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火了一把

　　林中草木极深，大队人马走过的痕迹根本无法掩饰。艾万年很快就带着人追了下去。这一次，他是下定了决心，绝不让贼寇逃脱。

　　刚走出树林，就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座高山，他们要追的“贼人”就在半山腰拼命往上爬。官兵们也看到了前面的敌人，瞬间都欢呼起来。艾万年举起手臂，高声喝道：“弟兄们，冲啊，捉到贼首，赏银五百两！”

　　他身边的亲兵们跟着大喊：“捉到贼首，赏银五百两。”

　　官兵们先是一呆，然后就高喊着，疯狂地向前涌去。五百两啊，他们当一辈子的兵也拿不到这么多钱！

　　前面的“贼人”听到后面的官兵大叫，似乎吓得呆了，停了一会后，马上丢弃了一切能丢的东西，拼命的向山上爬去。似乎官兵已经到了身边，生怕一步逃得慢了，就会被官兵砍死。

　　官兵们更是兴奋，举着武器大喊大叫着追了上去。他们知道这些贼匪沿途抢了很多村镇，虽然大多数都很穷，但头领却有的是钱。一个个憋足了劲往前冲，有些人甚至跑得比艾万年骑马还要快。反而是一百名骑兵，因为山道不好走，还挤满了人，不敢放马奔驰，因此落到了后面。

　　不一会，官兵已经前面的人已经追到了山脚，落在最后的也都跑到了树林与山脚中间的那道谷地。但他们前面的那些“贼人”，也都到了山顶，要想追上他们发笔小财，还必须付出一些努力。

　　但令人奇怪的是，爬到山顶以后的“贼人”，却不跑了。反而停了下来，居高临下面对着官军，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似乎有些恐惧，又似乎是在怜悯。

　　一种奇怪的不安涌上心头，艾万年忽然勒住马，跟在身后的亲兵一时不察，差点撞到他的马身上。他做了个手势，让亲兵喝令部队停下来，向前后左右都看了一下，再看了看脚下，想找到是什么东西让他感到不安。

　　忽然，艾万年如见了鬼般嘶声大叫起来：“快！快冲过山去！”

　　一夹马腹，当先向山道上跑去。

　　原来他突然发现，他们立足的地方，都是半人高的枯草，而且地上多了很多枯树，从痕迹看，这些枯树明显是被人从别处移过来的。而他们的左边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山涧，右边却是茂密的灌木丛，连着光滑的斜坡，不要说人，恐怕连只兔子都爬不过去。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从地上的枯枝败叶中，闻到了动物油脂的香味！

　　敌人要用火攻！这是艾万年心中的第一个想法。所有人都挤在谷道中，如果在这里放上一把火……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谷道中满是引火之物，这时要退却可能也来不及了。这是一块死地，唯一的生路就是前面的那道山梁。只要爬上山去，就算有人放火也不怕。

　　只是，他能看出唯有这道山梁是生路，难道他的敌人便看不出？只是，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要搏一下的。

　　官兵们不知道艾将军为什么忽然急了起来，但将军既然下了命令，他们自然要拼命去执行。何况，敌人就在眼前，还敢停下来等他们，这简直就是**裸地挑衅，只要是有点血性的汉子，谁受得了？

　　众人发一声喊，跟在将军后面小跑起来。只是山坡陡峭，到处都是巨石凸起，陡峭难以立足。除了一条可容两三人并行的山道外，其它地方根本无法走人。骑兵更是被堵在山下，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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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手吧！”李云飞站在一颗歪脖子的松树底下，轻轻说道。

　　象是自言自语，旁边的亲兵却大声地应了声“是！”转身去传达他的命令。

　　李云飞一直眼看着官军进入谷地，进入他的埋伏圈。山风很大，下面的说道声和喊叫声传山顶，只剩下呼呼地山风回响。他不能听到下面那个将军在说什么，但从官兵的动作来看，他知道火攻之计已被识破。

　　可是，就象已经掉入油锅的人才知道油烫一样，此时识破了又有何用？

　　第一次设这样歹毒的计谋，心中既紧张又兴奋，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悲哀。到此时，哪怕是军神再世，也挽不回官军败亡的命运了吧？

　　只是，这些官兵何辜？

　　从王守德到李万庆等一群土匪头子，呈一字排开，站在崖边，为即将到来的时刻，激动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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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艾万年有如瓮中之鳖，当然无法感受渔翁的心情。

　　虽然敌人还没有发动攻击，但他已在心中后悔欲死，怎么就没先派人来探一探路？走这样的山道，如果上面有人守着，和攻城的难度有什么区别？看着那狭窄的山道，那才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想到这里，艾万年向后面望了一眼，见密密麻麻的人群挤作一堆，连转身都有些困难，心中的不安更盛。他跳下马背，牵马避在道旁，喊道：“不要挤，让弓箭手到前面来开路，盾手注意保护。”

　　亲兵刚把话传来去，官兵们还在奇怪将军到底要防御什么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响声，有如闷雷滚过天际。

　　官兵们抬头一看，不禁惊得魂飞魄散！只见无数磨盘大的石块从上面滚下来，很快就要滚到他们面前。那些刚才似乎还惊惶失措的“贼寇”，象小时候玩过的游戏一样，不断地从上面把巨石推下来。

　　看那些手臂粗细的树干碰到大石，立刻就被从中砸断，可想而知，要是砸到人的身上，会是什么后果。

　　“快退，退回去！”艾万年满脸苍白，嘶声大叫。这种打法，根本就不是盾牌能挡得住，也人力所能抗拒的。

　　“妈呀！”众人都被惊得呆了，得到艾万年的提醒，只来及发出一声大叫，转身就向山下涌去，比上山时的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

　　山下的骑兵们最先反应过来，拉转马头就往谷中跑去。

　　艾万年刚跑到谷底，几块大石已“砰砰”数声砸落在地。跑得慢的官兵，在山道上就已被砸得血肉模糊。被砸断了手脚而又一时未死的，哀声不绝，听得让人心寒。

　　艾万年知道谷底是绝不能呆的，既然上不了山，那就必须赶快退回到刚才的树林里去。至于“贼人”会跑掉，这时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当下官兵后队变前队，骑兵们当先向来路驰去。

　　但这时退却已经迟了，当骑兵距离树林还有三四百步的时候，只听得来路上一阵喊杀声。然后从两边的树林中，突然钻出了几百“樵夫”。为什么说是樵夫？因为这几百人并没有拿着武器，而是每人都背着一大捆干柴，手里拿着一支正熊熊燃烧的火把。只听得“扑通”“噼啪”声不断，几百捆干柴扔到路中间，瞬间就把他们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这次不用艾万年喊叫，骑兵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们这是要用火烧马肉。每个人都意识到情势的危急，又惊又怒，狂吼一声向前冲去，试图在大火烧起来之前逃出去。

　　步兵们也顾不得疲累，都象疯了一样往前跑去，速度居然不比骑兵更慢。只是山谷本来就窄，被这么多人一拥挤，很多人就这样被推倒在地，然后活活被踩死。

　　几百步的距离要在平时，骑马转瞬即到，可是现在官兵们的眼中，却似乎遥不可及。这几百步，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对面的义军没有人放箭阻止他们前进，眼看只要一分钟，不，也许半分钟就能到达！然后他们就能搬开柴草，安然离去，再把那些贼寇一个个抓起来，碎尸万段。

　　可是，就在他们拼命向所有神灵祈祷的时候，突然听得一个冷冷地声音高声喝道：“放！”

　　然后官兵们绝望地发现，无数火把突然从那些“贼寇”手中飞了起来，如雨点般朝着他们头上飞来。有些落到柴堆上，有些却直接飞向他们的身体。当骑兵们用手中的武器击开火把后，这些火把就落在他们脚下。

　　烈火“轰”地一声燃了起来！正所谓**，干枯了不知多久的柴草，忽然遇到几百支火把，顿时，他们刚刚眼中看到的生路，就变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鬼门关。从山下直到树林边的那一片空地，也成了烈火地狱。

　　几乎只是一瞬间，官兵们的怒喝声就变成了凄厉的哭喊声和咒骂声。

　　艾万年满头大汗，但此时还算是最冷静的一个，四下里望了望，发现除了前面的高山，其它方向都别无出路。虽然那里的大石头也能要人的命，但无论如何，在石头底下还有一线逃生的机会，只要小心些，那么大块的石头，怎么也能避过一些去。

　　再也顾不得许多，艾万年呼喝一声，一提马缰，让过一支投过来的火把，掉转马头又向前跑去。

　　还没有被火烧到，没了退路的官兵们，也别无他法，只能第三次掉头，跟着他们的将军逃命。

　　那一百名骑兵刚才跑在最前面，现在转了过来，反而退到了最后。不过这难不倒他们。骑兵都是精锐，不管是拼命还是逃命，他们都比其他兵种要敏捷得多。

　　这时谁也管不了马蹄下面是不是还有自己的兄弟，骏马也没有丝毫地停留，他们跟在艾万年的亲兵后面，一窝蜂般地向前面涌去。那些身上冒火，到处乱窜地步兵们，只要挡到他们面前，就会被他们手中的马刀无情地砍倒。

　　水火无情。在水火之中，人更无情。

　　争相逃命的官兵们，只要有一丝活命的希望，都不会轻易放弃，此时，谁挡在他们前进的路上，就是他们的生死大敌。

　　骑兵们砍杀挡路的步兵，步兵们跑不过骑兵，却也不想落后于同伴，刀中的武器同样毫不犹豫地向挡在自己前面的同伴身上招呼过去。更有那悍勇的士卒，骑兵经过身边时，骤然跃起，把倒楣的骑兵拉下马来，自己抢马而走。而被拖下马的骑兵，落在愤怒而绝望的步兵们手里，很快就会被砍成肉泥。

　　艾万年跑到山脚下时，大火还没有烧到此处。他勒住受惊的奔马，擦了一下满头的大汗，不知是吓的还是热的。

　　回顾后面，只见火势越来越烈，而跟在自己身边的，只有十多个亲兵，不到一百的骑兵。而那五百步兵，光被自己人砍杀、践踏而死的就超过了一半，能逃出火海的，也只剩下一百多人了。

　　每人都是一脸熏黑，衣裳被火烧成了一块一块的破洞，一群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官兵，转眼就变成了人心惶惶的叫花子部队，还缩水了三分之二。

　　后路已无，前路同样艰辛。这道不是很高的山梁，已经成了他们活命的唯一通道。可是，当那磨盘一样的大石滚下来时，又有谁能够抵挡？

　　奔跑的官兵们在山脚下停住脚步，既不敢前进，更不敢后退，所有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绝望。

　　艾万年跳下战马，手中长枪向空虚刺了两下，喝道：“要想活命的，跟我冲过这座山去！”

　　马的目标太大，骑兵们也都和艾万年一样跳下战马，夹杂在乱哄哄的人群之中，准备一股作气，拼死夺下这道山梁。

　　艾万年当先向山上冲去，众人一窝蜂般跟在他身后，向那条被“贼寇”丢满了杂物的山道上跑去。

　　果然，没走几步，那种让人胆寒的轰响声又从山顶传了下来。大多数官兵停住了脚步，两腿打颤，就想转身往山下逃去。

　　艾万年霍地站定身形，喝道：“不要慌，大家散开来，找石头后面躲藏，待石块落地后再往上爬！”

　　这时，一块大石当头向他砸到，艾万年身形一闪，似乎突然矮了半截，藏身在旁边一块凹陷的山石后。大石头“轰”地一声砸在山石上，然后高高弹起，向山下落去。艾万年待石头跳过，立刻站起身向山上窜去，竟然毫发未伤。

　　活着的官兵们都高声喝了一声彩，心下稍安，也学他们将军的样向山上潜去。虽然还是有人时不时地被砸到，然后惨叫着摔下山去，但大多数人都缓慢却又安全地向山顶靠近。

　　只是山上的对手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对策，很快就减少了石块的滚动。一个年轻的官兵见再没有大石滚下，从藏身处钻了出来，刚要欢呼一声，却见眼前一黑，一块脸盘大的石块突然凌空飞了过来，直接砸到他的头上。官兵“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象被人从后面扯了一下一样，翻着跟着向山下滚去，看样子是一命呜呼了。

　　原来山上见他们借地势躲避，也改变了对策，开始搬起石块直接向能看到的人砸去。刚才是滚动，虽然威力巨大，但速度缓慢，且山道不平，很容易避过。但现在距离近了，直接砸人的准头比滚动不知准了多少倍。石块虽小了很多，砸在人身上还是受不了的。

　　他们只有两百多人，对手却有五六百，每个人都捡起石块扔下来，在狭窄的山道上有如雨点一般落下。

　　转眼间，官兵又被石块砸倒了大半，大多却是伤而不死，绝望的惨叫听上去更让人心寒如冰。

　　艾万年招架不住，只得在亲兵的簇拥下跑回山脚，山下的大火烧得正烈，再也没有了惨嚎地声音。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和烧糊后的臭味，让人闻到，忍不住想把三天前吃到肚里的东西都吐出来。

　　艾万年脸色苍白若死，只觉得心中悲痛，无以复加。忍不住仰头怒吼：“匹夫，有能耐明刀明枪和我们打上一仗，这样施展阴谋诡计，算什么好汉！”

　　只可惜他的喊声，别说山上的人不可能听得到，就算他身边的人，也没有人响应。兵不厌诈，能施展“阴谋”，减少损失的时候，谁会傻到去和敌人硬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