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陆青泽和毕周周

　　我专门去看了心理学的书。如果一个人童年经历了伤害、缺乏爱和关怀、遭遇照管不周，都会引发一种特殊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像一粒种子种在心里，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愈发稳固壮大。书上说，在能够建立亲密感、信任感和爱感的年龄段里，如果没有得到建立，终其一生的寻求都会无果。

　　毕周周跟陆青泽一样，都是感情有残缺的人，都是童年缺乏爱的人。陆青泽拒绝跟家人一起住和周周总是逃避现实一个人出走的孤独多么相似。为此，我做不了什么，我感到无能无力。我解决不了任何人的问题，包括我自己的。

　　从清鉴回来以后，我就想把陆青泽拍的照片拷回来，恰巧他家小区网络正在升级，暂不能用。这天早上，我决定自己去他家拷贝。没有提前给他电话，正好给他一个惊喜，看看他突然看到我是什么表情，会不会感到惊喜。

　　“叮咚”“叮咚”我按了几下门铃。明明听到有人靠近门，但是门久久未开。

　　“陆青泽，开门。”我大喊一声。门开了。

　　陆青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来了，胡雨？”

　　“磨叽！”

　　“早。”

　　“早才怪，都几点了。”

　　“有事儿吗？”

　　“我来拷照片。”我搡开他，大摇大摆进屋去。

　　刚进客厅，一个同样睡眼惺忪的女人从我面前飘过，我以为我眼花了，使劲儿揉搓，没错，是她，真的是她——毕周周！

　　“周周？！”

　　“嗯，早。”周周模模糊糊打了个招呼，去了卫生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是怎么回事儿？而且还共度一夜，都起得这么晚，他一脸倦容，她似醒非醒，他们，他们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站在原地清了清情绪，想发火又觉得极不合适，不发火又按捺不住，本想立刻离开，但一离开就暴露了我的想法，我为什么要生气，陆青泽，我为什么要在乎你，我才不那么傻！

　　我顿了顿，什么话也没说。

　　“周周昨晚来的，借宿一宿。”

　　“嗯。”

　　“你别误会。”

　　“误会什么？这些跟我有关系吗？”

　　“胡雨，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意思。”

　　“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怎样了？”

　　“你别老感觉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吗？”

　　“我有什么？你说清楚。”

　　我瞪了他一眼，把他推出去，自己打开电脑。

　　等待所有照片被剪切走的时间。

　　陆青泽在门口瞟过我两回，又默默飘走，我根本不回头。

　　“照片拷完了，我走了。”

　　“喝杯咖啡再走？”毕周周拿一本杂志，窝在客厅沙发招呼。

　　“不了，回去还有事儿。”

　　陆青泽站着，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青泽，你不送送胡雨？”一声“青泽”喊得格外亲热，格外甜腻。

　　陆青泽这才反应过来。

　　“不用送了。”我说着，陆青泽已经跟了出来。

　　“胡雨，我们是不是有什么没说清楚？”

　　“有什么吗？”

　　“无论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能跟我讲。”

　　“用得着吗？”

　　“随便你怎么想。但毕周周你还不了解吗？”

　　“我了解她，但我不了解你。”

　　“她有时会突然来找我，说很多话，我只是觉得她需要安慰。”

　　“那你给她安慰就是，我妨碍你了？”

　　“不是，胡雨，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怎么好好说话，你自己做过的事你不清楚？”

　　“我做了什么，你这么指责我？”

　　“我哪敢指责你，以后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我转身，被陆青泽一把拽住胳膊，还是挣脱走了。

　　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人希望、幻觉和自以为是，也会在不经意间撕破希望、打碎幻想，让人无能无力。我开始怀疑陆青泽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我以为他喜欢我，才会帮我做那么多事儿，可是他从来没有说过爱我，甚至连一个最小的爱的表示都没有。如果我以为错了，他只当我是朋友，可是他为什么又会那样在乎我，关心我，对我好。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如果是假的，他为什么要骗我。骗我真的很好玩吗，看我难过他很快乐吗。

　　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能够了解陆青泽，其实还是不能够，这让我真的很沮丧。我总是在努力地往他心里走去，但发现无论我再怎样用力，我都走不到，够不着。陆青泽给我的感觉，就像站在高高的山顶，看到漫天星辰，又美又喜欢，以为伸手就能揽入怀中，但是踮脚走了很久很久，已经快到悬崖边上，还是永远永远地够不着。那种落寞很伤人。

　　回家。

　　我妈突然问起“啥时候叫小陆来家里吃饭？”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叫就是叫，不叫就是不叫？”

　　“那就不叫了吧。”

　　我妈从厨房出来，看到我情绪不好。

　　“咋了？这么不开心？”

　　“没事儿，妈，我有点累，想静静。”

　　“有事儿别窝在心里，说出来会好受些。”

　　“嗯，放心吧，我先睡了。”

　　可能真的累了，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手机响了。是陆青泽。我挂断。

　　又响。我又按掉。

　　短信过来，“胡雨，我想见见你。”

　　“我不想见你。”

　　“胡雨，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

　　“你给我三分钟，好不好？”

　　“我有点累，先睡了。”

　　关机。

　　还说什么呢，我们说的还少吗，说一万句我都不了解你，那还有什么好说。你是陆青泽，我是胡雨。我们本来就没有更多的关系，我们只是朋友。作为朋友，我为我今天的表现羞愧，我凭什么生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你是我什么人，我跟你什么情，我至于把自己逼到那么可怜无助的境地上吗。我承认我并不是好演员，但我确定我不要再陪你演了。作为朋友，我祝福你。

　　就让我和陆青泽之间的一切像风一样吹走，像隆冬的大风，经过一夜咆哮，把最坚固的树根拔地而起，把最凌乱的剧场扫荡一空，把最绚烂的梦遣散而去，把我和我的那一点点自作多情的、没根没脚的痴念全都刮走。

　　但那个晚上，我还是做了个梦，梦见又回到清鉴，天蓝水白，风软软地、悄悄地滑过我脸庞，他背着我一步一步迈上台阶，路那么远，那么远，像看不到未来一样。又遇到大雨把我淋湿了。

　　我醒来，枕边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