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池狱
千奇百怪的死亡 | 作者:公子桐 | 更新时间:2017-05-02 08:47:10
推荐阅读:
我有红色的皮毛,就像仇人喷涌出的血液,我有黑色的眼睛,那是临死之人眼中深不见底的绝望。满是恶念的心灵是我的温床,报复憎恨是我的美食。我游荡在光怪陆离的世界,寻找一个又一个的目标。我是恶,以盛放在人心中的恶之花为食,邪念越重,恶念越深,仇恨越弄,恶之花就更美味。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只了不起的恶,像我的前辈们那样,掀起腥风血雨,餍足的饱尝美味的恶之花。我们撩拨起人与人间的仇恨,我们催化国与国之间的冲突,我们让民族与民族相互残杀……
“你多少岁,他多少岁,你咋好意思跟他计较,他还是娃娃,你要原谅他啊。”一个水桶腰的恶妇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护在身后,指着面前一个青年大声的说着,这种污言秽语生殖器随着唾沫从她口中喷出:“娃娃有错,要教,你骂他做什么,我看你也是有文化的人,咋个做事情这样子呢?”
恶妇越说越起劲,可是她嚣张的态度却和话里的意思对不上。究竟做错事的,是孩子还是青年?
恶妇满足的将青年训了一通之后,拉着自家孩子回家去了,当青年想追上去索要赔偿的时候,恶妇又骂道:“赔?赔啥子,我听不懂,我给你说,我们没文化的人就是这样。”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小男孩得了母亲的襄助,趾高气扬志得意满,悄悄的挑衅青年后,跟着走了。
青年犹自愤愤,旁边有人劝:“你不要气,那个女的你不要惹她,她有高血压,等会她往地上一躺,你还要吃亏。划不来的。”
青年看着自己自行车干瘪的轮胎,无可奈何的推着走了。他叫何进,是春蕾小学新招聘的老师,现在学校还没开学,老师们却已经提前到学校报到了。今天上午,他将第二天开学所需的东西并新学期前几天的教案准备好后,去学校附近的苍蝇馆子吃了一碗面,出来就看见小男孩在拿小刀扎轮胎。他本想教育下孩子,却没料到反而在孩子的母亲处吃了一顿教训。
恶已经有十多天没吃上东西,颇有些饥不择食,它目睹了何进今天的遭遇,勉强决定跟着他,想试试能不能挑拨何进去杀掉小孩让自己充饥。
新学期开始了,何进负责教授英语。学校从三年级开始给每个班每星期开两节英语课,一月一次外教课,何进负责的就是三年级一班、二班。
“起立,敬礼,老师好。”随着孩子们整齐划一的问候,何进开始了三年级二班新学期的第一节英语课。让孩子们坐下后,何进开始给学生做自我介绍,接着又让学生们依次介绍自己。
“我……我叫王宇天,我擅长的科目是体育。”王宇天把头埋得很低,唯恐新老师看到他的长相。
何进见王宇天这样,有些奇怪,但是这是第一天上课,他摸不准学生的脾气,也不做深究。全班二十九个学生都做了介绍后,何进准备开始讲课。少儿英语与应试英语、商务英语有着很大的不同,它更注重趣味性和启发性,课业负担也很轻,何进又年轻,所以课堂上呈现出一种原生态的活力。第一节课上下来,全班同学基本认可了何进这个新老师,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王宇天。
王宇天就是在开学前扎破何进车胎的那个孩子,自从再见了何进后,他一直忐忑不安,唯恐何进认出自己,伺机报复。就这么惴惴不安的老实了几日,王宇天发现何进似乎没有认出自己,渐渐的也就不怕了。王宇天是个胆子很大的男孩,加之他妈妈是有名的泼妇,所以自幼便是个魔王,虐待动物,破坏公物,欺压小朋友,凡是在他的年纪可以做的缺德事儿,他一样也没有落下。在学校里,他也是个让老师头疼的孩子。也不知他从哪里得到的观念,他上学交了钱,老师的地位就应该和餐厅的服务员一样,没什么值得尊重的,因为王宇天不懂得尊重老师,所以老师也不喜欢他,加之他上课总是讲小话,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扰乱课堂秩序,不服管教。他的妈妈又和他一个德行,惹人厌恶,所以在老师们的有意无意引导下,区别对待下,王宇天非常明确的感受到,他在学校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因此他开始不断的逃课。
何进不是没有认出王宇天,但是出于身为教师的操守,他认为自己不应该和一个孩子计较,所以装作没认出来,因为王宇天的课堂表现,何进对他感到越来越厌恶,为了避免自己出于对王宇天的恶感而去惩罚针对学生,何进对王宇天往往采取包容怀柔,可惜王宇天没有明了何进的苦心,在确定何进不会报复他后,他开始在英语课上不停的捣乱,比其他课上更为恶劣,经常让何进的课上不下去。
何进感到很无奈,他做教师的经验还不够丰富,对教育事业还存在着幻想,他不肯承认他对学生抱有厌恶的感情,而想通过否认来无视这种人类正常情感的存在。王宇天让他感到麻烦,讨厌,无奈,厌恶,每次上课只要看到王宇天在交头接耳,扯女生头发,发出怪叫,那种憎恶的感情就越来越浓烈。
一直在何进身边埋伏的恶敏锐的感觉到了何进的变化,这个天真的,爱幻想的青年身上质朴善良的一面和被王宇天撩拨起来的憎恶在他心头天人交战的好笑场面,常常让恶笑破肚皮,这也是恶在长期饥饿中的唯一乐趣。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恶一直处在一种半饥饿的状态,精神不大好。他也不敢去别的恶的地盘觅食,其他的恶兽比他强大多了。
“那个孩子……不存在就好了。”
9月的南方,天气还很炎热,何进在租来的卧室里消磨周日的下午,他才冲了一个凉,坐在椅子上发呆。恶蜷在一本牛津高阶英汉词典边,对何进慢吞吞的态度感到有些焦躁,它决定帮何进一把。
“那个孩子不存在就好了。”恶飞到何进的耳边,悄悄对何进说,那声音竟然和何进的一模一样!何进被这话吓了一跳,他从椅子里跳出来,警惕的左右查看,惊恐的捂着自己的嘴巴。
“我,我说了什么啊!”何进恼怒的责备自己,一个老师,怎么可以希望他的学生不存在呢……这个隐秘的愿望何进从没有宣之于口,甚至从没有发觉过它的存在,乍一出口,吓坏了何进。
为了平复自己的情绪,何进坐到电脑前面准备看新一期的美剧。QQ在右下角弹出本地新闻,何进漫不经心的瞄了一眼,然后关掉。“暑假本市共有十七名中小学生溺亡。根据有关部门统计,今年暑假共有17名中小学生下河游泳遇溺死亡,加强学生安全教育刻不容缓。”何进浏览了一遍新闻,不过是些老生常谈,要求社会和学校注重学生的暑期安全,加强教育,文章末了说了一句:“家长也应更加注意暑期孩子的去向,防患于未然。”
看完新闻,何进苦笑,哪怕放了暑假,作为孩子监护人的家长也不该自己对亲生子女的安全负责么?小南河……不就是学校附近的那条河么?
何进就职的春蕾小学处在丰收乡镇上,学校旁边就是小南河,名字里虽带个小子,其实却甚是宽广。它承担着永丰乡流域里灌溉、泄洪的作用。从春蕾小学沿着小南河往西北方向走大约一公里,就是红星水坝。当何进发现自己在特意留心水坝位置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星期二下午一点半,三年级二班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课。休息了一个周末,何进精神还很饱满。大多数孩子在幼儿园已经学过一些英语,自己也参加过学习班,所以何进预备今天将字母过一遍之后,开始学习“thisis”句型。上课铃响起,何进提着录音机和教具走向三年二班。教师办公室在教学楼的尽头,出了办公室右转,一次是三年一班、二班、三班和四班。何进一出门便看见王宇天伸出脑袋在教室的后门探出头东张西望,看到何进的人影立刻就缩了回去。
“真是没有家教啊。”恶又在何进的耳边厮语。
一看到王宇天,何进的心情就很坏。上周为了王宇天破坏课堂秩序,何进硬着头皮请了王宇天的妈妈来学校。王宇天的妈妈周丽足足迟到了一个小时才到学校,在办公室等了何进三分钟后,表示自己很忙,硬生生打断了何进给一班的课。何进无法,把王宇天在学校的表现告诉周丽,周丽虽不像上次在路上遇到那样满口污言秽语,却一样的满不在乎:“小娃娃嘛,就是皮一点,长大了就好了。娃娃送到学校,就是喊老师教的撒。”何进与周丽无法沟通,只得作罢。
从办公室到教室,只有小小的一段距离,但是何进却觉得走得艰难,想到王宇天会如何在课堂挤眉弄眼的挑衅,何进就想扔下手中的粉笔,将王宇天狠狠的揍上一顿。
“Goodafternoon,everybody.”
“Goodafternoon,teacher.”整齐的问候里,非常不和谐的出现了王宇天捏着嗓子,怪腔怪调的声音。几个调皮的孩子听见,跟着像老鼠一样吱吱缩在座位里笑。何进手里拿着粉笔的手藏在讲桌后,轻轻的一声,完好的粉笔被掰成了两半。
“sitdown,please。”何进努力无视教室里那鬼鬼祟祟的笑声。
“嗙!”,教室里一声巨响,随即一个女孩嘤嘤的哭起来“啊,呜呜呜”,何进过去一看,小女孩坐在地上,捂着屁股和脑袋,哇哇的哭着,她的凳子被挪到了一边。
“王佳佳,碰到哪里了,给老师看看。”何进见学生哭,忙让旁边的女生把王佳佳扶起来,关切的问道。
王佳佳脸上挂着泪,委屈的对老师说:“老师,王宇天把我的凳子搬走了。”因为王佳佳倒霉,坐在王宇天前面。吃了很多苦头,比如被剪掉头发,背上贴上写着骂人的话的纸条,比如忽然被王宇天在背上重重的打一拳等等……
“王宇天,你为什么要欺负同学!”何进强压着的怒火,被王宇天撩拨起来。头一遭用这样严厉的口吻训斥学生。为了隔绝王宇天和其他几个调皮孩子,王宇天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左右和前面,坐得都是家教很好,腼腆的女生。几个女生对王宇天早就心怀不满,此时都怒视着他。
被何进怒斥的王宇天有一点点的怕,但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加倍的做出桀骜不驯的样子:“凭什么说是我做的,你有什么证据,凭什么。”
看到王宇天抵赖的样子,何进觉得很累,他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只压着火对王宇天说:“到教室后面罚站!”
“方丽娜,你扶着王佳佳,我们去医务室看一看。”何进走上讲台,对全体学生说:“同学们先自习。”说着便和方丽娜一起带着王佳佳去医务室。
“就一会儿,不用找其他老师代课了。”恶对何进说。
是啊,一会就回来了,先去医务室吧。何进觉得这想法很有道理,带着王佳佳匆匆离开了教室。
看着何进下楼的身影,恶邪邪的笑了,它回到教室,看到心不甘情不愿的王宇天恼怒的憋红了脸。真是可爱的孩子,明明是他干的恶作剧,却可以因为没有被当场逮住没有证据,感到自己受了冤屈,进而愤怒不已。总能遇到王宇天这样的人,让恶觉得这人间真是有意思极了。
“逃课算了,反正在学校里呆着也没意思。”恶用王宇天的声音在他耳边喃喃低语。教室里学生们交头接耳,嘈杂的环境让王宇天以为那是自己的决定。看着几个转头回来嘲笑他的同学,王宇天更加恼羞成怒,他冲着同学狠狠的吐了唾沫,摔门离开了教室。对于逃课和偷跑出学校,王宇天早就轻车熟路。他怕碰上老师,所以选了离楼梯还要远些的楼梯,路过三班和四班,两个教室都关着门,这是绝好的机会,王宇天弯腰一溜小跑便下了楼。跟着从花园去了后操场,他借用树木做掩护,到了食堂后面,在垃圾桶上垫好几块石头,轻轻一窜就上了墙,出了学校。
王宇天从学校出来,本想去台球室看人打台球,想起班主任曾经揪着他去跟台球室老板打招呼,说是再发现王宇天进台球室,就要去举报,自那以后,王宇天再也进不了台球室的门了。
天气很热,王宇天想吃冰棍,摸摸口袋里却没有钱,他懊恼不已,想学高年级的学生去找低年级的要钱,可是他是逃课出来的,这时候在外面根本没有学生。
“干脆去游泳算了。”明晃晃的太阳晒得王宇天发晕,恶的怂恿一出口,他立刻就以为是自己的打算,干脆的采纳了。
何进从医务室回到教室,见王宇天不在,有些心虚。红星水库,每年5月到8月蓄水防洪,9月开闸放水,9月5日,15日,25日下午,开闸放水。星期天的下午,何进也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从网上查到红星水库管理方的电话,打过去问道了这些东西。今天是9月25日……
当何进听到王宇天的死讯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那时候已经放学,何进将三年二班的几个孩子留下来补课,没有离开学校。这几个孩子因为以前没有学习英语的经历,所以课程上落后其他学生,加上课堂上总有王宇天捣乱,何进需要不停的维持纪律,所以不但课堂质量,连课时都不能保证,为了让他们赶上平均进度,何进只有把这几个差一点的孩子留下来补课。
何进听到王宇天溺死的消息时,紧张得手脚冰凉,他对一个生命的骤然逝去感到惊讶。但是等周丽和丈夫带着王宇天的尸体在学校门口开始摆灵堂时,何进心头的恐慌开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如何危机公关,让这对夫妻停下这样不理性的行为。
“这件事,学校有没有责任,有多少责任,是否需要赔偿,我们走司法途径。”春蕾小学的校长赵凯光看着学校门口的灵堂很头疼,对于周丽提出的20万赔偿也很头疼:“你们不能干扰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我们已经报警了。”
周丽坐在地上,垂着地哭闹:“王宇天啊,我的儿啊,你咋就死了啊。我的儿啊,我活不下去了啊。”
周丽的丈夫王军听说校长要走法律途径发了怒,他揪着校长的衣领子说:“娃娃是在上学期间出的事,你们难道没有责任,不该赔么?你们不赔,我这个灵堂就天天摆在这里。”说完把赵凯光推开,对周围围观的人说:“我的娃娃好好的上学,怎么就淹死了,学校老师到底管不管事!我儿子死得冤,老师就该给他抵命!”
丰收乡幅员不大,镇上村里住的都是几辈子的老邻居,对于王军家的事,也都是知道的。出人意外的是,这一次他们并没有附和王军,反而是用一种看笑话的态度看着两夫妻的哭闹。
跟着记者来了,周丽又是一番的痛哭:“我们都是没有文化的人,不懂法,娃娃是在学校出的事,学校就有责任,未必我们娃娃都死了,他们不该赔么,出于人道主义,也不能这样。”
记者又要采访赵凯光,却被王军给拦住,好容易赵凯光和记者说上话,两人便进了学校办公室。赵凯光给记者道了辛苦,安排了记者的晚饭,又让教务主任送上了红包。记者表示今晚的事,一定会不偏不倚的报道后走了。送走了记者,赵凯光给镇长打了电话,跟着联防队员就来撤了灵堂,周丽夫妻治安拘留,关了七天后才放出来。
周丽夫妻不服,表示要上访,接着又因非正常上访被遣返。他们夫妻多次想要把事情闹大,无奈却因平时人缘实在太差,而被他们家儿子欺负过的小孩又太多,终于双拳难敌四手,苦主变成了过街老鼠。
何进看到周丽夫妻黯然的从派出所出来的身影,知道自己不会被他们报复后,轻松的笑了。晨光熹微中,他心口绽放出一朵小花,那是他的恶之花,虽然很小,但是恶也不嫌弃。
“小是小了点,但是很精致。”恶一口吞掉恶之花,凑到何进的耳边说:“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打开奔向悬崖的栅栏,然后闭上眼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