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夜谈

　　已是黄昏，墨轩看着盘坐在地、衣袍被风鼓起的段雨，有些无奈。

　　“墨雨姑娘，你也坐下来休息会吧。

　　有我在，没有人能打扰到段雨神将。”

　　唤元境不出，墨轩城主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

　　“那就劳烦墨叔了。”

　　说罢，雪儿靠着一颗古树坐下。

　　今日不停的赶路，修为最低的雪儿着实有些累了。

　　另一边，宁初醒与唐毅正一前一后地向东方走去。

　　内环之人若是发现这边的动静，应该会从东边过来。

　　两人在一片斜坡状的草地中坐下，都没有说话。

　　黄昏总是动人，尤其在这远离人群的森林内。

　　夕阳将天空染成金色的盛宴，使一天没吃东西的唐毅感到有些饿。

　　“咕咕~”

　　听着从自己腹部传出的尴尬声音，唐毅挠了挠头，随后从储物元印中取出干粮吃起来。

　　“你也来一块吧？”

　　吃完后，唐毅抹抹嘴，将一块饼递给宁初醒。

　　宁初醒没有拒绝，接过饼斯文地吃起来。

　　“味道不错。”

　　吃完，宁初醒擦净嘴角和手掌，平淡地说道。

　　“我娘做的。”

　　见宁初醒很满意，唐毅有些高兴，接着说道：

　　“这饼我都不多了，要不是看你帮忙干活，我才不给你吃。”

　　唐毅这话有很多意思。

　　最明显的意思就是：这饼吃一点就少一点。

　　唐毅突然有些想家、想爹娘。

　　见唐毅有些伤感，宁初醒不置可否地笑道：

　　“反正都是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唐毅没听明白。

　　宁初醒没有搭理唐毅，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就如这夕阳，它每日都洒下一样的光辉、然后在同一个位置落下。

　　我日复一日地观察它，想要找出些许不同。

　　可它从不改变，它的形态、它的光亮、它的轨迹都一成不变。

　　没有什么会一成不变，除非它是假的。”

　　说到这里，宁初醒顿了顿，将头转向天空，面无表情地继续讲述：

　　“假便假了，偏又假的这么粗糙。

　　像这太阳，如果是我来设计，我至少会给它安排一个长周期的简单变化；

　　像这历史，我至少会给它一个模糊的断点；

　　像……”

　　“够了！”

　　面对突然失控的宁初醒，唐毅一声大喝，随后拍拍宁初醒的肩打断了他。

　　随后，见宁初醒心态平稳下来，唐毅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做该做的事情，不该想的就不要想。”

　　“可是我做不到，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像是出生在一个梦里，清醒过后，我又如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是梦，无谓地做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宁初醒再次失控地低吼。

　　没有再理会宁初醒，唐毅用手枕着头躺下，静静地看着夕阳。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很多东西，在失去之前你根本不会知道它们有多美好。”

　　说道此处，唐毅想起了梦境中的母亲，有些伤感地倾诉道：

　　“像这一成不变却依旧直入人心的黄昏，像前日下的那场缠绵的小雨……

　　每天清晨，我听着春晨鸟的叫声起床，打一个哈欠……

　　我有亲人，有朋友，我们之间有着平淡却动人的故事……

　　在失去之前，你根本就不知道它们有多好。

　　世界可以是假的，故事与感受却肯定是真的。

　　故事就是故事，如果你真正喜欢，便不会在乎它假不假。

　　如果有一天，你读到一个有趣的故事，然后有幸进入这故事中的世界，这是一种幸福，不用控诉真假。

　　尤其是，你还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正说着，唐毅已经闭上了眼睛，一脸的享受。

　　听到唐毅温和的声音，宁初醒心中平静了些，有些无助地说道：

　　“那只是你的故事，不是我的，也不是其他人的。”

　　“我遇到过一个人，他叫胡健仁，真的是很傻的名字。

　　而且他人也很傻，比段雨还要傻，像一个简单而有趣的故事。

　　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

　　你也是一个故事，只是你这个故事比其他故事要复杂，想必也会有趣些。

　　我想要看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

　　唐毅平静地回答，像极了将要安详死去的老人。

　　闻言，宁初醒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袖，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看着已经攀上天空的圆月，宁初醒说道：

　　“那你肯定是最有趣的故事。”

　　“我知道，虽然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没有对唐毅的自恋做出反应，宁初醒再次出声：

　　“记得吗？你欠我一个条件。”

　　“嗯，我记得，难道你想现在就说？

　　这幻灵法你都还没有帮我搞到呢。还是说，你有自信能帮我搞到这幻灵法？”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信有什么用？

　　我想现在说这条件，是因为相信你不会拒绝。”

　　“那你说吧，我准备好拒绝了。”

　　唐毅轻佻地回答宁初醒。

　　“我要加入你的故事。”

　　“我拒绝……无意义的时间浪费，来吧，大兄弟。

　　不过你可要想好了，我这个故事可不是一般的凶险刺激。”

　　听到条件的内容，唐毅来了个“毫无痕迹”的转圜。

　　宁初醒对唐毅的回答并不意外，嘴角微翘着说道：

　　“我喜欢凶险刺激的东西。”

　　“你知道我是谁？”

　　唐毅有些奇怪。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难道就许你知道我是谁，不许我知道你是谁？”

　　“……”

　　这武智为“谋”的智修还真是太聪明了些，难怪被世界背后的奥秘折腾得死去活来。

　　在唐毅的梦境中，他就见到过许多抑郁致死的案例。

　　这些人都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太聪明了。

　　唐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刚刚那番话。

　　实际上，他也就顺口一说，没想到就这样拯救了一位险些“聪明死”的年轻人。

　　真是功德无量啊，难怪上天要将这“军师”赏赐于我。

　　唐毅自恋地想道。

　　这场谈话过后，唐毅与宁初醒很快便亲近了起来。

　　知晓彼此的秘密、并且肯定这种关系，绝对是最快确定同盟关系的方法。

　　“所以，你也知晓段雨的身份？

　　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听到唐毅的问题，宁初醒又从唐毅那要来了一块饼，边吃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错，我知晓段雨的身份。

　　那呆子哪里知道怎么隐藏身份，就连商盟中的高层都知晓他的身份，不过是北疆之人眼瞎、看不出来罢了。”

　　听到这里，唐毅心想你怎么能把别人的智商和你比，但终究还是没把这话说出来。

　　“至于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这要从段禹身上说起。

　　段禹，我说的是哪个禹你明白吧？

　　他本来是中域一个小地方的人物，虽然年纪轻轻、却声名远扬。

　　至于怎么声名远扬的我懒得说了，反正他们名人堂的人都那一套。

　　然后灵榜信息一出，他就被名人堂的人带走了。

　　不知他们在玩哪一出，之后名人堂又放出消息说段禹不愿意加入任何一个大势力，就这样把段雨放出来了。

　　那当然是假的，后来我了解到：

　　他们故意这样做，是为了增加名人堂和段禹的话题度，真是群莫名其妙的人。”

　　听到这里，唐毅忍不住发问：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也知道我是干哪一行的，没点消息手段怎么行？”

　　宁初醒正好吃完饼，此时擦擦嘴，继续说道：

　　“你也别管那么多了，那是我行业秘密。

　　反正最后我又了解到：

　　名人堂与商盟合作，要把段雨送到北疆一个小地方——枫楚王朝来。

　　至于这合作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我暂时还只有点推测，就不告诉你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段雨来枫楚当这神将肯定是要捞些好处。”

　　“那你又是怎么来的这里？

　　段雨是有人送过来，但像你这样的人才怕是没有哪一个势力愿意放过吧？

　　没记错的话，你的本名应该是……”

　　唐毅话未说完，宁初醒就用手将其打断了，同时说道：

　　“我现在的本名就是宁初醒，不想听见我原来的名字。

　　至于怎么来的，那是我的事情，告诉你你也想不明白。

　　反正结果就是：我比这段雨还早来了几天，比他还先成为了这神将。

　　倒是来这里的目的，我可以给你解释解释：

　　一来，如果和段雨一样来这当个神将，想必我也能捞些好处；

　　二来，有商盟和名人堂在这边罩着，那些中域大势力在这边的监控会比较松，我不用担心被人查。”

　　听完宁初醒的解释，唐毅简直惊为天人，不禁叫道：

　　“宁初醒，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比我还小一岁吧，怎得你这么精？”

　　“得了得了，我们这些人谁不是个‘老妖怪’？

　　安息日那个梦我们可都是看完了一个人的一生，怎么可能不精？”

　　宁初醒摆摆手，自嘲般地说道。

　　闻言，唐毅有些奇怪，因为他的情况与其他智修不同：

　　安息日后他只能记得些梦境的碎片，突破到凝元境后也只是看到了梦境的一部分。

　　正当他准备向宁初醒发问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出：

　　“救命啊！有没有人在？救命啊！”

　　听到这声音，唐毅尴尬地挠了挠头，对宁初醒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