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得仙山五千年

　　大晋王朝都城建业甚是繁荣，各地商户均汇于此，偏僻角落有座药铺，名为‘妙味堂’，药铺虽小，但坐堂大夫却有着妙手的美称。

　　妙味堂内院传出朗朗读书之声。

　　“盛世天下，以文治世，苟活乱世，以武建国……”少年正诵读晋朝宰相所著的《建世论》，少年人一心考取功名，窗外知了的喳喳声也只是为其增添读书的趣味，世间再喧哗也不能入其耳。

　　妙味堂内，前来看病的众人正在议论一件大事。

　　两百年未曾开启过的洪门再次敞开，仙山九州观再次大收门徒。

　　九州观立世已经有数万年之久，其底蕴便是皇家也抵不上万一，若是入得九州观，那便可习得长生不老之术。

　　不过九州观选徒森严，两百年开启一次洪门，也只是收徒数百人而已，且不论出身，不论富贵贫贱。

　　纵然贵为皇族若是天资不符也是入不到仙门。

　　“我听闻李大夫的公子自幼聪慧，是不是该去仙山试上一试？”前来看病的陈员外对妙味堂的坐堂大夫李荀说道。

　　“谁人不想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但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李荀已经被陈员外说动了，但是他又拿不定主意，听闻仙山只招收不满六岁的少年郎，自己的二儿子已经十六岁，年纪上便不过关，再有便是科举大考三天后开考，这个时候不该让儿子分心，成仙之道飘渺无踪，若是前去仙山，入不得山门，又耽误了大考，这不是鸡飞蛋打吗？不过，可以让孙儿试试，可是孙子也已经十岁了，甚是贪玩

　　“叔叔，叔叔，看我！”

　　一少年敲打窗棂，李莫凡转头，将年满十岁的侄子拉过来，这小侄子是大哥的孩子，比自己小六岁，

　　“叔叔，你读的什么书？”李莫凡的小侄子问道。

　　“圣贤书。”

　　“好，好，我最喜欢圣贤书了，叔叔和我说说这圣贤书说的是什么？”小侄子缠着李莫凡，追问不休。

　　这顽童是李莫凡大哥的儿子，已经上了四年私塾，生性贪玩，不好读书，整日舞刀弄剑，今天破天荒的来了这么一出。

　　“这圣贤书讲得是前人治国治世之道。”李莫凡说完，小侄子将从怀中挣脱：“前人，前人是什么？是已经死掉的那些古人吗？”

　　“对，是那些前辈。”

　　“都死了，还谈什么治国治世之道呢？要我说，叔叔这么大学问，自己写个治世之道不是更好？”李莫凡听完侄子的话哑然失笑。

　　“叔叔，你不过十六岁，怎么就变得如此迂腐了，我见书上写，大丈夫当戴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李莫凡看着侄子，流露出惊讶的眼神，自己这小侄子不凡啊。

　　“叔叔，你看这是什么？”侄子从口袋中摸出一只葫芦。

　　“李拓，你还年少，不能饮酒？”李莫说完，少年已经拨下塞子喝下一口。

　　“叔叔，你看我来写诗！”李拓将一张纸扑在李莫凡的面前，拿过笔。

　　酔饮清河迈破天，信手轻捏泰山巅。

　　我自逍遥掌天下，哪让乾坤行我前！

　　四行大字跃然立于纸上，李莫凡看得心惊，自己的侄子仅仅只有十岁，这诗文也显稚嫩，但文中却有着一种不服输，不低头的精神。

　　“这……”

　　李拓看着李莫凡道：“叔叔，大丈夫立于天地，焉能屈居人下，做个小小状元。”

　　李拓走了，留下了李莫凡一人黯然无语。

　　虽然李拓的话在李莫凡心中留下了浓重的一笔，但是寒窗苦读十数载，为的便是一朝功名利禄，李莫凡如何能够放弃？

　　屋内传出读书声，声色已变，更俱灵气。

　　数日后……

　　皇榜昭示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仙山九州观大开洪门，大晋子民当前往，以求仙路，科举大考取消，天下百姓当以此为重，先皇自古训示，‘洪门开，天下先’。吾当以身作则，前往洪门，窥长生之路。

　　李莫凡看着手中众诗书，笑了……

　　十数年寒窗苦读，到头来竟是一场空，还不如自己侄子看得开。

　　火盆中篝火旺盛，李莫凡将一卷《治国论》投入火中，“圣人言治国，终生游历，却不曾任一官半职，凭何治国？”

　　李莫凡将所有书籍全部抛入火盆之中，烈焰更浓……

　　世人皆言修仙得长生，又有几人长生？

　　李莫凡看着父亲常穿得那宽大长服，心道：“长生之道，治世之道不就在眼前？治病救人，使人免于痛苦，这方为真正的治国之道。”

　　正在可此，李莫凡的父亲闯进来，盯着李莫凡眼前的火盆，神色凝重。

　　“父亲，我意已决，今后再不想那虚无缥缈之事，悬壶济世，行一辈子功德。”李科说完，将发髻高高挽起，将父亲那衣服披在身后。

　　“好，好。”李莫凡的父亲见儿子心意已决，也不劝说，只要孩子愿意，便鼎力支持。

　　皓月当空，寒风凛冽。

　　建邺城竟然有着破天荒的安静祥和，完全没有往日来的喧闹。

　　皇帝都去洪门前等候了，更别说那些达官贵人，有钱的财主了。

　　月光洋洋洒洒地落在屋内，李莫凡已经熟睡。

　　那是一座仙岛，烟雾缭绕，宁静而祥和。

　　李莫凡踩着祥云入岛，两只仙鹤伴于左右，“好一处圣地，不知道何人有幸在此居住。”

　　“老夫等你已经数万年之久了，书圣。”一阵宏音传来，李莫凡四处打量，周遭均是烟雾缭绕，看不到人。

　　“你是何人？”

　　“书圣，时过境迁，你我的缘分已尽，明日有人寻你，赠你五千卷医书，你已决意悬壶，但不知你有几分毅力。”

　　“十分。”李莫凡答道。

　　“如果这需要耐住一千年寂寞呢？”

　　“纵然是三千年，四千年，五千年也不改我的心意！”

　　“好，那就五千年！”

　　风起云涌，小岛消失了，李莫凡从梦中惊醒，放眼四周，月光如雪。

　　“原来是场梦。”

　　李莫凡再次睡去。

　　翌日，李莫凡如往常一样走到书房，放眼四周空空如也，已经不读书了，又来这里做什么？李莫凡走出书房，反手将门关闭，扣上铜锁。

　　妙味堂里依旧挤满了病人，没有因为九州观洪门大开而减少。

　　李莫凡跟随父亲学习医术不说，千里外的九州观早已倒翻了江河。

　　闭关一千三百年的老祖宗今日出关了。

　　便是那九州观的掌门也只是在幼儿世代见过老祖宗一面，可以说，这老祖宗的出关撩动了整个修仙界。

　　九州观仙山之上，霞光万道，立于峰顶，更古不化的巨石劈裂，一道虹光冲天而起，一老者缓慢飞升，无论是九州观弟子，还是其他仙山子弟，均摇摇拜望，九州观太祖修仙六千七百年，千年前，太祖已经达到神通之境，现在会是什么境界？霞举飞升吗？

　　老者睁开双眼，两道凝光穿透云霄，霎时间穿过三山五岳，径直落在建邺城的一座药铺之中。

　　“正是此人！”

　　那九州观的众弟子尚未来得及跪拜，那老祖宗的身影已经凭空消散。

　　一千三百竟只悟一句话，千年光华尽去，物是人非。

　　成德老祖看向似是而非的九州观，心如死水。

　　两千年前，修仙界一场大战，使得九州观元气大伤，神通境界之人只剩下成德一人，也正是那场大战，修仙界诸多大能陨落，各大门派闭关隐士。

　　福兮祸兮。

　　也正是这场大战打破了修仙界诸多大门派瓜分九州现状，诸多小门派如雨后春笋般涌出，各种道法，仙术更是迎来了真正的春天，没有了大门派的压制，道法仙术得以交流，再也没有任何门派能够独大，统帅一方。

　　成德出关前一日，初窥秘境，获得大神通，与此同时，他见到了做梦也想不到的一个人。

　　十万年前飞升的老祖宗，九州观创始人——九州仙人，九州仙人指点成德功法，又教习其九天之上的功法，最后命成德出关，九州观震观之宝藏阁灵气尽失，即将飞走，九州观若失藏阁，不久必亡。

　　只得寻一人，将其引入藏阁，藏阁内有一阵眼，将此人引入藏阁后，阵眼自动开启，这阵将困此人五千年，此人乃书圣体质，引五千年书生正气，可震藏阁万万年。

　　成德来到妙味堂，径直走向李莫凡。

　　周遭看病的众人见这老者仙风道骨，颇有仙气，好似神仙下凡一般，肃然起敬。

　　“九州观广招门徒，你可愿往？”李莫凡抬起头，那老者一开口便语惊四座。

　　“不愿！”

　　李莫凡再次低头，翻看医术。

　　“噢？那免去你的入师之礼，径升长老呢？学习长生之术，与九州观掌门同礼，受九州观除掌门外诸弟子叩拜。”

　　李莫凡抬起头，泛起疑惑，这老者是谁？难道是九州观的修仙之人？看来此人的地位还不低，不过李莫凡已决意学习治病救人之道，修仙长生之路，他已不再考虑。

　　老者见此人不为所动，依旧翻动医术，笑了。

　　“这微末之术学之无用！”老者大手一挥，药铺内霞光闪烁，那咳嗽声，呻吟声戛然而止。

　　“这等医术方为正道。”老者说完，周遭病人跪倒在地，原本双脚折断正在就医的汉子也跳下了床，口呼神仙！

　　李莫凡笑了，轻轻摇首。

　　“仙长修习仙法多少年了？”

　　成德道：“六千七百五十三年。”

　　成德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不是老神仙又是什么？便是李莫凡的父亲也跪倒在地，不着痕迹地拽了李莫凡一把。

　　“治病救人的仙法要修多少年？”李莫凡又问。

　　“五百年足矣。”老者背起双手。

　　“我等学医，十年便可治病救人，若医者皆修他五百年，白蹉跎了时光。”

　　“不然，有道是医者不能自医，若你有六千年寿命，什么病治不了？就这微末之术不学也罢，难道你不知道何为磨刀不误砍柴工？若你真不晓得，那我不得不说，你是个书呆子，只会读书不会活用。”

　　“书呆子？”

　　李莫凡从未认为自己是书呆子，但数日前小侄子的一番话，这老道士的一番话，让他哑口无言。

　　“谢道长收小儿为徒，孽子，还不跪下叩拜师傅。”李莫凡的父亲站起身，将其按倒在地。

　　“不得，不得，我与他平辈论交。”成德老祖拉住李莫凡。

　　“修仙长生漫漫路，不知西东与尽头，碌碌苦修终黄土，忘却庙堂环宇楼。”成德老祖携李莫凡飞起，脚踏祥云前往九州观。

　　李莫凡第一次从空中俯瞰建邺城，那蜘蛛网一般的街道越发的渺小，更渺小的是那路人，便是建邺城正中的皇城也再无威严可谈。

　　临近九州观，仙山起伏，更让人心惊的是那如黑蚁般得人群，崎岖的山道上到处是求仙之人，连绵何止千万里，这些求仙之人自四面八方而来，甚至一些路途遥远的部族数十年前便携族人赶往这里，为的便是两百年一次的洪门开启。

　　越到仙山脚下，越是惊人，李莫凡看到了那九头怪蟒拉着车碾候在山下，围绕车碾更是有修士守护，更有仙船立于半空之中等候洪门开启，这些人均是修仙家族，这些家族的先辈均是出自九州观，九州观洪门大开，这些家族子嗣自然抢着将自己子孙送来，若有幸拜入九州观，那自然可大大地光复门厅。

　　李莫凡跟随成德祖师进入了九州观，那世世代代开启的护山大阵在成德祖师面前完全没有作用，毕竟这护山大阵是成德祖师大弟子在成德指点下完成的。

　　九州观掌门玉机子见仙霞飞来，率领九州观弟子跪拜。

　　九州观上上下下三万六千弟子同掌门起呼：“恭迎祖师！”

　　九州观掌门玉机子在修仙界赫赫有名，跺一脚天地变色，但是此刻，他根本不敢起身，自己的师傅弥留之际曾经对他说过，只要成德祖师尚在，九州观便稳如泰山，修仙界便不敢在九州观翻起风浪，谨记。正如仙师所料，玉机子掌管九州观近七百年，一向相安无事，便是五百年前大魔头乱世，也不敢扰了九州观的清修。

　　“都起来吧。”成德祖师携李莫凡落地，将掌门玉机子唤来道：“玉机子，来拜见师祖。”

　　“呃……”玉机子呆立当场，他的修为高深，只看了李莫凡一眼便知道此人无半点修为，定是凡人无疑，可成德祖师竟然让自己拜见他，还言师祖，这未免太荒谬了。

　　不过玉机子也是机敏之辈，神色稍一滞便拜道：“见过师祖。”虽然玉机子心中并不信服，但是成德祖师让拜，自己不得不拜。

　　九州观门下众弟子见掌门叩拜，哪有怠慢，纷纷行大礼参拜。

　　“好，你们各自散去吧。”

　　成德祖师同李莫凡又向内走去。

　　成德祖师在一面峭壁前停下脚步。

　　“此处便是藏阁，内有功法七千三百卷，医术六千卷，各种神通千余卷。”成德祖师说完，拂袖一挥，原本高耸入云的峭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金光熠熠的宫殿，此宫殿镶嵌在石壁之上，浑然天成。

　　李莫凡抬起头，望着空中楼阁，暗叹自己太没有见识了，过去远远的看一眼建邺都城便已称其雄壮，现在看来，自己的目光实在狭隘。

　　自己曾经读的那些之乎者也竟是无用，一派伦理道德，一派逆来顺受，怪不得自己变得迂腐了，都是这书封闭了自己，都是这书让诸多学子形同傀儡，毫无自己的思想，芸芸众生，千篇一律。

　　成德祖师半眯着双眼，这藏阁果然要离去，这观景崖已经不能再镇压它了，“师弟，辛苦你了。若是你有幸从里面出来，师兄必以死相报，祈求宽恕。

　　李莫凡进去了。

　　只是一刹那，李莫凡便被里面的诸多书籍吸引。

　　那些书籍有着金灿灿的边角，闪烁着五彩光芒。

　　成德祖师退出了藏阁，原本金光熠熠的藏阁已经毫无光彩，与那石崖融为一体，分明就是能工巧匠雕琢上去的。

　　九州观祖师像末尾添上了一人，此人尚是少年面目清修，下面对此人的生平描述只有一句话：师祖功参造化，穷极一生镇压藏阁，居功甚伟，后世子孙自当效仿。

　　李莫凡沉浸在书海之中，根本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天地间浩然正气源源不断地涌入藏阁，将其镇压，九州观祖师布下的大阵聚天地灵气，滋补着藏阁内镇阁之人。

　　李莫凡并不知道，他作为阵眼镇压着藏阁，纵然九州观弟子进入藏阁也无缘见到他。

　　十万年前，一牧童得到一件宝物，此宝汇集了天地灵气，且内藏九州道法，数百年后，这牧童凭借高深道法创建九州观，道号九州仙人，这件宝物便是被封在崖上的藏阁。

　　一年过去了，新进上山的童子们还在讨论的那个神秘的祖师，那祖师实在了得，无半分修为，入山后便被掌门供奉，实在是怪异。

　　十年过去了，新进上山的童子已经长大成人，对那庙堂上供奉的祖师敬仰万分。

　　于此同时，世间大乱，李莫凡的侄子起兵造反，借着叔叔的名头，四方强者无不前来。

　　百年过去了，成德祖师离开九州观游历四方，走时叮嘱玉机子，莫忘了给那末位祖师上香。

　　世间已经再无大晋王朝，一个新兴的强大王朝驻足九州，这个王朝名为大理，取李之谐音，建国太祖名为李拓。

　　千年过去了，一辈新人替旧人，九州观又招了五波弟子，他们从祖师爷的口中听说过一个传说，据说那祖师牌末位的祖师不会道法。

　　五千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九州观的掌门玉机子也已病故，那成德老祖自云游四方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九州观声势渐微，已经没有了五千年前万仙朝拜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