不去看她。朗声说了一句：“小二，看茶。”

　　司空绝伦抬头看他，竟又是那个年轻公子，不由得也觉得有趣，于是说道：“怎么又是你？”

　　周镜天对她一笑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在此遇见，就是有缘，不介意在下坐姑娘对面吧？”

　　司空绝伦潇洒的摇了摇头，笑道：“随你啊！”

　　看着小二很快的给周镜天上茶了，看他优雅的饮茶的样子，司空绝伦细细打量了起来，虽然初次见面的时候这个公子指责了她一番，可是这样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讨厌。那公子，一身蓝衣，一看就是出身很好的贵公子，说出来的话都是文绉绉的，配饰，佩剑，都很名贵，举止优雅，态度端正，自是家教也很好。可是，自己唯一的心结就是初次见面的时候那公子对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她从来没听过的，她司空绝伦长这么大，从来没人告诉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像他一样的满口什么人命关天，是非黑白的。司空绝伦只觉得跟眼前这个公子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一辈子，也无法产生什么交集，因为他深知他无法变成她一样的潇洒自如，不拘小节的人，而自己这样的人，在他眼里注定是离经叛道的女魔头，若是有朝一日不针锋相对已经不错了，怎么能做朋友呢？

　　她虽然不知道这个公子的身份和姓名，可是看他这样的侠义善良还会为陌生人而打抱不平，为了十六条人命而自己挖了那么久的土把那些人埋了，不是没有那个可能的。于是想到此处，却也不感兴趣了。于是自顾自的摇头喝茶，不去关心。

　　司空绝伦也休息够了，起身就想走。周镜天一看这样放在了桌子上一锭银子，足以把他和司空绝伦的茶钱一起付了，于是也起身跟了上去。

　　司空绝伦也不介意他跟着，毕竟是个俊俏的年轻公子，给自己当跟班，有什么可拒绝的。再说了，司空绝伦也想到了另外一层原因，就是这个公子一定是忌惮她再次伤人所以前来盯着她的。司空绝伦想到这里心里也有些隐隐的不舒服，难道这里的人，都真的这样的容不下她吗？那十六条人命，自己只是无意中……可是，已经不用解释了，中原的人死板固执，毕竟是因自己而死的，这个女魔头之名，她是担定了。

　　这时，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向她凑了上来，伸出手去，可怜兮兮的说道：“女侠，可怜可怜小的吧，小的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的小儿，老母重病在床，实在是没办法了，你就多少打发点吧！”

　　本来是小事一桩，可是司空绝伦本来就心里堵得慌，觉得这中原的人对她的敌意都太大了，自己又何必做什么善良之辈。于是抬脚一脚把那个脏兮兮的乞丐踢开，骂道：“滚开，你家里重病的老母，三岁的小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没钱！你再来烦我，小心我把你的手跺了！”

　　周镜天见状立马跑了过来，心里也一阵恨意，这司空绝伦做事真是从来不按常规啊，对一个乞丐都能如此，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于是连忙上前挡在那个乞丐的身前，怕司空绝伦再去伤害他，然后用手拿出钱袋，从里面倒出了几两银子，反倒是把剩下的钱袋以及里面的银子全部给了那个乞丐，和气的说道：“小兄弟，既是家里有难事，那么这些钱你只管拿去吧，希望可以解你的燃眉之急，拿去给你的母亲请一个好点的郎中，你也是个孝顺的，快去吧。”

　　那乞丐反倒是愣了愣，于是连忙道了声谢拿着钱袋就走了。

　　司空绝伦在身后一脸的不屑，笑了笑说道：“你真是够大方的？他这么说你就信了？不怕他是骗你的吗？要是我啊，就当胸一剑赏给他，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招摇撞骗，这就是你们中原的仁义道德？”

　　周镜天回过头来皱了皱眉，说道：“你既然不信又怎么知道他一定是骗子呢？万一是真的，你把他杀了，他家里八十岁的老母和三岁的小儿又该当如何呢？”

　　司空绝伦不甘示弱，回道：“那是你有钱，可以这样的随意相信一些骗子。可是我就是不会，我下山带的钱只够我自己一个人花的，我凭什么要施舍给别人呢？”

　　周镜天也沉默了，是啊，他可以这样做却不能要求别人也这样做。他没有那个权利，他所谓的仁义道德，在司空绝伦面前，竟然只能说服自己一个人，原来司空绝伦，从来不在自己的控制之内。

　　周镜天看着眼前这个这个自己根本无力招架的女子，深深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