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惊变 6

　　荷塘中一片萧瑟，湖心岛上三间精致小屋，木门半掩。东方枫放轻脚步，蹑足走入轩中：“娘！枫儿回来了！”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妇人跪在香案前，屋中香烟缭绕，原来是一处佛堂。东方夫人听得叫声，回过头来，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却并未站起。旁边一个圆脸的少女‘啊’得惊呼一声，说道：“二少爷，你回来啦？老爷出事之后，夫人就天天在佛堂里吃斋念佛，说要为老爷祈福！老爷一日不好，夫人就一日不出这佛堂，谁劝也不听二少爷，你回来了正好，你劝劝夫人这少女声音清脆，说话又是极快，一长串的话说下来，便如爆豆子一般，让人接不上嘴。东方夫人微微皱眉，轻叱道：“小菊！”那小菊对着东方枫吐了吐舌头，跑开了去倒茶。东方枫跪倒在东方夫人身后的蒲团上，将自己在外诸事一一说与她听。东方夫人淡淡得说道：“枫儿，出去历练一番也好。那林青儿姑娘只须人品好，我和你爹自无不允之礼。”东方枫忙道：“多谢娘。”东方夫人又道：“你爹想必你已去看过了？我发愿要为他在佛祖前天天诵这《华严经》，你先去吧！”东方枫欲待再言，东方夫人已转过头去，嘴里喃喃念着佛经，如老僧入定一般不再理他。东方枫只得磕了几个头，退出了佛堂。

　　第二日午后，东方枫正与东方楠在屋中闲谈，忽见小菊匆匆而来。那小菊手里握着一张纸，说道：“二少爷！这事真真奇怪。一定是夫人的诚心感动了佛祖爷爷。你昨天才回来，晚上夫人就在佛祖爷爷前求得了这张方子，说是配了药给老爷吃了就会好了。”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纸递与东方枫。东方楠目光闪动，已抢先一步接过那纸，瞧了一瞧，笑着递给了东方枫：“二弟，大娘想是为着爹爹的病已急得糊涂了。”东方枫接过方子一看，只见纸上写着：

　　贝母三钱茯苓二钱远志四钱人参二钱独活一钱五分

　　五加皮七钱刘寄奴七钱熟地七钱

　　东方枫和那朱四先生学毒术日久，也颇通医理，看这几味药，药性就有冲突之处，且用量完全不合，心里也只道娘是心忧爹之病情，故在佛前求医问药，实属病急乱投医，如按这方子配了药，又如何吃得？当下一笑置之，只将那方子放在一边。

　　又过得几日，东方枫照例去佛堂给母亲请安。东方夫人问东方枫道：“枫儿，前几日我叫小菊给你送去那方子，你可看了？”东方枫说道：“娘，孩儿已看到了。”东方夫人脸色一沉，喝骂道：“既已看到了这方子，为何不细细看了方子，再按方子抓药？”东方枫平日从未见母亲如此声色俱厉，心中惶惑，又不敢辩，忙道：“娘，孩儿知道了，这就照方子去抓药。”匆匆说了几句，退回自己卧房，心中烦闷不已。

　　郑雪盈自在东方府中住下之后，每日皆会到东方枫房中玩耍，这日见东方枫闷闷不乐，便问他何事。东方枫便将这药方之事说与她听了。郑雪盈心内好奇，问东方枫讨那药方看了，笑指着方子说道：“东方大哥，这佛祖开的方子倒也古怪，别的药都是二三钱，为何这‘五加皮’‘刘寄奴’‘熟地’三味药都是七钱呢？”二人说了会闲话，郑雪盈便自去了。

　　到了晚间，东方枫朦胧欲睡，蓦得想起郑雪盈之言，忽然心念一动，翻身起来，点了火烛，又拿了那方子细看。烛火一闪，正照在那‘五加皮’三字上，只见那‘五’字的墨色却又比‘加皮’二字深些，便似有人仔细描摹过一般。又看那‘刘寄奴’‘熟地’几字，‘刘寄奴’三字中，‘刘’字的墨色也要深一些。而‘熟地’二字却皆似细细描摹过。东方枫认得这方子上的字必是他母亲亲写，心内奇道：娘亲为何要细细描摹这几字，不知有何深意？‘五’‘刘’‘熟地’，莫非，莫非是‘勿留熟地’之意？想着此处，忙又细看前面的几味药，‘母’‘苓’‘远志’‘人’‘活’几字的墨色又与别字不同。又想到：‘母’‘苓’二字必是母亲令我之意，远志，远志？难道是叫我远走高飞吗？‘远志’‘人’‘活’那自然说的就是令我远走高飞，方有活路。远走高飞，勿留熟地？想到此处，不由得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母亲为何要用这方子和我打这哑迷？难道我东方家大祸临头了吗？那母亲为何又不明说，却要问此方法？想到此处，跳起身来，欲待去问明母亲，看看夜色已深，不得已又睡下来。

　　好容易挨到天亮，梳洗已毕，走到佛堂门口，正要进去，却见小菊匆匆出来拦着他道：“二少爷，夫人吩咐了：她要在佛祖前为老爷祈福，从今日起到老爷寿辰那日她要静修念经，所有人皆不见。”东方枫正要再问，佛堂中已传出东方夫人的声音：“枫儿，小菊所言皆是我的意思，你先去吧，不必进来了。”东方枫没有法子，只得悻悻而回。又想道：“莫非是我错会了母亲的意思？从这日起，在家中暗暗小心留意，却未见有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