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无月之海 第三话 六九记事

　　六九之堂中，一切依旧。

　　尽管六九之堂内没有什么光线存在，但对于阴世事务署的人而言，这可不算什么障碍。不说这些家伙，就算一个普通人，只要你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习惯环境之后，你就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的一切。白天与黑夜，这种概念与六九之堂无关。

　　它既是白天，也是黑夜。

　　他工作活动的时候，不会觉得光线暗淡。你疲倦安睡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太过明亮。它既不是白天也不是黑夜，它既是白天也是黑夜……这，就是六九之堂。

　　小猫咪的房间外，萧凛轻轻推开那扇紧闭的门。

　　房间中央的大床上，那个平时总是闹腾腾的小家伙毫无生气的趴着，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再也看不到之前的活泼……整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自从第五留音那件事情之后，小猫咪就一直维持着精灵体，这对她来说还有些辛苦，但她却怎么也不肯变化去。可能对她来说，维持这种形态既是种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对那个女孩的一种留恋吧。

　　惩罚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无力的看着朋友死去。

　　留恋与她的相遇，想要以两人第一次相遇的形态，等待下一次再遇。

　　“小猫咪~小奏……”凛轻轻地摇着她的身体：“起来吧，我准备了你喜欢的鱼肉干呢，你再不去的话，可就要被小离给吃光了。呐，起床吧……”

　　被子里小家伙将被子裹的更紧，一言不发，只有不时响起的低低抽泣。

　　“……小奏，留音也不希望你这样呢。”凛无奈的叹了口气后退出了房间：“虽然我找不到她的魂，但是我可以肯定，她会回来找你的，毕竟你们已经定下了约定，要相信她，就如相信你自己。”

　　萧凛有些伤脑筋的按了按头，走出房间：“晚上我给你做饺子，上次你喜欢吃的那种。”

　　藏在被子里的小家伙缩了缩，没有回应。

　　她知道，她知道小音不会想看到她这幅模样，但是……

　　她再也找不到小音了！

　　本来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就在小音死去之前，她在小音的魂中留下自己的印记，不管是小音去了哪里，不管她去了地狱哪一处，她都能知道！那时候的她虽然伤心，却没有失去希望，当小音再一次来到人间的时候，她就能找到她。

　　在她想来，小音只是与她暂别，在下一次来到新生的时候，她就可以陪在她身边。

　　世事总不如人意，她在小音魂中留下的印记消失。就算是拜托凛寻找，也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人间不存，地狱不在，彻底的……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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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几天前起，小猫咪一直就是这样，萧凛有些伤感，却可以理解。

　　第一次遇到自己的友人，第一次失去自己的友人……对于奏来说，或许太早了吧。

　　然，这次事情远远不是结束！

　　萧凛将小猫咪的房门带上，眼眸透着几分圣青色的光影。她又一次将自己的视界转换三个月之前，从小猫咪与那个女孩第一次相遇开始，两人所有的交流，所有的话语都映入她的心间。

　　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事情？

　　这不对！

　　她知道有什么已经悄然改变，在她眼前所有的的一切，种种画面都是一面她都看不见边缘的巨大黑幕，比深渊更深，比人心更远！

　　视界再次转换，从奏与音第一件见面起，整个风华市的的脉络尽皆印入萧凛的幽玄静默的心海……没有问题，不够……皱了皱眉，萧凛再次将自己的视界跃升至整个阳世，从两人相遇开始，每一次接触，每一次见面……

　　不知为何，萧凛停了下来。

　　她眼前种种景象没有变化，依旧如此，但是她却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明晰的感觉到自己见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于可见和不可见之间，于存在与不存在的缝隙，她的看见了一双眼睛！

　　只能说是一双眼睛，无法用言语形容。

　　既然这双眼睛看不到的话，那就换一双吧。萧凛缓缓闭上眼，自身先天圣域更加深入，更加核心，于冥冥之中，一处真实不虚却又现实不存的无尽虚空，无穷尽，无始终，不可描述。

　　冥冥之地中央，似有一处华贵天府展现。

　　内里阴阳未辩玄黄不判，一切的一切皆是混沌状态。

　　这里囊括萧凛一切，是她那升华自身，所有精粹凝结的元胎沉眠沉睡之地。

　　在元胎未满的时候，萧凛本不想惊动，但是……这件事情透着太多诡异莫测，不管如何设想，所知所得都不让人放心！既然不安，那就做吧，至多让元胎多沉睡一段时间。

　　一念定，冥冥之地的永恒沉寂打破，犹如地天初开，混沌破碎。

　　华贵天府之中，元胎眼帘轻轻颤动，似要苏醒。

　　但是……就在此刻，这里萧凛心灵最深处，紫府深渊之中，居然出现一只大手。

　　诸天，世界，岁月长河，因果缘由……一切都不足以对她的侵入做出任何反应！

　　它从莫名中来，与最彻底的虚无伸出。轻抚元胎眉头，好似一位母亲，在安抚被蚊虫骚扰的婴孩。在这只大手的安抚下，寄托萧凛一切精粹的元胎……再一次沉睡了。

　　‘静心等待，无需如此。’

　　这句话直接从萧凛心灵传来，全然无视萧凛的紧皱的眉头！

　　还是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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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凛，那个小东西还是不起来吗？”看到萧凛退出房门，等在门口的小离就急急地就围了过来，她阳光的脸蛋也有些低落。她和小茵来到这个事务署不久，这只小猫咪也来了，虽然她平时总是闹腾腾的，但小离却很喜欢，可能是因为有个可以和她玩闹的家伙了吧……

　　将心中烦躁念头抹去，萧凛决定将刚才的事情暂且放下，黑幕之后的存在，已经超乎她所能理解。此时此刻，她所有臆测不过是惹人发笑的愚行，静心等待吗……就让我期待一下吧。

　　“唉，还是老样子，现在看来那件事情对她打击很大。”萧凛做了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记得那位老人死去的那段时间，她可是低落许久，也记恨了我许久，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还时不时给我一下……”摸着脸颊，萧凛似乎还能感到那种被小猫咪抓了的痒痒感觉

　　“重要的人离开了自己，总是那样让人感伤！”

　　听到这话，莫离冲着那房间无奈的抚了抚额：“还真是糟糕的状况呢。”

　　萧凛也表示赞同，小声说道：“就是如此啊。平时的她虽然很闹腾很粘人，有时候还很让人恼火。但，那样的她很有活力，让人看着放心，反而是现在这样安静，还真会叫人害怕……”

　　“凛，小猫咪不会出事吧？”

　　“应该不会……吧。。”以不确定的口气说了句后，凛向办公室走去，今天她的任务还有许多：“小离，你去青藤中学，看留言，那个学校的夜晚好像有鬼怪出没。对了，留言的家伙自己也模糊不清，你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因为妖宴的举行，在这个城市中遗留了许多问题。有些沾染了妖气的人遭遇常识外的事物增多了，鬼怪、灵异各种各样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而没有必要的自保能力接触这些事物只能让人不安、恐惧。

　　所以这段时间需要尽快解决的事件很多，这让本来闲适的生活一下少了许多。

　　“安啦安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在过去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莫离可不是闲着的。她不像小茵那样聪明，所接触到的知识，不管是深度还是广度都比不上小茵。但是，这不代表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比小茵来的差。

　　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没有错误的。但是，知识并不代表一切，莫离虽然所知的学识没有小茵深厚，但是她的道理一直没有改变，也不需要改变，那已经是最适合她的道路了。

　　《上清洞玄真经》这一卷典籍不必任何修炼法差，甚至可以说是位于一切可修法的顶点。传自开辟了【天】的无上强者，传自【上清禹余天】，是源自天之道路的修法。就算此时成就真我元一的萧凛，依旧可以依之修炼，是三大唯一真界中最上修行路之一。

　　不过……萧凛一脉，从萧凛开始就不算《上清洞玄真经》最正统的修行者，成就神属的无限大力也并非记载于《上清洞玄真经》上的‘琼华紫府元胎’。此法需日日精炼，采集阴阳之紫气，玉晨之精气，九庆之紫烟，于玉晖焕耀金映流真之时刻，以真经所授无上妙法结合造化含秀，苞凝元神，寄胎于紫府空间虚无常数，凝结琼华紫府元胎。

　　萧凛眼睛沟通一个尚未诞生的世界大源，她不必按步苦修。

　　萧凛以自身修法，将这颗大源设为自用，化作孕育元胎的原始胎膜，以《上清洞玄真经》的妙法，于阴阳未辩玄黄不判，最是混沌的时刻，投入自身心灵意志血脉琼精，于原始胎膜中凝结成‘物我玄真琼华元胎’。直接就越过打造自身神属基点的诸多准备，诸多手段。在结成元胎的瞬间就将个体提升至无限大力的顶点，临近真我元一。

　　而林茵，在星语作弊似的的帮助下，小茵更是穷读无尽秘法，观遍无穷升华自身，打造无限大力，完成神属的修行法。未来选择，必定也与‘琼华紫府元胎’存在差异。

　　算下来的话，萧凛一脉只有莫离算是《上清洞玄真经》最正统的传承者。此刻她早已采集了足够的阴阳之紫气，玉晨之精气，九庆之紫烟，只要等小茵回来，在完善自己的心灵之中，她就可以寻找玉晖焕耀金映流真之时刻，再以真经所授无上妙法结合造化含秀，苞凝元神，寄胎于紫府空间虚无常数，凝结琼华紫府元胎。

　　说了这样多，并非说各种修行法的优劣，以优劣评论，也不恰当。

　　修行法不同，打造的无限大力也各有不同，谈不上谁高谁低，只能说哪一种更加适合自己。而后看俢者在之后的修行路中，如何演化，如何完善……能否彻底完善自己身，修成真我元一，与世界平齐，就是修行路上唯一的检验！

　　***

　　“小奏，这是你喜欢的鱿鱼丝哦~~快出来~”

　　“小猫咪，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看猫咪的动漫吗，我刚刚又找到一部了呢~”

　　“小家伙起床了，一起去晒太阳吧。”

　　尽管将自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但这几天里，这些安慰的话语她听到了很多。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明明想对她们笑的，明明不想她们担心……

　　但是，却忍不住心中的苦涩。

　　‘既然不能笑着，那就别处去了，别让这些在乎她的人看到她那张哭泣沮丧的脸！’她是这样想的，也如此做了。但是效果却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好，那些人依旧在担心她，为她伤神伤心……这种感觉，很糟！

　　灰蒙蒙的环境中不带任何恐惧气息，黑暗，在这里不被赋予任何人为含义。黑暗，邪恶、冷厉、魔性、这些属性都是人的赋予，从不曾成为它的本质。如大黑暗曼茶罗胎藏大结界，仿佛孕育众生的最初之地。在这个楼层中，自己感受到的永远是这种宛如母胎的温馨安全……暖暖的，如一汪喷涌的温泉，在自己的心灵深处缓缓渗出，温暖那已经冷彻的心。

　　“老爷爷走了，小音也这样……”

　　嘴里低声呼喊，那永远不会再给自己回应的名字。

　　那张苍白的脸颊，嘶哑的声音对自己来说就是世上最美之音。

　　“呜呜”细声的抽泣着，她将自己裹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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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离开后，另一个门后，早已等候多时的身影悄然打开门。

　　除了某些重要问题，没有事情绝对不会离开房间的凌宁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她啊，都到了半晚时分还是一身睡衣，一点没有自觉。

　　凌宁左右张望，在确定萧凛两人都离开后，她才溜进小猫咪的房间。

　　看着那个将自己紧裹在被子里的小家伙，凌宁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就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她。良久后，她才迈开脚步，来到床边坐下。

　　“那个……我不会安慰人。”

　　“……”

　　“其实我也不是来安慰你的。”凌宁坐在床边，也不呼唤被子下的小猫咪，她自言自语的喃喃着：“重要的人离开自己的感受我也尝试过，尝试过两次……很难受很痛苦，我再也不想尝试了。”

　　在事务署中，除了凛，小猫咪最喜欢粘着的人就应该是宁了。或许是单纯的喜欢她身上那种与老爷爷有着一丝相似的气息，那种属于死物的气息。

　　尽管宁来这里的时间还不算很长，但她与这只猫咪的关系却出奇的好。

　　“奶奶死去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了。就如此刻的你一样，我也将自己裹在被窝中，就这样躲进被窝里哭了一整天……然后呢，天亮了……我很好奇，你知道吗，平时我这样做的话，爷爷奶奶都会来安慰我的……但是这天不同，平时总会安慰自己的爷爷这次没有来安慰我。”

　　“呵呵……当时我觉得爷爷肯定也是伤心极了，伤心到再也装不下其他……哭了一整宿，第二天我走出被窝，想要和爷爷一起安葬奶奶。”说道这里，凌宁闭上眼，思绪似乎回到了那个永远不会遗忘的早上……那个有生以来，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世界是如此漆黑、如此寒冷、如此孤独的早上。

　　“……然后呢？”感受到外面良久无声，被窝里传来一声低低的询问。

　　伸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凌宁收拾一下心情，小声继续说道：“然后啊，在我走出房间的时候，爷爷也永远的离开了我，就在奶奶的身边……我永远都记得，手中拿着我与奶奶的合照，永远闭上眼的爷爷……在我痛哭的时候、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也离开了……”

　　“后来我不哭了，打电话就来了已经很久没见面的父母，为爷爷奶奶举行了葬礼。之后几天的葬礼上我也没有哭，爸爸妈妈大吵了一架，妈妈说我冷血，然后彼此冷眼相向。其实啊，他们都不知道我有多爱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从小就喜欢我笑的样子，奶奶会给我买糖果，爷爷会做鬼脸逗我笑。”

　　“所以我笑着……就算是没心没肺的笑，我依旧笑着。笑总比哭好看。”

　　除了那一句询问，被单下再无回音。

　　说完后宁没有再停留，轻轻的离开了。

　　………

　　处理完今天的几件委托后，凛来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餐。

　　半小时后，她端着煮好的饺子走向小奏的房间。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当她满以为这盘饺子最终又要放凉倒掉的时候，这扇紧闭了好些天的房间突然开了。

　　“……饿了。”小家伙满是泪痕的小脸垂的很低，声音带着些胆怯。

　　“你啊，终于起床了。”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搬起她的脸颊，将一个饺子塞了进去：“多吃点，这可是妈妈送过来的呢~”

　　“嗯……”

　　“啊咧？！这是什么情况？”带着一身疲倦，刚回到六九之堂的小离不解的扔下手中的袋子，快步跑了过了，围着两人左看右看：“凛，你果然很厉害呢！”

　　“别看我，我也刚回来不久……”

　　“嗯？”

　　小离疑惑的凛，在凛严肃的将脑袋点了又点后，她才疑惑的转向正在埋头大吃的小猫咪，小声嘀咕：“奇怪……”

　　“算了算了，好了就好，何必深究呢……”

　　“啊啊，凛、小离你们回来了，别吵，人家正在玩游戏呢。”

　　一身睡衣的宁打开门，不满的嘀咕着。

　　凛和小离的目光突然撞向一处，随后又齐齐自嘲似地摇起头来。

　　“怎么可能，想多了呢~~”

　　“就是，一定是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