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多情】 第九回：寂寞平生万事 倚剑高楼弹冠

　　神秘黑衣女子忽然道：“你知道我跟你提这段故事是为了什么吗？”石中宁茫然摇头。那黑衣女子轻轻一叹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站在此地，有感于怀；又或者是因为我、你娘、司马南宫也是同一类人：‘为情所累，爱生恨死’……”

　　石中宁一震抬头，却见那黑衣女子俯临幽谷，眼中丛生哀怨凄苦之意，一时之间竟生怜惜。

　　忽然山下司马山庄处传来一阵幽茫古拙的笛音，声音激昂奇绝，却隐有倦意，却是一曲《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

　　无人比肩，平生寂寞。吹了三遍，悠然叹息而罢。黑衣女子与石中宁身子都是一震。黑衣女子喃喃道：“司马南宫已回来啦！他……他回来啦！”

　　石中宁心想：“司马南宫既已回来，我的内伤也早已痊愈，与他一战，誓不可免。但是我的武功，又怎是司马南宫的对手？”心念一转，忽反身跪倒，恭声道：“请前辈教我！”

　　黑衣女子身子一震，转过头来，一又精光莹然的眼睛凝视着石中宁，石中宁毫不动怒，目光坚毅，一瞬不瞬。良久，黑衣女子忽然对着山下，长长一叹：“罢了罢了，你既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对石中宁淡淡道：“我既答应过要帮你，自然不会有假！”

　　石中宁大喜道：“多谢前辈！”

　　黑衣女子冷冷道：“不必谢我，你以后恨我，只怕还来不及呢！”

　　石中宁奇道：“前辈助我，我怎么反而会恨前辈？”

　　黑衣女子冷冷一笑，嘿然道：“以后你会明白的。好了，别废话了，谢我恨我于我有什么损失。现在我教你一套武功，这一套武功虽然并不奥妙，却恰恰是克制他司马南宫的无上法宝，你记好了……第一式：紫陌罗尘掩新荷，相看凝眸敛双蛾……”

　　苏可宁刚见过司马南宫回来，就见石中宁悄立中庭，眉间有一丝淡淡的忧愁。看见苏可宁回来，勉强一笑：“宁儿，是去见司马……先生么？”

　　苏可宁心中一黯，强颜一笑道：“嗯。你……你是不是要……要走？”她虽强加掩饰，可仍掩不住她心中的颤抖。

　　石中宁看着心中不由一痛，伸手搂她入怀，怜惜的替她理一理鬓是夜风吹乱的发丝：“嗯！”他迟疑了一下，忽道：“宁儿，中宁哥哥把我的故事全部讲给宁儿听，好么？”

　　苏可宁安安静静地蜷伏在石中宁温暖宽大的胸膛当中：“嗯。中宁哥哥，我们进屋去说吧！你伤刚好，别凉着了！”

　　石中宁一把把她抱起，笑道：“中宁哥哥不怕，就怕凉着了我的宁儿，那可糟了。”

　　美人掩香罗。

　　红烛昏罗帐。

　　苏可宁静静地偎在石中宁怀中，听着他淡淡地叙及自己这十几年的生活，眼中涌起一层淡淡的水雾，里面有着浓得化不开的艰苦，却也有着许多平淡温和的快乐……依稀中，眼前仿佛跳跃一个儒衣小孩，安安静静地站在垂杨江边，目光穿透大浪淘天的扬子江，看向水中嘻戏游耍的玩童。

　　他是一个寂寞着的所在，平肃清流，不会玩耍。他羡慕那一群没有忧郁戏水的玩童，却憎恨这涛涛不息的江水……

　　那里，有他所有痛苦的故事，有他深蓝色的忧郁，有他浅碧色的伤心……

　　未因长恨剑觞晚情

　　金陵石家，这一代拥有的唯一值得骄傲的事，就是他们石家生了一个其美如玉的少女——石雪嫣。

　　石家也是武林大家之一，所传《纵横剑法》、《转轮体》、《陀螺步》俱是武林一绝。石家第一代家主石中宇是当时江湖四公子之一的剑公子，谦谦风liu，诗、剑、琴三绝，颇得武林称诵。只是近百年来，已渐没落。石家也渐渐退出了江湖。成为金陵一个隐士之家。石家这一代家主石寒，乐善好施。人皆不知其会武，民间多以石员外称之。

　　石雪嫣长到十六岁，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如花一般美丽，托人订亲者、说媒者踏破了石家门槛，石雪嫣却无一中意。石寒虽然着急，却倒底没有逼迫，心想再过两年，你自己总该着急了吧！我就不信天下男子，名流奇士无数，竟会无一人可入你之眼。

　　石雪嫣十八岁那年，偶经虎丘，忽闻一个少年踏歌而来，其声古拙，其词清绝，不知怎的心中一动，偷偷撩起轿帘，只一眼，这便呆了。

　　那是一个楚楚紫衣的少年，弹剑作歌，悠然而唱：

　　弹冠剑笑

　　拂袖凭栏

　　楼内欢笑春风过

　　楼外几度青山

　　古道依危栏

　　题字赤壁

　　俯临江水

　　夕阳柳中看

　　白马倚青衫

　　歌声清俗，少年淡淡含笑，神情飘逸恭楚、潇洒奇绝，引得路人纷纷转头观看。而他恍如不觉，神情疏狂，自得其乐。对周围诸人视如不见，飘然走过。

　　这紫衣少年便是司马世家少公子司马南宫，他十三岁大败河洛群侠，便已名动天下，此时正值一人一剑，独挑了南六派之一的千机门，志得意满之间，不禁自傲。江湖年轻一辈之中，他已是再无敌手了。此时正是踌蹰满志，重振司马世家之时。想到虽然第三十六代家主司马长衣虽然惊才绝艳，却依然没能让司马世家一跃而成为江湖七大世家之首，完成中兴，而自己年方弱冠，便已有了如此成就，天下无敌，已不远矣。心下多多少少有些得意。

　　偶一抬头，忽见一张轿帘掀开，露出一张其美如玉的脸庞来，见他发觉，“呀”的一声惊叫，急急放下轿帘，催轿夫快行而去。

　　但只这惊鸿一瞥，那少女的影子已深深印在了他心头，再也不能抹去。

　　石雪嫣十九岁那年，石家托人运送的一批珠宝香料被太湖十八水寨劫去，护镖的二十八人，无一生还。

　　就在劫镖之后的第三日，一个紫衣少年一人一剑，缓缓走进了太湖十八水寨总堂。

　　十八日后，金陵石府。一个紫衣少年发太湖十八水寨十八首领的首级以及失去的那批珠宝午料外加一件稀世之宝‘玉莲花’作为聘礼，石寒这一年来也是大为着急，催逼无数，并亲自挑选了好几位名衣风liu的俊彦，譬如江湖七大世家之一南宫世家第四十一代家主南宫愁、金陵府尹公子霍开文，武当俗家弟子‘长生剑’卓清流……无一不是文武俱全，谦谦风liu……奈何石雪嫣抵死不从，石寒无奈，不住叹气，却也无可奈何，此时以为石雪嫣必又推辞，当下隐含婉拒。那紫衣公子却不生气，伸手自怀中取出一张素笺，傲然道：“小生有一词，烦请伯父交给令千金，若是她看不上眼，小生二话不说，立刻便走。”石寒无奈，接过一看，却见素笺上笔法流金，雍容大度，隐有霸气，题着一首小词，见写的是：弹冠剑笑

　　拂袖凭栏楼内欢笑春风过楼外几度青山古道依危栏题字赤壁俯临江水夕阳柳中看白马倚青衫。

　　他不明何意，心想昔日大才子南宫愁以一曲清绝柔媚的《蝶恋花词》献于嫣儿，嫣儿尚且不屑一顾，你这词纵好，只怕也未必能够如愿。但紫衣公子既已如此说，总不好拂了他意，无端结仇。便令小婢头与小姐，两人对坐中堂，浅饮香茗。紫衣公子神色淡定自若，似是智珠在握，不见丝毫紧张。

　　盏茶时分，那小婢跑回，一脸喜色：“老爷，小姐说，只要司马公子能过她三关，她便允了！”

　　石寒大喜若狂，一个颤抖，手中茶杯摔在地上，眼见女儿年岁日大，早已到了出阁之年，但女儿眼界太高，从无一句首肯之词，忧心日盛，此时不防意外之喜，一时间竟惊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