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守株待兔

　　虎哥肥胖的身躯像是菜青虫一样扭来扭去，长满横肉的脸上挂着惊恐的汗珠，和唐一凡初见他时目中无人的模样判若两人。“别喊，喊什么！这是公安局，不是你家热炕头！没有人要害你，你现在非常安全！”小李见唐一凡的脸色难看，连忙呵斥虎哥，“姓名，年龄，工作单位！”这种例行公事的问话让虎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坐直身体，机械而流利的答道，“报告政府，我叫牛老虎，三十六岁，无业！”

　　唐一凡和小李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看来这个牛老虎也是“熟客”了，对付这种人，得用另一种方法。唐一凡冲小李努努嘴，小李就走过去把牛老虎拎了起来，对他说，“走吧，我找个地方让你清醒清醒，咱们再说说你的事儿！”

　　看着小李推推搡搡的把牛老虎弄走，唐一凡点了支烟坐在沙发上低头沉思。这两个人做过什么他心里是十分清楚的，可是怎么才能让他们自己交代出来，就是个问题了。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不能说出来，唐一凡觉得有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很。他猛嘬了两口，狠狠的把剩下的半截烟按在烟灰缸里捻灭，重新回到了关着卢迪的审讯室。

　　晾了小半天，卢迪明显萎靡了下去，见有人进来，连忙坐直身体，急着为自己分辨，“唐警官，我们真的是想去河边烧烤的，可是走到半路临时有事儿，才，才……”

　　“编，接着编！”唐一凡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忽然一拍桌子喝道，“卢迪，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蒙混过关，看来立功的机会你是不想要了！”说完这话，唐一凡做出收拾东西要走的样子，卢迪的心里却乱成一团。

　　为了这个翡翠葫芦，他冒了那么大的险，就是想靠着它发上一笔横财，然后金盆洗手，过几年安定的生活。他背着老大自己去找下家，这才有了和牛老虎的接触。之前他们之间也有过几次交易，不过都是老大带他去的，这次是卢迪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和买主私下交易。他本以为万无一失，可没想到却摊上了大事儿。把翡翠葫芦和小磊弄丢了不说，还搭上了两条人命。要是真的不把这件事说清楚的话，恐怕真的要背个大黑锅了。想到这里，卢迪总算掂量出了孰轻孰重。

　　“唐警官，我说，我全说！”卢迪双眼紧闭，深吸了一口气哀求道，“那个，能给我支烟吗？”唐一凡从兜里摸索了半天，翻出仅剩的一支烟来，递给卢迪，又掏出打火机帮他点上。卢迪叼着烟凑过来，豆大的火苗映照在他的脸上，在光和影的作用下看起来有些扭曲。

　　卢迪狠狠的嘬了一口，吐出一大团白色的烟雾，开口说道，“唐警官，您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瞒您了。我约虎哥到河边去是做一笔买卖的。”唐一凡立刻追问，“做什么买卖？”卢迪咬了咬牙说，“文物！”

　　听他吐出这两个字，唐一凡总算送了口气，以为接下来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可是没想到卢迪却说，“前几天我们从一座大墓里弄出来不少好东西，这次我就是替我们老大跑腿的，目的是出手一件瓷器！”唐一凡真想照着他的脸狠狠揍上一拳，到了这个时候这小子还在避重就轻，谎话连篇。可是他又不能说自己早就摸清了他的底细，还亲眼目睹了他们交易的前半段。

　　唐一凡猛灌两口水，压抑住心底的怒火，问道，“是什么样的瓷器，为什么牛老虎的钱箱还在车里，可是你说的那件瓷器却不见了？”卢迪连忙说，“这就是我要说的怪事儿呢，不只那件瓷器不见了，我带去的小磊，就是石小磊，他也不见了！唐警官，我求求你，一定要把小磊找回来，他从小脑子就不好使，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可怎么好啊？”

　　说着说着，卢迪眼底竟然泛起点点泪花，唐一凡禁不住起了好奇心，这卢迪为什么偏偏对一个智力有缺陷的人那么好，就连翡翠葫芦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交给他保管。

　　可没等他问，卢迪自己就讲了起来，“我和小磊是邻居，他比我小两岁，说起来今年也是二十八的大小伙子了，可是智力却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听我妈说，小磊一岁多的时候生了一场病，等病好了，脑子就坏了。他命苦啊，七岁时就父母双亡，跟着年迈的奶奶，一老一小过日子。我妈总让我给他们送吃的送喝的，我也喜欢小磊这个弟弟。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早就知道了人心险恶，没有一个人像小磊那样真心对我好，永远不会害我。我想着，就这么照顾他一辈子，做一辈子的兄弟也好，可没想到，我，我竟然把他给弄丢了！”

　　一个大男人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让唐一凡实在无法接受。他打断卢迪说，“卢迪，你能保证你说的这些都是实话？”卢迪抬起头，见唐一凡正盯着自己，不由得移开目光，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能保证！”唐一凡“哦”了一声，不相信的说，“那你就发个誓来听听，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卢迪立刻举着手说，“如果我说的有一句假话，就，就让我，让我逢赌必输，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唐一凡暗骂这小子狡猾，嘴里却说，“不行不行，这比起你之前发的那个，实在是太小儿科了，换一个，换一个！”卢迪见糊弄不了他，只好咬咬牙说，“我，我要说的是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让我不得好死……”

　　唐一凡看到，说这话的时候，卢迪的一只手悄悄背在身后，食指和中指叠在一起，做了个“x”的手势，表示这个誓不成立。唐一凡也不揭穿，合起笔录对他说，“好了，我现在就去核实你说的情况，然后听听你那个虎哥都说了些什么！”

　　走到卢迪的身边，他忽然一把拉住了唐一凡问，“唐警官，那，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啊，我得回家告诉他们一声，小磊的奶奶都八十多了，老人节身体不好，可不能着急啊！”唐一凡扒拉开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你大可放心，我们会去通知他们的，你就老实在这儿待着吧！”

　　刚从审讯时出来，唐一凡就看到小李一脸激动的在外面等着他。“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牛老虎都说什么了？”唐一凡边走边问，小李却一把拽住他，兴奋的说，“唐哥，原来这两个就是要交易翡翠葫芦的人啊，那个牛老虎可什么都招了，他说昨天才上了卢迪的面包车，还没看到翡翠葫芦，自己就被弄昏了，看来卢迪是想黑吃黑啊。可是这个牛老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猜怎么着，那一箱子钱只有三分之一是真币，剩下的全是假钞，这回咱们可是一箭双雕，立了大功了！”

　　做为一名新人，能遇到这么大的案子，怎么能不让小李兴奋？他悄悄的凑过来问，“唐哥，你不是也去了河边吗，怎么样，你都看见什么了，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唐一凡在心里说，“我一到那儿就晕过去了，怎么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他碍于面子，只能含含糊糊的道，“这俩小子真一句假一句的，怎么可能把实情全都说出来？好了，你先去核实一下卢迪的身份，然后查查他说的那个石石小磊到底是什么情况。听说他家里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奶奶，如果情况属实，安抚工作也要做好！”小李答应一声马上去办，唐一凡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心里的疑惑还没解开，他得回去问问方策，自己昏迷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方策还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虽然天气渐渐回暖，可在这样的清晨还会有丝丝寒意。花灵蕊已经睡了，何紫萱悄悄的拿了毯子从楼上走下来，轻轻盖在方策身上，小声说，“方哥，还是去睡会儿吧，等老唐回来就会有消息了。”方策疲惫的摆摆手说，“你去睡吧，我再待一会儿，他应该快回来了。”

　　门应声而开，唐一凡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热气腾腾的早点。他把东西放在餐桌上，搓着手说，“这鬼天气，怎么还这么冷！哎，方大哥，你起来了，正好正好，一起吃早点，今天我买了锅贴，还烫嘴呢！”

　　“什么起来啊，方哥还没睡呢！”何紫萱心疼的说着，走进厨房拿了碗盘出来摆好，招呼他们两个说，“还是边吃边聊吧，我想你们两个有好多话要说。”因为惦记着方策，何紫萱一夜都没有睡好，她没胃口吃那些油腻腻的锅贴，只喝了一碗粥就上楼睡回笼觉了，餐桌上只剩下了方策和唐一凡两个人。

　　“你那边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方策揉着太阳穴，勉强让自己清醒一点儿。唐一凡说，“如你所料，两个人是串好供才去报案的。卢迪承认他们是在进行文物交易，不过他说带去的是一件瓷器，而不是翡翠葫芦。”他这么说着，偷眼观察方策脸上的表情。

　　这个时候方策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他喝了一口粥说，“那个小磊是什么情况？”唐一凡说，“正要和你说这件怪事儿呢，这个小磊和卢迪非亲非故，他竟然承担起照顾他的义务，还哭着喊着让我一定要把小磊找回来！”

　　方策冷哼一声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看他要急着找回来的不仅仅是小磊，还有和小磊一起消失的翡翠葫芦！”唐一凡“哎呀”一声，恍然大悟道，“我就说这小子怎么会那么好心，还什么家里有八十岁的奶奶，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过方大哥，我昏过去之后，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唐一凡问的小心翼翼，生怕又惹方策不高兴，可是经过一夜的冷静，方策已经平静了下来。他说，“我想之前车里爆发出的巨大灵压应该是来自于翡翠葫芦，你灵力不足，所以第一个昏了过去。等我们醒过来之后先后陷入了半真半幻的景象当中。而在那之后，我们看到两个保镖殒命，卢迪和虎哥昏迷不醒，只有小磊一个人是清醒的，而且他手里攥着翡翠葫芦！”

　　后面的事情唐一凡已经听何紫萱说了，小磊和翡翠葫芦是在面包车里莫名其妙的消失的。作为一个男人，唐一凡对方策此时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可是任何的安慰对他来说都无济于事，还是快点儿吃完饭再去审审卢迪，把事情弄个明明白白，才能真的让方策安心。

　　“卢迪那边不用着急！”方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吓得唐一凡大惊失色，哆哆嗦嗦的说，“方，方大哥，你不是还会读心术吧？”方策微微一笑，“不是读心术，只是对你情绪的一种感应而已，以后你也可以做到的。”唐一凡松了口气说，“原来是这样，可是卢迪的关押时间最多只有四十八小时，如果找不到确切的证据，时间一过我就得放人了。”

　　方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夹起一个锅贴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弄的唐一凡满头雾水，心里说，“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又不着急了？”看方策一个接一个的吃了起来，唐一凡也有点儿嘴馋。两个人像是暗暗较劲儿一样，竟然把两斤锅贴全都吃完了。

　　当他们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沙发上打饱嗝的时候，唐一凡觉得自己悟了。即便能把卢迪困在审讯室里一辈子，只要他不开口，不吐露实情，还是拿他没有办法。如果要是把他放回去，卢迪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小磊和翡翠葫芦的下落。到那时人赃并获，他想不承认也没用了！

　　想到这点，唐一凡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忙活了一整夜，所有人都又累又困，方策打个哈欠说，“去睡吧，该忙起来的人自然会替我们去忙，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就有收获了！”唐一凡虽然不怎么理解他这话的意思，还是欣然照着他的话去做了，因为他相信，方大哥说的话，永远都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