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风暴将临

　　三天，在百春阁中的三天，对于爰夫来说，有如三年地狱时光一般。

　　她刚刚哭着帮那个被欺凌的女孩清洗完伤口和污迹，又被师傅扔到了衣柜中，亲见了一幅又一幅令她作呕的场景。

　　有时候女子是被捆绑着的，有时是被吊起，有时一边被男人欺负，旁边还有一个人看着……

　　在这不断进行的一场又一场狂风暴雨后，她逐渐知道了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可是她不解，那个肤若凝脂，柳叶弯眉，白衣飘飘的百春阁中的头号花魁白芙蓉，竟然是个男子吗？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妖姬，可为什么褪去衣裙，胯下……

　　她问师傅，师傅说他本为男儿身，却认为自己是个女子，本来家中也曾是富甲一方的大户，本不需要卖身来这里。可他只想做自己，只想做个女子，就舍弃了家族，舍弃了一切荣华。

　　只因为这里接纳他。

　　不懂，她不懂，这个人只为了想做自己，就舍弃了一切，包括尊严吗？

　　师傅冷冷地说，在你成功，在你成为一名强者之前，除了你自己，世人不会在乎你的尊严。

　　她握着小拳头，不愿相信。

　　第一次，她不愿相信师傅的话。

　　低头看着个子刚刚到她腰间的爰夫，师傅拉着她来到了兔爷住的地方。

　　这三天中，她由刚开始的惊慌无助，只能泪流满面地从衣柜中爬出，逐渐开始能够冷眼旁观冷静思考，现在已经能够神色淡定地走出衣柜。

　　直到最后她亲自派人，**爰夫身她身为女子应该了解的事情时，女孩也坚定冷静地听着。她必须让爰夫知道，这个世界对女子有着先天的不公平，她如果想要扭转自己的颓势，就要对此无畏无惧。

　　真正聪明的女子，不会一头扎进乐观光明的幻想，而是应该睁大自己的眼睛，好好看一看这个真实的即肮脏又美好的世界，然后听起胸膛迎向前去。她一直在派人暗中除掉了很多欺凌霸女的恶人，却没有办法阻止这样的烟花巷继续以合理合法的理由存在，所以她选择进入这里，管理这里，阻止更无人道的事情发生。

　　既然事情已经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后面的事就交给这个守护她的人吧。她能教给她如何是真正的阴暗，如何防止自己被伤害，如何去挽救那些被伤害的人，却不能教给她真正的爱情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如果可以，她倒希望爰夫可以避开那爱情的风雨。现在的她已经背负了太多巫族族人的期待。

　　可是她已经踏入了他们布好的棋局。

　　她会成为他们操控的傀儡，还是主宰他们胜负的关键？

　　一切仍不得而知。

　　今日，是皇宫举行盛大国宴的日子。

　　从昨夜到现在，宫人们一刻未停地布置准备这今日皇宫盛宴的所用所需之物。巫妖两族和南蛮部落的首领今日齐聚皇宫共议和平大计，这真是盛况空前百年一遇的重大之日。故而，青龙宫中的杂役，宫女，太监两天中都只睡了两个时辰，脚步不停地在各个宫殿内穿梭，手中的盘子，瓜果点心，茶杯酒盏都要一应俱全，清点成数。

　　宫中的琉璃瓦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地炫目，宫殿内的香花紫檀也被一边又一遍地盘擦，光亮若隐若现。远远望去青天金瓦，皇宫一个个金黄璀璨的琉璃瓦尖相依而列，鳞次栉比，辉煌宏大。细看去，每个飞檐上的金龙也昂首挺立，吞珠飞天。

　　万事都已准备就绪，只等待主角的登场。

　　爰夫远远望向青龙皇宫的金色琉璃瓦，牵着兔爷的手，走在回杏林堂的路上。一路上兔爷走的很快，仿佛害怕师傅再将自己追回去一般。

　　“兔爷，你这几天也住在百春阁吗？”女孩转过头，问兔爷。

　　“嗯。”

　　爰夫抬头望着兔爷，他不再同往时般开玩笑，面有所思，步伐急切。自从第一日兔爷来找过自己后，就被师傅赶出了自己住的屋子，被安排在了另外的地方，整整三天都没见过他。当日她明明看见翠姐姐也跟着来了，可她也没有留下，跟着兔爷一起出去了。三天不见，爰夫本想和他多说说话，可见他根本不想说话，头也不回地拽着她走。

　　他们不像是回杏林堂，更像是在逃跑。

　　“兔爷，你怎么走这么快？”跟在兔爷后面小跑的爰夫有些微喘，仍然拽着兔爷的手跟着跑。

　　“今日会有大事发生，我们要快点回杏林堂。”兔爷见爰夫跑得累了，一把将她抱起，开始狂奔。

　　又一次回到了杏林堂，三天的魔鬼训练后，这里俨然成了世外天堂，安逸宁寂。

　　爰夫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坐在椅子上不知如何是好。三天没有习舞，她一时还有些不习惯，随手翻起桌子上从翠姐姐借来的医书。想起了土豆，他这三天还是同往常一样在杏林堂出诊吧？

　　她转头看兔爷，从他一进屋就开始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听着什么，还不让自己说话。最近兔爷越来越古怪，问他怎么了也不同自己说。她呆在屋中无聊，推开门，向土豆的住处走去。现在已经是午时，每天土豆都会回来吃饭，现在他可能在屋子里吧？

　　推开门，她顿时惊讶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土豆鼻青脸肿地躺在**上，右手臂上还缠着绷带，闭着眼睛生死不明！

　　“土豆！土豆！”她立刻扑上前去，晃动着他，只见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受伤了？”

　　土豆望着三日未见的爰夫，她脸色有些苍白，这三日她被老婆婆带走究竟经历了什么？

　　不过他没有像以前见到爰夫一样微笑。他撑着病痛坐起来，胸口断裂的肋骨有着锥心的疼痛，他推开爰夫，冷冷地说。

　　“你不要再来找我。”

　　爰夫愣住，土豆是她这三年中最要好的朋友，自己离开的这三天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神让她觉得寒冷，带着从未有过的疏离。

　　爰夫被婆婆带走那日他在济世堂出诊，最近济世堂的病人越来越多，他忙了一天才回到杏林堂。在杏林园中竟然没见到爰夫也没见到老婆婆，爰夫的住处也息着灯。后来找到被婆婆赶回来的孔翠才听说爰夫被婆婆带到了百春阁。

　　孔翠和兔爷闯入百春阁后，本来想和兔爷一起留下，结果婆婆只应允兔爷留下，却将她赶了出来，说济世杏林堂现在正是忙碌的时候，她不能擅离职守。

　　知道婆婆总是行事诡谲，这次竟然带爰夫去那种烟花之地，他在外出诊见多识广，自然知道那是做什么地方。而且土豆听了孔翠描述的爰夫面色惨白的模样，便知道婆婆一定让她见了些什么。婆婆历来行事泼辣，不知道她会不会让爰夫……他越想越不安心，便也追去了百春阁，结果却被百春阁的守卫阻挡在外，死活也不让他进去。

　　想见爰夫心切，他便硬闯。可百春阁的守卫都是青麟殿中受过专业训练的打手，即使他现在已经不像以前似地弱不禁风，可他除了每天扎马步，完全不知道武术的套路。面对这些打手只有被打的份，即便他亮出吴老的名字，说出自己是自己人，这些打手也完全不留情面，拳头更加劈头盖来地袭来。

　　被打得半死的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躺在百春阁外**。众人见到也只是绕道离开，百春阁的人，他们惹不起。

　　这**，他不比爰夫好过多少。这三年自己拼尽全力学医师成又怎么样？在济世杏林堂他是病人追捧的名医的首席大弟子。可他还是不能保护爰夫，面对这样的暴力，他毫无还手之力！可是那个男人，那个一直守护在爰夫身边的男人却可以，他的力量让吴老也感到畏惧。只有成为强者，才有资格守护在她身边吗？可是……

　　弱者，他仍然还是弱者！

　　三年前，他跪在街上仰视着众人的时候，从他们或怜悯或同情或鄙夷的眼神中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自己。小小的他便暗暗发誓，绝对要成为强者！

　　三年的勤学苦练，他坐在济世杏林堂的医台后，从病人迫切的眼中看到了他们对自己的敬仰羡慕。

　　可是现在他面对暴力时，从打手们的眼中，从路人远离的目光中，仍然看到了同三年前一样，那时可怜，鄙夷的神情。

　　他，还是弱者！

　　第二天，孔翠见他没来杏林堂出诊，便来寻自己，发现他已经昏迷在百春阁外，便叫来人把他抬回了杏林堂的住处，又为自己包扎了伤口，肋骨断裂，右臂脱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无数。三天，他只能躺在**上一动也不能不动，动一下，骨头断裂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

　　三天，他躺在**上，想了很多。之间吴老和不氏爷爷曾经来过一次。他知道，青麟殿的规定无人可违背。他硬闯百春阁，就是违背了规定，所以吴老也不会对打手们做任何处罚。不氏爷爷的话，哪怕他被打得只剩一口气，都能叫阎王把他从鬼门关踢回来。

　　他不怨怪任何人，只恨自己的软弱。

　　所以，他恳求吴老，收他为徒，教他武功。

　　吴老说，收他为徒可以，不过他要成为青麟殿的杀手。他说：

　　医者，仁心。仁心，才能济世。

　　杀手，无心。无心，才能无伤。

　　杀手最危险的就是有一颗仁爱之心，所以他要将心中的仁爱舍弃或隐藏。

　　他无法舍弃仁爱之心，因为他已经体会到仁爱的温暖，这是他活着的希望。

　　所以他选择隐藏。

　　只要他能成为强者。

　　为了守护自己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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