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百三十一 苏醒

　　玄棺之内，褒姒赤红的双眸猛然间睁开！

　　但却全无往日的温柔，只余下了说不清的血腥之气。

　　世间至热的血，唤来的苏醒，恐怕要让姬宫湦失望了。

　　所谓的古籍记载，终究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段史。

　　世人皆以为，昔日纣王亦想得到烽火，建不死大军，然而却未寻到烽火。

　　偏偏，那不是真相！

　　真相随着中古断层一同淹没在了岁月之中。

　　那令烽火生灵的......

　　世间至热！

　　大阵之上，姬伯服失去了全身力气，胸前被洞穿的伤口不断流淌着血液，随着姬宫湦手腕的鲜血，一滴滴流入了大阵之中，滴落在烽火之上！

　　本为黯淡无光的烽火此刻忽明忽暗，仿佛有了光彩，甚至一缕缕火光照耀着，敢与大日争辉！

　　此刻这方天地之间，仿佛有两**日。

　　一轮高悬天际，一轮藏于城内。

　　玄棺有了动静，褒姒的肉身如同想要站立起来，连带着整具玄棺都在不断颤动。

　　轰——！

　　那具玄棺轰然间炸裂开来！

　　姬宫湦回头，眸中又再有了神彩，仿佛回到了十余年前，身子微微轻颤着，沙哑地开口道：“王后......”

　　褒姒站在城墙之上，赤红的双眸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只是，在她的内心深处，仿佛有记忆的枷锁松动了。

　　那是在烽火与灵相聚时，破开的枷锁。

　　属于她很久以前的记忆。

　　那名身着玄甲战袍的男子，对她说过。

　　“鸢儿，待烽火重燃之日，我定会回来。”

　　烽火烧遍了烽火台，焚尽万物。

　　褒姒茫然的神色中，悲伤难尽。

　　在姬宫湦炙热的目光中，褒姒的眸光扫过眼前的整片火海，薄唇轻启，细语呢喃。

　　她的脸上绽放了世间最美的笑容，让姬宫湦看得痴了。

　　可那笑容之中，掩藏着深不见底的哀伤。

　　“辛......伍......”

　　“烽火燃起了，可你在哪呢？”

　　她的悲伤感染了那团烽火，烽火四溅，几乎烧到了姬宫湦的身上。

　　“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说过你会回来的......！”

　　整座烽火台都将倾覆！

　　姬宫湦松开了手，姬伯服还未死去，呆滞地望着城墙上自己曾称为娘亲的人，无比陌生。

　　姬宫湦缓缓朝着城墙走去，轻颤着伸出手，痴痴道：“王后......”

　　“是孤啊，孤便在这里，孤再不会让你痛苦的沉睡下去了......”

　　然而褒姒却无动于衷，甚至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不停地在呢喃着。

　　“烽火燃起，你便会回来的......”

　　烽火台内，那团耀眼的烽火中，赫然有一道光华冲出，朝着褒姒掠去，摄入她的心间。

　　下一刻，她那满头白丝倏然间又再变得火红。

　　她，是不熄不灭，永生的灭世烽火！

　　她的生命中，再无岁月侵蚀。

　　而她的眸光望向姬宫湦时，漫天的烽火随之而动，朝着他涌去。

　　姬宫湦似浑然不觉般，纵使被烽火束缚，依旧一步步朝着他的王后走去。

　　姬伯服捂住心口，亦在朝着这边慢慢走来。

　　“母后......？”

　　话才出口时，他神情一滞，想到了方才姬宫湦的每一句话。

　　自己并非大周皇子，甚至眼前的两人都并非自己的爹娘。

　　褒姒缓缓转过头去，望着姬伯服时，眸中仿佛有了一丝迷惑与熟悉。

　　“姒......辛......”

　　那道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却说出了他不熟悉的名字，姬伯服怔怔无言。

　　而褒姒的脸上仿佛流下了火泪。

　　便是在烽火重归火灵的一刻，她想起了一切，无论是属于褒姒的一生，还是属于姒鸢的一切。

　　褒姒是她，可姒鸢更是她，她是烽火之灵。

　　历千劫万险，纵使五洲倾覆，依旧不会死去的......

　　护世烽火！

　　漫长的岁月湮灭了太多真相，那本该是护世的火焰，却沾上了灭世的归宿。

　　“辛儿......”褒姒望着姬伯服，“娘亲醒了，可你呢，也该明白一切了......”

　　姬伯服茫然道：“可我该明白什么呢......？”

　　一缕烽火朝着姬伯服缠绕过去，他本能地一闪，避开了那缕烽火。

　　褒姒轻声细语，“莫怕，烽火会让你明白一切始末......”

　　话落，那缕烽火散开，如同火花一般落下，撒在了姬伯服的身上。

　　“一定要记住，你是姒家村的孩子，你的父亲名唤姒平，而你的娘亲，名唤姒冉......”

　　“而你，不是姬伯服，你的名字，是姒辛啊......”

　　下一刻，姬伯服的眸中竟也泛起了赤焰之色！

　　他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望见了一名女子的前半生。

　　正是属于褒姒的前半生。

　　那里有着姒家村，有着她的爹娘，有着挚友姒冉......

　　姬宫湦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未阻止，若这是褒姒希望的，那他便不会阻止。

　　烽火台外，宗门行走辈天骄赶至。

　　还未及近，有人便已望见了城内惨象，顿时间，怒意冲天。

　　鲜血流淌过烽火台每一寸土地，染红了整片大地。

　　“幽王！”

　　“姬宫湦！”

　　甚至有人，不再以君王称之，直呼其名。

　　“你双手血腥，沾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凭何再高坐那张龙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普天之民，便非大周子民了吗？！”

　　质问声响彻，姬宫湦却毫不在意。

　　若谁敢阻止他，杀了便是！

　　诸多宗门行走气急，纷纷运转气息，道道威压连绵不绝。

　　天际，数数魂兵虚影横空，一道道异相浮沉交替，天地轰鸣！

　　“今日，宗门便担下护世重责，誓要诛杀暴君！”

　　一道道身影如同虹光，掠进烽火台内，有人踏云，指书勾字，墨字之下，藏着剑意，只为杀王！

　　姬宫湦见得他们，只是肆然大笑。

　　“汝等小辈，便是一起杀来，孤又有何惧之！”

　　一道道异相浮沉交替着镇压而下，一笔笔墨字如同活了一般！

　　然后，成百上千的魂兵，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朝着他颅顶玄关斩落！

　　“江山印！”

　　姬宫湦高喝，执掌玉玺，身后异相乃是山河大川，如承一座巨山之重！

　　一缕缕气息，悉数被异相散去，魂兵斩落其中，却被卸去力量。

　　“尔等，便只有这点本事？！”

　　山河浮沉，异相镇压，莫说是飞舞的魂兵，便连众人亦是面色一变，大口咳出血来。

　　姬宫湦大掌横扫而去，一名名天骄皆被轰出城去。

　　“若想死，孤便一一成全尔等！”

　　而另一旁，姬伯服缓缓睁开了眼，满面泪水，仰天而笑，神情痛苦而狰狞，如癫如狂。

　　“原来我的一生，不过是场笑话罢了......”

　　他望着姬宫湦与褒姒，痛苦道：“我，不过是你们的棋子是吗？”

　　姬宫湦面无表情，语气冰冷，道：“许多年前，你便该死的，棋子？孤全无此意。”

　　“但你未死，却也因此在今日救了你的母亲，足够了。”

　　姬伯服流泪大笑道：“原来我在你们眼中竟连棋子都不配！”

　　褒姒眸中同样流露着悲伤。

　　“辛......儿......”

　　姬伯服如同疯了般大喊道：“不要这样叫我！”

　　“你，不是我娘亲，你不是我娘亲！”

　　“你只是一尊火灵，只是一尊火灵罢了......”

　　他颓然地跌坐下来，呢喃着：“我的娘亲早就死了，她早就死了......”

　　听见这番话，褒姒眸中，烽火黯淡，心痛而哀伤。

　　“是你，你出现在姒家村，所以害死了所有人......”

　　“是你让我的一生变得如此凄凉......”

　　褒姒的心痛竟让烽火都开始摇曳，仿佛又要熄灭。

　　她仿佛望见了曾经的挚友站在她的面前，指责着她，害死了整村人。

　　她的声音变得呜咽起来，像在轻声哭泣。

　　“姒冉，你怪我吗......？”

　　姬宫湦见到烽火忽明忽暗，心中却是急切，他绝不能望着褒姒再次死在自己面前。

　　他转回身去，望着姬伯服，眸子极冷。

　　正是姬伯服的话，才会让褒姒精神恍惚。

　　“既然凄凉，孤便成全你罢。”

　　话落，他抬手缓缓拍下，皇道气息涌现，气息轰然压下。

　　姬伯服望着拍来的大掌，痴痴哭笑着，不闪不避，心若死灰。

　　轰隆——！

　　大掌落下，仿佛掀起了狂风暴雨，呼啸声夹杂着轰鸣。

　　姬伯服目光呆滞，最终缓缓闭上了双眸，等待死亡的降临。

　　嘭的一声巨响，掌落之后，姬伯服却毫发无伤。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姬伯服缓缓地睁开了眼。

　　那名他无数次呼唤为娘亲的女子，拦在他的身前，漫天的烽火，横隔着幽王落下的大掌，星火四溅飞落，她满头红发飘着，护在他的身前，一步不退。

　　“辛儿，你恨娘亲，可你是娘亲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火红后袍飞扬，只听见她的细语喃喃回荡。

　　姬宫湦见到褒姒的身影，不再出手。

　　“王后，同孤回去罢......”他亦再此时开口道，“孤，舍不得亦离不开你......”

　　褒姒望向了他，眸中却是毫无一丝一毫的情谊，更无他想要见到的笑容。

　　“姬宫湦。”

　　闻言，姬宫湦颤声道：“还记得孤，你还记得孤，那便好，那便好......”

　　“我，从不是你的王后。”

　　她的声音极轻，却不容反驳。

　　“我是烽火之灵，诞生在遥远的中古，我的名字，只有一个......”

　　“姒鸢。”

　　姬宫湦如强笑着一般，答道：“褒姒也好，姒鸢也罢，你便是孤的王后。”

　　褒姒依旧轻声道：“我的丈夫，唤做辛伍，乃是大商将军，他踏上了古老的战场......”

　　“我等着他回来，烽火重燃时，他便会回来......”

　　姬宫湦敛去了笑容，冷声道：“王后，你刚刚苏醒，记忆不清，孤不会在意。”

　　“何必自欺欺人？”褒姒的声音又再响起，“你我之间，只有仇恨，而无半丝情份......”

　　姬宫湦心头大怒，怒喝道：“你说你是姒鸢，并非褒姒，那姒家村的仇，又岂是你的仇！”

　　“而那名唤辛伍的人，他可曾回来了！”

　　“你是孤的王后，永远都是！”

　　“如今烽火重燃，烧遍了烽火台，可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你口中的辛伍，是孤！”

　　姬宫湦如同在发泄着心中的怒火，每一声怒吼，都震得大地震动。

　　褒姒依旧摇头。

　　“我是姒鸢，也是姒家村的褒姒，却不是你的王后。”

　　“我诞生在大商，而大商灭于周，你我之间，只有国仇家恨。”

　　姬宫湦癫狂大笑。

　　“孤不顾江山社稷，宁肯手染大周子民鲜血，便只是为了将你救活，而你，却说孤与你之间，只有滔天仇怨！”

　　“孤，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姬宫湦再度道：“辛伍？”

　　“你口中的丈夫，为何抛下了你，为何看着你被镇压在烽火台下，孤不惜一切都要救你，可那个人呢，他又可有站在你面前！”

　　“你是孤的王后，可你不是人族，你何来的国，何来的家，无家无国，又何来国仇家恨，只有孤一人，才是真心待你！”

　　他指向姬伯服，接着怒喝道：”便是你亲手带大的孩儿，亦不愿认你！”

　　褒姒心中一痛，烽火的深处，像是燃起了怨火。

　　她抬起头，望着那团高悬的烽火。

　　这一生，究竟为何而燃，为何而熄。

　　如今烽火重燃，君当归，却未归。

　　连姒冉，亦在怪我吗？

　　一幕幕在脑海萦绕，玄甲战袍的男子离开，自愿身入九鼎，姒家村的尸骸。

　　仿佛一生的悲伤，都在此刻涌现心间。

　　可她，没有真正的泪水啊。

　　“啊——！”

　　骤然间，烽火再度绽放，光芒胜过天上大日。

　　烽火台附近的宗门行走亦被烽火照耀，意识仿佛要被抹去，顿时惊骇无比。

　　褒姒的周身，缠着火焰。

　　烽火燎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