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与灭（上）

　　“她”落脚的地面开始涌出一层黑色重一层蓝色的光焰，它们一**势如破竹地从地面的正中央向四周蔓延开来。

　　颤栗的黑蓝之火映照出令“她”潸然泪下的画面。

　　晃动的光影之下，每一位有着灰皮肤灰褐色双眼的地底矮人燃烧着身体里蕴含着的蓝色雾焰，他们的双眼里看不到恐惧和绝望，更没有一丁点的泪水。

　　他们的眼底里有着难以言状的惨烈和必死之心。

　　似乎能够就这样死去，他们乐意之至，不少矮人的眼底泛起了自我安慰般的轻笑。

　　又似乎他们觉得此番的最后一击越惨烈越好，能够将这些被他们或抓着就要嗜咬下来的冥蛇之脖，或被他们赤脚踩在脚底翻滚扭曲的冥蛇之身，或被冥蛇们紧紧缠绕住只露出一张憋红了的脸和快了失去呼吸的矮人头的这一切都统统葬送掉，才是他们最为甘愿最为痛快的事情。

　　在这样一个没有丰收的黑麦酒助兴的暗黑地底永恒之夜，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样淋漓尽致的死法。

　　没有祈求生的愿望，没有退缩的懦弱，没有在敌人面前痛苦哀嚎的丧气，有着的是拼尽一切也要让敌人们——冥蛇一族尽数下地狱的狠劲……

　　这才是真正的地底矮人一族，一个一点也不讲究屈从的伟大种族，狄兰的脑海里如是轻叹着，借着暂借默迪斯掌管住的原本是属于她的身体里的那双泛着黑气的双眼，她默默地望着四周一个个爆发出耀眼的蓝焰之后只留下焦黑躯体的矮人们的遗骸。

　　狄兰正在履行在被神遗弃的暗黑宝室里遇到过的当初的“己亡人”，而现在是叫默迪斯的当初留下的那个令她感觉到即古怪又不解的要求——若有一天她来到地底矮人的放逐之地，她要答应无论周边发生何事也要让她的身体听从暗黑之心的安排。

　　这表面的意思她当初自然是明白一些的，就是她将有可能失去身体的掌握权一阵子，但是她一点也不担心“己亡人”对她付出了这么多之后，会有害她之心。

　　她原本也是报着偿还之念很痛快地将身体交由暗黑之心摆弄，到现在为止她有些被暗黑之心影响到了的感觉，不然她的心为何充满了对冥蛇一族的恨意呢。

　　“她”——默迪斯，当然知道自己的族人正在做的是什么事情，族人们释放了自己的灵魂，进行了“魂灭”之术。

　　哪怕他日后的灵师造诣登峰造极上至灵引师的位置，他对这个“魂灭”之术也是无可奈何，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

　　换句话说，在这个世界里，每有一个地底矮人进行了“魂灭”，那么这个世界里可供轮回的地底矮人灵魂就少一分，这确实是一个足可以族灭的可怕法术，是地底矮人一族自被放逐之后就每个人都被种下了的这么一个法引。这是一个无需他人帮助，自己就可以引爆的“魂灭”之术。

　　想到这里，默迪斯对给族人种下这个法引的人和这世间的光明之神暗恨不己。

　　当年他无知鲁莽一路追随自己的信仰来到地面进入人族的世界……但为何付出最终代价的却是自己的族人呢？

　　他很清楚如果他一直守在地底世界，冥蛇是不可能进入这里的，更不可能会把我族最神圣的祭殿变为他们的蛇窝，但这一切同样不可逆转，他有的只是忏悔……难道这一切又是我对光明信仰有所怀疑之后的惩罚吗，我真恨……

　　借这暂时的躯体，此景此情引爆了默迪斯回到族里之前就在禁锢自己，没有白天的黑暗小屋里，在孤寂的脑海里无数个想要当着族人的面忏悔过往的心情……但近亲情怯再加上他身上负有一个约定久远的使命，只好一拖再拖，却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族人们悉数惨烈灭尽的结果。

　　绚烂的蓝色雾焰褪尽之后是焦黑的骸骨，整个大殿内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场，这里缓慢地流淌着一个苍老的歌谣……

　　这时洛玥和先知正好步入这个大殿的殿门，他们一脸愕然地看着狄兰嘴里不断吐露出略带苍老的话语，随着她每一个话音掷地有声地落地，这近乎环绕着她身体四周的黑色尸尘一粒粒飞扬起来，形成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它们扇着细碎的翅膀朝狄兰渐渐要消失在地下的方向飞去。

　　他们匆匆忙忙追去，却只见一个深不见底的黝黑洞口，两人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没有开始的记载，我们生就成了地底的种族，

　　我们过得贫穷但却自足快乐……

　　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了被特意掩藏的过去，

　　原来我们原本可以得到更多……

　　我们是光明的种族，是属于地面世界的，只是不知何因被放逐在此，星星灯火般的美丽洞室原来只是囚徒之室。

　　……

　　有一天有个叫默迪斯的矮人，是灵师也是族长，

　　撇下一切亲情的呼唤，口口声声说要寻找光明。

　　地面世界的灼阳让他失去躯体却阻不了他的心。

　　只因为他想要让一切回到当初。

　　……

　　历尽一切的默迪斯躲藏在人类的世界疯狂寻找，

　　……

　　直至有天他突然对自己对自己的种族有了明悟，

　　这一切却回不去了，惩罚开始了……

　　这一切若有回去的一天，

　　他希望可以尽他余生还到地面寻找真正的光明。

　　……

　　只是，我默迪斯回来了，却没有族人可知可见，

　　这光明要来何用？

　　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我们要被放逐？

　　为什么我要被它蛊惑？

　　为什么我醒悟得太晚？

　　为什么我现在还坚持？

　　……

　　安息吧！我的族人，听不到我心里的忏悔。

　　我默迪斯回来了，这一次我们一起沉眠吧！

　　不会有思考，不会有未来，更不会有过去。

　　……”

　　“你是谁？”“她”的手静静地扶着一只水晶棺，里面躺着一具焦灼却不散的躯体，而在“她”的面前是一张巨大的涎着口水贪婪的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