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谁是谁过客

　　当颜芷循着小白豹的气息，再一次找到它的时候，所见到的景况与遭遇披蛟人那次是极相似却又极不相似。

　　相似的是，小白与对手再次战了一个势均力敌，颜芷赶到时正是战况激烈进入白热化的时候。

　　而不相同的却是，小白这次的对手不再是当世少有的阴阳境高手，而是一只吊睛白额虎！

　　这大虎身长近两米，四肢粗壮有力，双眼上扬威风凛凛，纵跃扑杀间腥风相随，当真是好一只野性凶猛的大虫！然而再怎么威风，再怎么凶猛，却也改变不了这老虎的境界尚且堵在猛兽巅峰阶段，不曾更进一步成为凶兽的事实！

　　是的，这老虎还只是猛兽，尚不能称凶兽。

　　如果按照人类对实力的划分方法来换算，它目前的实力顶天了也就相当于一个炼体十二层的修者！

　　所以，现在的状况是，曾经轻松击杀六品凶兽小夔牛，猎取六品凶兽雀鸾，后来亦能在与阴阳境高手的战斗中不落下风的小白豹，如今却只能与一只连凶兽都称不上的普通猛兽战个旗鼓相当！

　　甚至，战到后来，小白竟还有了几分渐渐要被压着打的趋势！

　　颜芷几乎是下意识地闪身躲入旁边的树丛中，眼睁睁看着小白豹一点点落入下风，却一动也不能动。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

　　曾经那样强大，那样深不可测的小白豹，如今面对一只连凶兽都称不上的猛虎，竟需做出殊死搏斗状方能与之周旋一二。

　　猛虎仰天怒啸，一纵一扑一剪尾间直带得四周草木簌簌作响。

　　小白豹体型微小，气力不及，每每被那虎爪一扇，虎尾一剪，便是一阵东倒西歪、左突右闪的好不惊险。要不是它身形敏捷。速度比之猛虎更快，又有一股子悍不畏死的冲劲，只怕早就丧命虎爪之下了。

　　忽然，猛虎将身一伏。铜铃般的虎眼中幽光一闪。

　　一股奇异的力量由此骤然降临，猛将小白豹笼罩其中。

　　小白豹正在纵跃中的小身体便诡异地当空一滞，接着“啪”地一下掉落在地。

　　这老虎竟是身带血脉妖术！

　　哪怕它尚未踏足凶兽境界，这时灵时不灵的血脉妖术威力极弱，可相比起此刻连半个法术都放不出来的小白豹而言，老虎这妖术已经足够定住它一时片刻了。

　　猛虎低啸，纵身一扑。一口向小白豹叼去！

　　颜芷险些惊呼出声，就要忍不住出手相救。

　　然而她终究是忍住了。

　　她清楚看到小白豹的眼神，那是一种凶悍到甚至绝望的眼神！

　　至死不退！至死不退！

　　它的骄傲不允许它退！它的尊严不允许它退！它渴望强大的那颗心不允许它退！

　　所以，这个时候它需要的不是一个救世主，而是一场绝地反击！

　　哪怕是死，也要用自己的力量。

　　前进！前进！

　　颜芷恍惚了一刻，周身气血亦随之沸腾。

　　她毫不怀疑，自己的确是读懂了它的眼神！

　　猛虎一口叼住了小白豹。眼看就要将它卡在利齿间嚼碎吞下去。忽而白影一闪，小白豹趁势扭身，竟从猛虎的嘴中一窜而出。这一窜之下。猛虎利齿划破它肚腹与后肢，却是好险没将它一劈成两半！

　　小白豹混不管这些，只由得鲜血流淌，它的身体却就着这个机会自猛虎嘴角、顺着它脸颊、然后攀住它耳朵一窜而上。

　　不等猛虎反应过来，小白豹身形闪电位移，又从猛虎耳朵的位置往下一探，然后它伸出一只爪子，猛地一爪拍下，就狠狠捣进了猛虎的左眼！

　　嗷——！

　　猛虎吃痛，仰天厉啸。

　　小白豹更不停留。身体一转，又是一爪拍下，这一次目标直指猛虎右眼！

　　猛虎终于反应过来，它一边狂啸，一边举起右爪就往自己的虎脸上拍去。

　　小白豹便又往左一窜，闪电般躲过猛虎这一爪。然后它忽地将身趴至猛虎左边那只已经被拍得血肉模糊的左眼上，凑了爪子过去就整个攀附其上，一动不动了。

　　它在通过猛虎这只受伤的左眼，吸取它全身能量精华！

　　片刻之间，这猛虎的凄厉吼声已是越来越弱，再过数息，它高大的身形一晃，猛然扑倒在地，却是已经死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霎那间攻守异位，胜负倒转，竟已是战局鼎定。

　　小白豹，惨胜！

　　颜芷看得心惊肉跳，直到战斗结束，方待离开藏身处来给小白豹疗伤，就见小白豹从猛虎身上跳下，忽而一眼望过来。

　　那一眼凶悍无比，浸透了十足十的抗拒意味。

　　气势凛然，不容置疑。

　　颜芷才刚迈开的脚步便又定在原地。

　　小白豹这才背过身去，低头从自己受伤的左侧胸腹一直舔到左边那条后腿上。颜芷被挡住了视线，并不能太过看清它具体伤势，只是看到它一身白色的软毛早被鲜血染透，然后它这一路舔舐，恍惚是做好了初步的清理和止血。

　　等到身上血迹差不多全被舔净，小白豹便径自站起身，头也不回直往山林深处奔去。

　　颜芷连忙展开身法追索而去。

　　她穿树过林，轻而易举就跟上了奔行中的小白豹。这也是她头一回在与小白豹的追逐中轻松将它追上。然而她却半点也不开心，来去如电的小白豹，若不是虚弱到了极致，又怎么会被她追上？

　　霍然，小白豹身形一停，猛又转回头，一双兽瞳就定定向颜芷望去。

　　颜芷心头一颤，再也按捺不住，便唤了声：“小白！”她的声音几乎不受控制，亦带了些细微到极点的颤抖。

　　小白豹没有动，兽瞳仍然定定地看着颜芷，眼瞳外圈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微微闪烁。

　　颜芷便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

　　关键时刻，她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只是心口发堵，鼻头发酸。绞尽了脑汁，她才从几乎打结的口舌中挤出几句话：“没有关系，是这样的吧？小白……就像、就像海上波涛，有起必有伏。所以，当你达到一个高峰，要想再次掀起更大的浪头，就必须先看明白低谷的风景。世上，世上没有什么是长盛不衰的，物极必反，这是、这是至理……”

　　小白豹的眼睛忽然眨了下。

　　颜芷几乎以为自己看错。连忙住了嘴。

　　然后她就看到，小白豹毛绒绒的兽嘴忽而往两边翘起，它，笑了。

　　笑过之后，它又深深地看了颜芷一眼，随即再不回头，转身离去。

　　颜芷站在原地，没有再追。

　　纵然小白是笑了。可它临别的眼神却分分明明，再清楚不过。

　　那一双兽瞳中虽是充满了不舍，可更多的却还是坚决。那是独行的坚决。那是必然再踏巅峰的坚决！

　　而这一程路，只有它自己。

　　颜芷心中忽而充满怅然。

　　其实最开始主动接近小白豹，她未尝不是看中了它强大的实力。否则世上可爱的小动物千千万，怎不见她对小猫小狗，小兔子小松鼠之类的喜欢成那样？讨好成那样？

　　强者，才能赢得尊重。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的内心深处已经认同了这天地的规则。

　　所以同理，在原来的小白豹面前，身为弱者的她本就是没有资格与之同等对话的。她却试图将这样的强者拘在身边，想要对方强大的实力成为己生力。这本身就是一种妄念。

　　纵然她对小白豹的真心亦并不作假，可这种妄念的存在却也不能否认。

　　而不论小白豹的虚弱离去是天道轻轻拨了一下手，还是一场必然到来的巧合，这一切都告诉她，妄念终归是妄念，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一切终是枉然！

　　就像小白豹眼神所表达的，有些道路终归只能一人独行。

　　不可有倚靠之心，不可有妄想之念，不可有退缩之意！

　　在这条攀登巅峰的道路上，修持己身，自强不息！

　　所有人都是过客，或许相交一段路，终又会在下一个分岔口各自追寻各自的巅峰。相互之间，追得上的，或许又会在更下一个分岔路口相遇，追不上的，不过就是分道扬镳罢了。

　　因而又说大道三千，殊途同归，而这能不能同归，看的终究是各自的本事。

　　颜芷不再停留，转身回走。

　　心中却已下定决心，或有下次相遇，她必将奋起直追，再不以弱者的身份仰望小白。

　　她要堂堂正正，真正成为它的伙伴！

　　她亦相信小白，不论它是什么来历，不论它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越长越小，终至于虚弱至此，只凭它的眼神，它的信念，它也一定可以走出低谷，再攀巅峰！

　　到那时，她要与它一同，站在那高峰处，俯瞰红尘。

　　回家之后，颜芷向周氏宣布她的决定。

　　她要带着二妞儿，北上求医！

　　她从前的想法，还是过于天真了。

　　二妞儿无端昏迷，颜芷却以为只要自己突破到通明境就必定能以神明的敏锐探查出病因。可事实证明，这一切都不过是想当然而已。小白豹那被削弱到极点的枯荣化生术对二妞儿根本无用，她的神明笼罩也只能感觉到二妞儿生机不缺，至于她为何不醒，颜芷对此却依旧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所以她必须要走出去！

　　不仅是为了二妞儿，也为了自己。

　　闭门造车，终归只会车不合辄。不走出去，又如何攀登那座高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