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隔花荫人远天涯近（中）

　　第一节

　　天空，依旧是暗着的，但是东边已开始微微有几分白光，黑色与白光相混合，似明微明。但除此之外，各处都是浓墨般的黑。宫廷中，是都有着灯火明亮的照着各处，看过去就与白昼也无多大分别。而殿内的灯火从窗内漏出去，像霜一样的落在地上，白茫茫的，盖过了原本就落在地上的月光。

　　仪龙宫，也依旧如往日的点着灯火，只是宫人比往日走动得频繁些，但没有谁会注意到这么多，也没有谁会想到此时本应该还在夫苑的新帝殷晟已经悄悄的回到了宫中，现在已经在乾辰殿里歇息着。

　　夜，在人们的安眠中渐渐消逝了，而黎明即将来临。而在宫城之外的厉王府中，下人们也已经渐渐起身开始一天的忙碌了。

　　“每日吃了做事，做完事睡觉，然后睡起来吃，吃完又继续睡觉……”带着极明显的黑眼圈的小翎子努力睁大双眼的在给自己的主子整理衣袍，还一边嘟嘟哝哝的。

　　“爷，这是什么日子啊！”整理好衣袍后，小翎子还做结语一样的感叹了一声。

　　“感叹给本王一边去，还有闲情感叹，你的日子过得悠闲了是不是？！”然而显然也没睡够的厉王殷栎也没好气，虽然脸上也有黑眼圈，但是小翎子看上去像个大熊猫傻乎乎的，而殷栎的却显得多了一丝男子的气势，居然使得人看来英姿不少。

　　“明明都是黑眼圈，为啥奴才和爷您的一比，奴才就像个小丑一样？”镜子前，小翎子嘟嘟哝哝的依旧在抱怨着，满是幽怨的眼神落在殷栎脸上。

　　“去去去……一边去。”殷栎依旧没好气的像挥苍蝇一样的挥开一旁凑上来的小翎子的脸。

　　“对了，昨天交给你的那份名册你摆哪里去了？”看着小翎子准备收拾东西出去，殷栎想起公事，便问道。

　　“啊？爷，您说的是哪份？”

　　“哪份？本王昨天只给了你一份名册。就是登记着如今各地现任官员地名册…………”

　　“啊！”听得这话。小翎子地熊猫脸变成了苦瓜脸。

　　“啊你个头。大清早地你鬼叫什么。本王不是让你昨天整理这份名册地么？正好如今皇上也回宫了。可以将名册呈上去。你该不会是……”

　　“爷……”小翎子可怜兮兮地望过来。眼睛一眨一眨地。像只小狗。

　　“干吗。别浪费时间。你到底是没整理。还是名册没带回来。放在检察厅里了？还是……”

　　“爷。奴才昨天忘记和您说了。昨天奴才饿地头昏眼花地时候脚一软给摔了一跤。正好那时手上拿着地就有那么名册……”

　　“恩，然后呢？”

　　“而且摔的那个地方旁边有个水池子，那名册就，就飞进去了……然后，然后……”小翎子结结巴巴起来，怯怯的抬头看了一眼殷栎的脸色，然而殷栎脸上神情淡淡，有的不过是深深的倦意，怒气一点也没看出来，小翎子也只好半放心的继续说着那情况。

　　“然后奴才一看，那名册被水都浸软了，名册上的字迹大多都模糊不清了。”

　　“很好。”殷栎听后神情也是淡淡的，真的没半点怒气的样子。

　　“爷？”而听得这话，小翎子反而觉得心中更加忐忑起来，怯怯的唤着自己的主子，担心自己的主子是不是被气坏了才如此。

　　“名册没了就没了，这份名册检察厅也只有这一份，你重新弄一份就行了，看着办吧。”

　　“可是爷，奴才去哪里弄啊，奴才都不知道那些名字都是什么个样子的……”小翎子的声音都带了丝微哭腔，神情焦急起来。毕竟检察厅里的人都知道，没有备份的名册是更为重要的，若是损毁了就再没有了。而且这份名册是待会就要呈上去的，如今却被自己弄没了，惩罚是不用怀疑的了。

　　然而，殷栎眼睛看都不看小翎子，自己径自出了门，但是在门口忽地回头道，“真是不中用，不是说有怎样的主子就有怎样的奴才么，怎么本王却是如此运气不好，身边的奴才怎地这样的不中用。罢了，待会和本王去趟驿馆。那昨日送名册来的官员应该还没走，说不定他手上还留着一份名册……”

　　晨光微泄，从屋外照进屋内。那晨光便沿着门口站着的男子的身形描画着照过来，男子便仿佛周身散着光芒一样，那一刻有如天人，连唇角那微笑看上去仿佛遥远而神圣，那声音也听来似乎带着天人的气息，温柔而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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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京，东南边，驿馆。

　　这里离繁华的街市极远，四周安静的很。不过偶尔有卖花的女孩子提着花经过，口中唱着小曲，虽然那曲子不过是民间调调，曲调歌词并不怎么出彩。而且离得远了，那歌词听都听不见，只听得声音纯朴自然，但是在这个时候，能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由让人心情渐渐安静下来，仿佛尘嚣中的一切烦乱都消隐掉。

　　驿馆内，长廊的一边，院子里假山清水池，娇花细草，看来格外赏心悦目，仿佛不是什么驿馆，而是户人家的院子。

　　小翎子站在院子一角，身后树上开了一枝的花，白色的大朵大朵的花，小翎子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花，但是实在是开得极为好看，令人忍不住走过来了。风从身边经过，那花朵上剩着的露水便很巧的落在小翎子的脸上，清凉清凉的。

　　“今天真是悠闲，也不过赶着做这事那事的，要是这会儿还有点什么点心啊就更好了。”

　　小翎子听着那远处还依稀能听见的歌声，看着面前的美景，忍不住感叹起来。而这会儿，却听得听闻院门外有人声渐起，小翎子忍不住好奇起来，想知道这时候会有谁在哪里，但是望着望着，那人声依旧停留在院门外，并没有人进来。

　　小翎子感觉奇怪，加上自己的主子在屋子里和人谈话，自己不便在场，加上自己实在无聊，便慢慢朝院门走了过去。

　　然而，那人声已经渐渐小下去了，若有若无的。等到小翎子走到离院门不远的地方，依稀听得一个人道，“……请王爷放心。”

　　不会是这就走人了吧？小翎子心一跳，赶紧轻轻的往走廊上移，避免被人现。还好一时没人进来，而站在长廊上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小翎子还能看见院门外那走远的人的身影，只是，这个一身黄色衣袍被称为王爷的人会是谁，三王爷还是五王爷？皇家的这些王爷此时不都是呆在夫苑里的么……

　　然而还没得多想，只听闻身后长廊中有开门声，接着殷栎走了出来，脸上虽然神情淡淡，但是那疲倦之色难掩，看得小翎子都不免心疼起自己的主子来，然而那心疼的目光刚刚在殷栎身上停留不过一两秒，就听到自己的主子不悦的斥责声。

　　“看什么看，还不快准备准备进宫去。”

　　第二节

　　虽然已经是秋季，但是从夫苑回到殷京里，到了盛午之时，还是有着如暑天似的天气。是如此闷热的气候，不管是抬头还是低头都可以看见的是明晃晃的热烈的阳光，碧盈呆在殿上望着这阳光都觉得浑身热气。而且宫中绿树依旧郁郁葱葱，不过少了蝉鸣，故而多了几分安静。而在此时这安静得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氛中，殿中里点着的熏香的幽幽的熏着人，其余宫人都已经遣下去了，就剩着碧盈坐在软席上的，手指上拿着书读着，但是没读上几句，身后便忽地有人长臂伸过来，密密的抱着自己，那人的皮肤带着些微湿热的气息，黏着自己的衣裳。而身后，那人的胸膛挨着自己背脊，两人温度相融，微微沁出些汗，也融在一起。

　　“碧盈，朕要午睡会儿。”

　　那男子出了声，头便趴在碧盈的肩上。碧盈此时不过是用一根玉簪松松的别着，被男子头上的冠触动，便滑落下来，自己头上的长便如水一样的滑落下来，滑进自己的背后、胸前，梢微动便痒着人。碧盈受不住，刚要动手想将那别起来，那身后男子又出声道，“别动，别动呵。”

　　碧盈只好呆着不动，然而，眼睛一瞄对面的铜镜，就看见身后的殷晟自袖中拿出了一支簪子，然后将那长挽好，便将着簪子插在了自己的上，那脸上仿佛露出了几许满意的神情，看着稍稍一会儿，这才问，“如何，好看吧。”

　　碧盈自然看不清楚，只伸手去摸，只摸到一个簪子，簪身上不知缀着什么，手指触着，凉凉的。

　　——“这是什么？”碧盈缓缓站起来，向对面那铜镜处走去。

　　“玳瑁簪子。”身后的殷晟声音带了丝微倦意的应着。

　　碧盈听着这话，忍不住回头看了殷晟一眼，却见殷晟已经微微闭上了双目靠着软榻坐着。而自己上的这只簪子，便是是那日看到的玳瑁簪子。是当日回宫的时候自己曾在进贡的物品中看见的，初时见其玲珑精致不由得喜欢，但知道这簪子极为贵重后便没有再看，却没想到今日却已经戴到了自己的头上。镜子前，碧盈慢慢的看着镜中的那簪子，簪上用珍珠冷冷的精致的缀着，而且这簪子贵重就贵重在这珍珠不是普通的珍珠，这是南海里的珍珠，百年方能得一两颗。这珍珠虽然较小，但是它极为圆润，那珠身还并非晶莹的白，还透着微微的蓝色，暗处还能像夜明珠一样出淡淡的荧光来，极为美丽。

　　而软榻上坐着的殷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着镜前的碧盈。碧盈今日身上穿着的是件碎花青色长衫，因为天热碧盈贪图凉快，所以并没有穿外衫，只着单衫，那单衫极薄，贴在身上，那一行一动之间，气流浮动，单衫便一扬一落，仿佛水波缓缓漾开般，看着都是种享受。

　　“原来是这支簪子。”碧盈侧了头才看了会儿那簪子这才开了口说话，但是神情淡淡，语气淡淡，仿佛没有惊喜之情。

　　“怎么，不喜欢么？”殷晟坐在远处，看见碧盈脸上这表情不觉有一丝不悦。

　　“不就是一支簪子么。”碧盈懒懒瞥一眼过来，看到殷晟脸上的不悦，又加了一句。“不过，既然是皇上赐的，自然是不同的。”

　　而碧盈却不知道自己那懒懒的一瞥，看在他人眼里是如何的娇媚。殷晟慢慢的站起来并朝铜镜这边走过来，那脸上的凝重神情让碧盈吓了一跳。

　　“皇上，怎么？”

　　然而，问了却是没人回答，走近了的殷晟忽地一扬手，将那玳瑁簪子取了下来，那长便又落了下来，遮住了碧盈一小半脸。

　　——“这簪插在上好看，但是这样才最好看……”话没说话，那声音已经消失在了两人的唇舌间。

　　那殿门，消无声息的小小的开了个缝，漏了几分热气进来，又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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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仪龙宫面前的那宫道上，有人远远的缓缓的朝这边走来，那身上的红色袍子在阳光下极为显眼。

　　乾辰殿前，那前一刻将殿门关上的柯凡只留下当值的宫人在门外候着，便让其他的宫人先下去休息了。而这会儿，看到那远处走来的那身影，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自己倒是迎上去了。

　　“四王爷吉祥。”

　　“怎么，你不在殿内服侍皇兄，跑到这太阳下来迎接本王来了，真是辛苦你了。”

　　那红袍的男子看着迎上来的柯凡，脸上笑意和阳关一样，皆是灿烂无比，不过脸上那疲倦之色深深的，让人看上去有几分憔悴，使得那笑意也带着几分憔悴起来。

　　“呵，四王爷，皇上已经午睡，请您待会儿再来吧。”

　　“待会儿？！”殷栎有点不悦的瞄瞄那头上的太阳，又瞄瞄眼前的柯凡，那眼里的意思是指这样大的太阳还要本王来回跑两趟？！柯凡只得笑笑，刚想继续说些什么让四王爷打道回府，却见殷栎脸上笑容忽地加深，无比邪气起来。

　　“嘿，皇兄在里面做什么……你那借口拿去哄别人还可以，本王就免了吧。”

　　说着，殷栎的脚步依旧不停的往前走。

　　“四王爷，奴才怎敢对王爷您说谎，奴才说的却是实情。”说着，柯凡低下头去，一副诚实的模样。

　　“就算是这样，本王确实是不想来回跑两趟。”殷栎说着，脚步倒是停下了，然而，话却没停。

　　“皇兄躺下很久了么？”

　　“回四王爷，没多久，刚刚躺下。”然而，柯凡刚说完，便觉得不对劲，好像中了某人的道了。

　　果然，却见殷栎笑着道，“既然是刚刚躺下的，哪里入睡得那么快。这样就好，本王自己叫去。”

　　说着，殷栎的脚步又往前继续了。

　　“四王爷……”柯凡的声音有些无奈了，“您这不是为难奴才么？”

　　“本王不为难你，也请你不为难本王，如何？”殷栎也对柯凡如此的阻拦心生疑惑，又在阳关下走了一阵，身上热气深深，脸上笑容渐渐散去，已经有不悦的神情来。

　　“这……”柯凡听得这话，又看到殷栎脸上这表情，却还是不能让步，眼看殷栎已经要推门进去，身子立在了门前。

　　“你这是做什么？！”殷栎挑高了眉，笑意又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