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剪不断,理还乱
女记者的非常情路 | 作者:杨湘红 | 更新时间:2017-05-13 02:5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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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韩杰的事,楚天舒一个春节都没过好,不过也还是愿意相信新的猪年一定正如猪的性格,肯定老老实实太太平平的——这样想时心里多少也能松快些。
果然不错,日子一直老老实实太太平平的,转眼就到了“五·一”节,王英杰的婚礼就定在这一天。
楚天舒后来一直都记得,那天的天气真是好得不得了,天蓝得让人渴望飞翔。扎挂得仿佛童话世界里的婚车却开得奇慢,仿佛不是车,就是婚礼进行曲中款款行进的新郎新娘,后面跟着一水由二十余辆宝马、奔驰、奥迪等名牌小轿车旖旎而成的仪仗,就是新娘华丽绵长得令人瞠目的婚纱尾翼了。路人无不侧目,疑为是哪位要员大款的公子成婚。
婚礼定在市里一家有名的高档大酒店。新郎高大帅气,新娘子苗条秀美,众亲友众星捧月,人人脸上皆喜气洋洋,风光无限。
台长赵兴荣证婚,“休闲时光”节目部主任于娜为他们主持婚礼。*阶段于娜笑问新娘子:“最喜欢新郎身上哪个部位呀?”
众人皆笑得一塌糊涂,新娘子给逼得实在躲不过了,红头胀脸地答说:“耳朵。”
于娜细细研究王英杰的耳朵,一面赞叹:“果然不错——真的是大耳垂轮,有福得很啊——要不然怎么能娶到这么美丽的新娘子?不过‘福耳’、‘福耳’——是不是一归了新娘子,就要‘俯首帖耳’了呢?”
众人又是一顿疯笑。
于娜又问王英杰最喜欢新娘子身上哪个部位,王英杰情知躲不过,脆快地答说:“腰!”
——答得太痛快太响亮了,于娜做势吓了一跳,招众人又笑了一回后,才到底恢复了如沐春风的笑容和优雅的仪态。她请新娘子慢慢旋转腰身,她在一旁配以动人的解说词道:“纤纤细腰不盈一握——多么曼妙婀娜啊!都说腰肢柔软的女人必有一颗温柔善良的心,咱们的新娘子就是一位秀外惠中的美人——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吧,愿他们的爱情地老天荒永不褪色!”说完带头鼓掌,立刻掌声雷动。
却谁也料想不到,仅仅半年后,这对举办了隆重婚礼的伉俪就离了婚。
这却不是新闻部发生的最糟的事,最糟的是:就在王英杰度蜜月期间,姜晓云出事了。
姜晓云是所有记者中最内向的一个,二十八了还没有谈婚论嫁,据说是因为曾经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后来那个叫小笛的男孩子因病早逝,从此后她便对爱情有了洁癖,发誓非遇到像小笛一样好的人不嫁。
姜晓云一向素衣素服,从不化妆,又总是少言寡语,调子低得也许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存在,然而她的相貌又是截然相反地出类拔萃,让人想忽略都不成。
姜晓云是修长柔韧的小身形,一双长腿仿佛舞蹈演员一般,纤长的颈项上顶着颗小小的蛋圆形头颅,也像是舞蹈演员一般的,给紧拉到头顶心的发髻撑开了饱满高贵的额。凤眼幽幽,拖着云影般长长的尾梢斜扫云鬓。一笑一口糯米银牙,阳光照耀沙滩一般照耀着她亮闪闪的金棕色皮肤。要是她轻声软语地讲起话来,就好像是静幽幽的海水汩汩地涌到沙滩上,听的人很容易迷醉了一般留连着,不想走了。
姜晓云出的是性命攸关的大事——给一辆大货车剐到了车底下,总算因为身材苗条,落地的位置也侥幸,竟然只是给撞成了轻微的脑震荡,额头上落了道两寸长的口子,缝了针。
姜晓云住院时台里很多人都去看她,她轻易不讲话,额际一层层雪白的绷带底下,一双没有一丝光亮的大眼睛空洞阴森得仿佛杳无人迹的洞穴,慢慢转向谁,就是要跟谁说话了,一开口却总是唯一一句:“小笛叫我去呢——他让邓丽君唱歌招我的魂儿——”这样说时脸上会泛起笑容,可谁都觉得有股阴气直朝自己袭来……
邓丽君是五月份去逝的,之后满大街到处都飘荡着她的歌声。姜晓云和小笛一向都最喜欢邓丽君的歌,尤其是那首《何日君再来》,小笛常常说姜晓云唱得跟邓丽君一样好听。
那天姜晓云骑车回家,路上也不知是哪家店铺很大的声音在放《何日君再来》,小笛的音容笑貌瞬时就跳进了她的脑海,就那么一恍惚的工夫,她忽然觉得自己直飞了起来,然后就钻到了车底下,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姜晓云住了十天院,又在家休息了两周才上班,上班那天却叫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前姜晓云素衣素面,就像是一朵素净的幽兰,可是突然间变成了一场大雨催发的一朵红牡丹——一身的火红,晃得人眼睛一落上去就觉得烧得慌。为了遮掩伤疤,姜晓云额前齐眉剪了一排刘海,不少人一开始都没认出她来,她却朝愣神的人笑了,抬手愉快地打招呼道:“嗨!怎么——不认识啦?”
大家全都背后议论:“一场车祸叫她改性啦?”姜晓云很快就给出了确切答案。
先是她的衣着,几天一换,常换常新。一忽儿是一件纯白耀眼细腰身宽*的裙式风衣;一忽儿是一身牛仔超短裙装;一忽儿又是一款冰蓝洒金泥的西式长款旗袍裙了,可是领口一道电光霹雳式的裂缝——极细的,从她天鹅般纤长的颈项上有力地撕扯下来,一个急回弯劈开*,人稳稳站着不动还好,一动就像是给那道电光撕裂了胸口,一忽闪、一忽闪……
有天傍晚她穿了件更特别的来——大家怎么议论也没搞清楚那究竟是条普通裙子还是件晚礼服——翠烟地儿赭黄大暗花亚光厚丝绸面料,却并不显厚,有种山间流水渡落花的质感与韵味。没上肩,高高的立领直拖出块料子漫胸而过,紧了腰身,刚过*就完了。前面只看见腿上太短了些,要到后面才更惊人——大半个后背全裸着,下面于腰际展翅飞起一个硕大的蝴蝶结,把两页肩胛轻托着,就像轻托着一双小翅膀,她就这样从烟飞金、雾走霞的云天背景里来,就像是天使来到了人间……
“快乐无限”节目部主持人钱峰从前一有时间就泡新闻部,追姜晓云追得厉害,姜晓云对他却从来都是淡淡的,睬也懒得睬,这一次却是刚上班没几天就跟他手挽手出双入对了。
可是还没出一个月,大家吃惊地发现,姜晓云身边换人了,是全台最帅的大帅哥——“沉醉时分”节目部主持人极致。那天傍晚姜晓云穿了那件很像是晚礼服的衣裙来,就是挽了极致出去,两个人一双碧人般的甜美劲儿羡煞了多少人。可也不过两个多月,姜晓云身边又换上了个陌生的小伙子,常开着私家车到台里接送她……
韩梅自她哥韩杰牺牲后很长一段时间委靡不振,不过到了春暖花开后就像是给春天激活了一般,重又青春焕发了。
过段时间楚天舒到韩梅家去玩,韩梅高高兴兴地给她看一周前她跟小崔庆祝他们结婚四周年时的录像:一张大圆桌子的中心摆着精美的酒菜,四转圈点了两圈红蜡烛,小崔手捧一束火红的玫瑰单膝跪倒在韩梅脚下,轻轻托起她的一只手,仰起脸深情道:“曾经有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一直都很珍惜,等到后来也永不后悔……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希望来世也能拥有,那时我仍然会对你讲三个字:我爱你!如果一定要给这份爱加上个日期,我希望是一万年!”
楚天舒没想到小崔把正流行的电影《大话西游》里的台词篡改了用在了这种地方,笑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又连声跟韩梅说小崔对她可真好,叫她羡慕死了。韩梅一脸的幸福,叫楚天舒尤其羡慕死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楚天舒做夜班,九点多钟忙完了,关了灯正要出门,忽然记起窗子还没关,可是到了窗前马上就不会动了。
透过绿化带里丁香树的花团和枝叶间望出去,院门口的大树下,正有一高一低的一双男女在热烈缠绵地拥吻……室内没有点灯,远远的天外点着月亮,也看不见月亮,只看得见高高低低的花团和枝叶间筛出无数晃动的小光影,也筛出了呢呢喃喃*浅唱的虫声,全都搓揉着馥郁的花香,给喜欢搬弄的春风一阵比一阵愈浓地吹进屋子里,烧着一样……
那双男女很快分开了,楚天舒见那女的进了院往楼里来了,慌慌张张赶紧关窗子走人。刚带上门,韩梅到了,一脸少女样的活泼可爱,眼睛亮晶晶地笑道:“哇——你可真能干,这时候才走?!”
楚天舒假装吃惊道:“你怎么来了?”
后来楚天舒发现常有一辆奥迪车到台里接送韩梅,开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风度翩翩,一看就不仅仅是一个司机,看韩梅的眼神也决不仅仅是一个普通朋友,总让楚天舒下意识地想起那个点着月亮的晚上……
韩梅似乎也并不回避楚天舒,有一次楚天舒回台时正见韩梅和那个男人站在院门口停着的那辆奥迪车旁,男人很体贴地替韩梅拉开车门,韩梅正要上车,一抬脸看见了楚天舒,停下来冲她笑了,回头给她和那个男人作介绍,称男人为“朱总”。楚天舒戏说:“还少了‘司令’二字吧?”韩梅开心得“咯咯”笑。
楚天舒后来跟韩梅开玩笑道:“人都说‘女人没情人,活着没精神’——你现在可是越活越有精神啦——你总不会说你家小崔到现在还是你的情人吧?”
韩梅歪头看了看楚天舒,“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道:“我倒真希望小崔还是我的情人呢!——可怎么可能呢?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不也常这么说吗?不过我跟我家小崔已经成功地完成了从爱情到亲情的转换——血浓于水,没有什么力量能把我们分开了。”
又郑重了脸色道:“我跟朱总可决不像你想象的那种关系啊!朱总是大型国企的副总,知识渊博,极富修养,我们一见如故,彼此欣赏,可我们一直都把持得很好,也就是‘比友情多一点,比爱情少一点’的关系——甜蜜却不过度——不正可以合理地补充乏味的婚姻吗?我早想过了,人生苦短……”
快年底时楚天舒听说张纯良的老婆带孩子跑了……
楚天舒眼前的世界乱套了,变化之快,令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她又发现所谓的感情问题都只是表象,里面暗藏的深层次原因才更令人震撼:
王英杰离婚实属无奈,是那个“秀外惠中”的新娘子提出来的,办完手绪才一个月,她就闪电般地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岁,矮她半头,耳朵奇小,但身家百万的小老板,留给高大英俊长着一双“福耳”的王英杰的就只有用以结婚的一大笔债务了。
姜晓云风流了半天最后也还是选择了傍大款。
王英杰离婚后再不像从前那样每天除了采访写稿就“嘻嘻哈哈”地没正形了,稿越写越少,人越来越神,动辄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张张罗罗到处探问:“嗳,我能搞到钢材——批发价,你们谁能找到买家,咱们三七开……”,“怎么样,我手头的红砖最便宜了,八分就能搞到,你们……”
韩梅穿起了名牌、貂皮……给妹妹安排了工作……
媒体上今天报道说党的好干部孔繁森,明天报道说大贪官*、*,后天又出了新兴实业公司特大非法集资案……
——“猪”不像是“猪”了——就是,也是头“野猪”——楚天舒就在这样想。她越来越不能安定下心神了,因为虽然深处闭塞的东北内陆,她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个国家由东到西、由南到北种种巨变产生的强大冲击波,并体察到了来自大地深处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