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月下对酌

　　月光倾洒而下，柔和的光芒笼罩地景物影影绰绰。我抱着一坛凉美人收藏的女儿红，拎着两个白瓷杯子，走向君沂的院子。他的院子就在我的隔壁，我却走了很久的路。

　　凉美人的府邸之大，除却魔君府外，魔界无府可比。千里在为她建造府邸是下足了本钱，亭台楼阁的精致，布局设计的巧妙，皆是用尽了心思。说到底，千里心里还是对凉美人感到愧疚的。

　　我一进院门，便看见君沂坐在院里里的石桌前，手执一卷书，对着月光，看得仔细。许是月光的关系，他此刻的表情很是柔和，眉梢眼角皆温顺地垂下。

　　将女儿红和白瓷杯子放在石桌上，我笑着搭讪，“看书呢？”

　　“嗯。”他抬头看我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回书上。

　　我有些泄气，为了见他，我特意换了衣服，洗了澡，头发也很认真地梳了一个很淑女的发型，他竟只看了我一眼？我凑过去，遮住他的目光，“看什么书呢？”

　　他将书递给我，我就着月光一看，竟是刀谱，封面上赫然署名“弑无刀”。弑无刀是天界赫赫有名的用刀高手，刀法精妙无双，无刀是因为一切皆刀，属于打遍世间无敌手的存在。我对他仰慕已久，对他的刀法更是仰慕已久。此刻见到他的刀谱，心下激动难忍，全然忘了君沂还在一边，满眼放光地一页一页翻阅，直到最后一页。

　　我心满意足地叹口气，果然不愧是弑无刀，让人佩服，五体投地也不为过。

　　“看完了？”君沂执杯，小酌着女儿红。

　　“嗯……”我差点忘了自己是来找君沂喝酒的，月下对酌，总是能培养几分感情的。我却当着他的面对一本刀谱如痴如醉，太不应该了，但这是弑无刀的刀谱啊，弑无刀啊。

　　我恋恋不舍地将刀谱递回给他，君沂伸手过来拿，我下意识地加大了手下的力道，他拉了一下，刀谱仍稳稳地被我捏住。他缩回手，不在意地掸一掸衣袖，好笑地看着我，“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真的？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我大喜过望，急忙收回刀谱，生怕他突然反悔。我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解释道，“那个，虽然我使用的是剑，但是，比较爱好收藏名家的刀谱……对，是爱好。”

　　“好独特的爱好。”君沂仰头喝下一杯女儿红，眼睛如水湿润般莹亮。

　　我将刀谱稳妥地收好，心情大好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你送我刀谱，我请你喝酒，也不算受之有愧了。”

　　君沂转着手里的白瓷杯子，挑眉看我，“你酒量怎样？”

　　“酒量？”我又斟了一杯，“不知道啊，我没喝过酒。”千里看得我很严，女孩子该怎样他全然不知，不许喝酒这一条他倒记得清。我猜想，他定是怕我偷他收藏的酒喝。

　　君沂笑，好像很高兴我不会喝酒，“你喝得如此……勇猛，就不怕喝醉？”

　　“笑话，”我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一口饮尽，“不就是酒而已，怎么可能让我喝醉？我是谁，我是魔界第一高手！”

　　“你看，现在就开始说胡话了。”他轻轻柔柔地驳回了我的话。

　　我偏头看他，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宠溺，这种宠溺我偶尔也会从千里的脸上看到，但他的宠溺中透露出更强烈的东西，强烈地仿似随时会淹没我。但，我很喜欢，也很心安。

　　他伸手将我掉落地一缕发别在耳后，还轻轻地抚了抚我的头，我握住他的手，晶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他温柔俯头，我着了迷地呢喃出口，“君沂，你喜欢我好不好？”

　　“好。”他轻轻地应道，眼中的温柔更甚。

　　“哪有答应地这么快的？太没有诚意了。”我松开了他的手，有些忿忿不平地抱怨。

　　他收回手，继续喝酒，“我怕我说什么，你明天都不会记得。”

　　“太看不起人了。”我一口喝下杯子里的酒，“我又没醉，不信，我就跳支舞给你看。”我猛地站起来，竟一个趄趔，差点栽倒在地上。君沂扶住我，我推开他，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感觉头脑晕晕地，不如平日般好使唤。

　　“给你跳什么舞呢？”我走到院子中间，开阔的地方正好起舞。

　　拜凉美人为师，虽然没能改了我的脾性，也没有动摇千里植入我脑海的信念，但凉美人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师父，她成功地教导了我一个女孩子该有的行为举止，从我替代她得到魔界第一美人的称号上便可推出这一点。她也教给了我一身舞艺，丝毫没有藏私，只是我从没在外人面前跳过，所以，还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会跳舞。

　　“大家都说我只会打架，其实我也会跳舞，而且跳得很棒，比师父还棒。”

　　我挥一挥衣袖，踮起脚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头更晕了。君沂走到我身边，我抢过他手中的杯子，仰头饮尽，还很豪气地将杯子扔在地上，眯着眼睛对他说，“你离远些。”

　　师父说过，这个世间，跳舞给意中人看，是最幸福的事情。一个女孩子，学习舞蹈，为得就是能够有一天，在他的面前展示自己的舞蹈，最好的舞步，最好的舞姿。

　　我牢牢地记住了师父的话，所以才努力地学习跳舞。君沂站在树荫下，微笑看我，几蓬蔷薇开得正艳，朵朵娇柔。我对他妩媚一笑，用心地开始舞蹈。

　　白色的裙摆飞扬，我将我的心情在轻盈的旋转中绽放。乌发伴着身体在飘动，拈起的手指，把欢喜的情绪传递。月朦胧，润白的脸朦胧地恰到好处，衬出眼睛的黑亮和柔情。这一辈子，我都未如此地想把自己舞给一个人。

　　君沂，不管以后，你是否会寻到柠儿，我希望你都能记得有一个小七，在多情的月光下，她曾为你跳过一支舞。小七，她喜欢你。

　　跳了一半，我突然停下了。南芙蕖善舞也是有名的，她一定也曾为君沂跳过舞。那么，我就不是唯一一个为君沂跳舞的女孩子。再想多一些，天界舞姬何其多，她们也都为君沂跳过舞。嗯，跳舞不够独特，不独特，君沂就记不住。

　　“怎么不跳了？难道是忘记了接下来怎么跳？”君沂调侃道，隔得稍远，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我想我是醉了。

　　“嗯，我突然不想跳了，我给你舞剑吧？”

　　不等他同意，我召唤出阿棱剑，随着心意舞起来，一招一式都带着我的情意。千里曾夸赞过我舞剑舞得好看，行云流水般的招式，婀娜而动的身姿，凡是看过我舞剑的男子，都会为我着迷的。

　　这般想着，我舞得越加卖力。舞到高兴处，我又开始用剑使刀法，老毛病了，真是头疼。照着记忆，我试着使用弑无刀的刀法，几遍下来，倒也耍地像模像样。我酣畅淋漓地又舞了一会剑，才把阿棱剑收起来。

　　我走到君沂身边，仰着头，像是等待他夸赞的小孩，“我舞剑舞得怎么样？”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锦帕，温柔地为我擦拭额上的汗水，笑道，“原来你是在舞剑啊，我还以为你是在练刀呢。”

　　“真是没眼光。”我咕哝着，脚下一软，我忙扯着君沂的衣袖，扯着扯着，我投进了他的怀里，独属于他的冷清气息扑满我的鼻翼。我深深吸了一口，闭上眼睛感叹道：“多好的月色啊。”

　　他在我的头顶上笑，胸腔微微震动，“原来你闭上眼睛也是可以欣赏月色的。”

　　我想我是真得醉了，明明很近的声音，听在我的耳朵里却那么遥远。我朝君沂的怀里拱了拱，话里带了撒娇的语气，“我困了。”

　　“困了就睡吧。”君沂拍着我的背。

　　于是，我就真的睡了。模模糊糊地，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不停地说着话，语调冷清，却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他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柠儿。说话的语气，举止动作，单纯无辜的表情，完全一般无二。可你却带着另一个男子从我的眼前消失了。我在那里等了你一个月，你竟一次也没有出现，若不是天界出了一些事情，我想，我还会一直等下去的……”

　　“再见你，你说你不是柠儿，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出你担心成为柠儿替身，可是，你就是柠儿，我怕你离开，只好说你不是她……”

　　“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你却一点都不知道。你就是柠儿，如果以前还带着些许怀疑的话，但看看你种得乱七八糟的花，你便不能否认了。再看看你舞的剑，哪里是舞剑？你的剑舞得像刀，你本来就该使刀的。我知道你喜欢弑无刀的刀法，我便想法找他讨了来，可是，你却不见了……”

　　顿一顿，他又说，“佛祖当年告诉我，我爱上的人是不该出现在我爱上她的时间，她却出现的时间。果然，佛祖没有骗我，他还说，我们终究会重逢的，他也没有骗我，我们重逢了，在我等了那么多年后，我们重逢了……”

　　他微微一叹，“柠儿，我只知我们的过往，却不知我们的结局。可恨我无法为你渡劫……你选择了一条不归路，我无法阻止你……那一天也许很快就到来，我会一直守护在你的身边，给你最大的保护，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活着……不管我们最后能不能在一起，我只要你活着……不，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你的手，绝不放开！”

　　有微凉而湿润地东西印在我的眉间，“我很高兴你还喜欢我，你说我是你的意中人，我很高兴，很高兴……”

　　“至于我和南芙蕖……”

　　我对南芙蕖的名字很敏感，虽然是在睡梦中，依然竖起耳朵。可是，那个声音却不说了，我不满地哼了哼。

　　有人在我的头顶上笑，一只手安抚地轻拍我的后背。然后，我感觉自己被抱起来，过了一会，被轻轻放在床榻上。我的发被理顺在枕上，身前的人看了我许久。我生怕他会走，便在他起身的时候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似乎愣了愣，试了试，却没有拿开我攥地越来越紧的手指。之后，我感到我被人隔着被子抱住。我又嗅到了那种独特的冷清气息，我满足地绽开一个笑容，睡得越发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