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起 第三章

　　冬日里山上没什么好看的风景，易洛在山上转了一上午，把以前最常去的几个地方转了个遍，发现自己本质上和以前并没有区别，依旧胆小，依旧孤单。站在北山的悬崖边上，易洛看着十年前自己没敢走的那条小路，如今更没有胆量走了，三十多米的悬崖在这里倒角，突出的山脊就是下山的小路，上面被山民们踩出的痕迹清晰可见。易洛望望下面，这种川西北地区的典型地貌，中低山间小坝子，如果是在春天，满山的野花和山下的油菜花争艳，才是不可多得的美景，记忆里，自己和她曾经一起在那个时节爬过山，不过她明显没有什么兴致，山风凌冽，差点没冻出病来。

　　待易洛下山，已经快一点了，突然记得昨天林薇说要请吃饭，自己好象应该打个电话去吱一声。

　　“喂…”

　　“易洛？现在在哪呢，我都快饿死了，我们都在等着你呢，快来，平州宾馆二楼203包厢，真是的，你就没把我的话放耳边呀？限你十分钟内到，挂了！”

　　易洛听着电话里的盲音，摇摇头，这丫头可不那么容易生气，不过是给自己施加点压力。小城不大，不过作为曾经的县城，规模还是不小的，易洛十分钟刚好赶到，一看时间，正好一点。

　　刚一进门，面前就是一个大杯子：“哼，居然无视我请客，罚一杯。”

　　自然罚的是饮料，易洛不喝酒，也不抽烟，当然更不会去赌博，总之，五毒不沾。易洛接过杯子一口气把这大杯橙汁全喝了下去：“好，自罚一杯。这位是？李世安？”

　　林薇一把拉过男人：“我说嘛，你们一个初中出来的应该认识。我的老公，李世安，现在和我一个公司，不过嘛，是我的下属，哈哈。”

　　易洛伸过手去：“想不到啊，你小子得话，我可就放心我这位前同桌的生活了。”

　　李世安拍掉易洛的手，然后一把抱过易洛，用手使劲在他后背拍了几下：“骆子，想死老子了。”

　　林薇恍然：“原来你们以前关系还不错啊？”

　　“他么，你老公以前是我同桌，哈哈。”

　　“基本上，我踢前锋他负责给我传球，不过我印象里，他就没传准过几次。”

　　易洛以前踢过足球，不过水准实在太低，被完虐的类型。李世安算得上是初中时候为数不多合他胃口的人，不做作，也不吐露锋芒，做事很稳当。易洛对他可是知根知底的，知道林薇是嫁给他后，衷心祝愿两人能够白头携老。

　　“易洛，现在还是不喝酒吗？”

　　“喝啊，我现在可是海量！”

　　“噗嗤！”一声轻笑传来，易洛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其他人，一身白色的大衣，长发及腰，一双眼睛很是明亮。易洛觉得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林薇用手在易洛面前晃晃：“喂，回神啦!”

　　易洛白了她一眼：“这位，你还没做介绍呢。”

　　不料这句话让几人一时愣在那，林薇如同看大熊猫般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易洛并没有任何假装的痕迹，不由叹道：“我说怎么昨天我说霜儿的时候，你根本就没什么动作，原来你已经忘记她了呀。”

　　霜儿？陆霜？易洛无法把这个女子同记忆中的印象联系起来，张张嘴，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怎么，不记得我啦？我叫陆霜，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女子大方地往前面一站，一脸笑意。但是易洛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悲伤。悲伤？

　　易洛下意识伸出手去：“你好。”然后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林薇悄悄拉起李世安，溜了出去。

　　“我们，十年来第一次说话吧。”

　　“嗯。”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好。”

　　陆霜脸上的悲伤似乎要蔓延：“十年了，你说的前三句话，加一起都不到5个字…”

　　易洛抬头，看见她无力地靠在沙发上，脸上两行泪水流了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的心里完全是一片混沌。她的眼里，为什么会有悲伤，为什么会流泪呢？易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东西，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易洛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闭上眼睛，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心情。

　　“第五个字。”陆霜轻抹掉眼泪，神情虽然不好，但是稳定了下来。

　　“额…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易洛很坦然，他不明白的事情多去了，当然了，能够喜欢一个人十二年，而且在被冷冻后依旧暗自喜欢十年，易洛曾经无数次试图去说服自己，但是都失败了，见到任何其他的女孩子，都找不到那种心跳的感觉。易洛在写了那封信之后，虽然两人形同陌路，但是易洛看到她的时候，心跳会骤然加速，完全就压抑不住。陆霜并不漂亮，身材偏瘦，脸稍瘦长，几颗小痣分布在脸上，眉毛上还有一道小疤，唯一出色的是那双清澈地仿佛要净化一切的眼睛。

　　“我们以前，似乎有很多话题，也有过共同的目标。”

　　易洛情绪渐渐好转，看着天花板道：“是啊，我们以前，曾经说过永远是朋友呢。”

　　“可为什么你不理我呢？”陆霜的情绪激动起来。

　　易洛谔然：“我不理你？我什么时候不理你？”

　　“十年前，高二之前，我们还一起上了三天课，不是吗？那个时候，为什么你就不理我？我多少次从你的桌子前面走过？可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易洛觉得这个世界很有趣，完全不在自己的理解之中，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很荒唐，易洛沉默着，任由她说下去。

　　“我记得，你说，学校离家近点好，所以你宁可来小城念个普通高中，而不愿意去国重，但是后来，我念着省大，你却远走到东北，离家三千里，方知故乡暖，这是你大学四年QQ的签名吧。”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不再理我，难道，你写给我那封信之后，在我们还仅仅是高二，我就应该答应你吗？可我又怎么能保证，两年时间，而且是最重要的高二高三，我们不会迷失方向呢？而且…学校管理那么严格，我们真的能维持那么长时间的感情吗？”

　　她怔怔看着易洛，后者半晌才道：“你是说，那时候的你，也是喜欢我的？”

　　“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易洛心说，我情商就45，能感觉到吗？“那为什么，那时候你不明确告诉我呢？你可以有很多的理由，很多的借口来延迟答复，也可以有无数的理由来拖延时间，可是为什么你那时候会冰封那段感情？！是的，我是应该去问你答案，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么在我已经打搅一次的情况下，再去打搅你，难道就不会打乱你的生活吗？我害怕那时候影响到你，万一你因为这个原因影响到学习，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我记得有一次，你考试后一直感觉不好，后来有人说你的数学考得不及格，你哭了一晚上，我永远都记得那时候你无助的眼神，我绝对不愿意那样的眼神再次出现。”

　　“难道你不主动和我说话，就没有影响到我了吗？我们多少次在校园里迎面走过，如同陌生人一般，甚至和同学聊天都不会停顿一下，可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的心真的好痛…我甚至不如林薇在你心里的感觉，至少她能够一直让你承认她是你的好朋友…”

　　“我何尝又不是这样想的呢…”易洛突然惊醒，自己…似乎在寻找着理由来说服自己，是她错了，而自己是对的。自己真的很在乎她吗？为什么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去指责是她做错了?易洛突然间心头大乱，如果是这样，自己这十年的迷惘难道真的就是划了一个圈，滑向了其他方向吗？易洛心里很复杂，他感觉到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自己曾经很多次幻想这个情节，但是真正到来的时候，易洛猛然发现自己变了—自己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只是慌乱不安，而没有以前那种心跳的感觉！

　　“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吗？”

　　沉默弥漫着房间，一片寂静，良久，易洛才道：“不会了。我想，我们都需要静一静，似乎，我们并不是喜欢着对方，也不是在乎对方…在乎的，是自己心中的影子，我们喜欢的，不过是十年前的对方，而不是现在的你我。”说完，易洛起身，尽力让脚步稳定，走出了房间。

　　林薇和李世安站在楼梯旁，看到易洛出来，才走了过来。四个人说起来都很熟悉，林帏自然不会去偷听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就如同自己小两口说话不愿意别人听一样。“易洛，怎么你出来了？你们，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叙叙旧，闲聊了几句。林薇儿，我有事得赶回去，真对不起了，不能陪你们一起吃饭了。以后有机会来驿水，我请客。”易洛留下愕然的两人，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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