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光灭绝 三

　　华尔芙特星

　　距离雪儿离开已经过了五天时间，出于国家安定的考量，洛肯国王的死讯仍未对外公布。洛肯临死前召集所有高阶官员，将象征着华尔芙特王位的徽章交给了琳肯。现在，琳肯是华尔芙特的最高领导者。

　　“陛下……”会议室的门甫一打开，琳肯的秘书便急匆匆地走了进去。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咛咛细语。

　　“是吗？怎么不早说——”琳肯忙不迭起身，扫了一眼与会诸人，朗声道：“各位，我去去就回，会议继续，有什么问题等我回来再决定……”思忖了一下，她轻声对垂首立于身旁的秘书嘱咐道：“你留下，代我记录。”

　　“拉密，你怎么能起来呢，医生不是再三叮嘱，你应该尽量躺着休养吗？”她端了杯茶疾步迈进休息室，黑玉样的瞳眸染着浓浓的担忧。

　　米赫斯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浑身支满架子，可是腰却挺得笔直，看见琳肯进来，微笑着打趣道：“我怕我再不来，就没人记得我了……”

　　琳肯闻言轻轻一笑。“你看起来精神不错。”她蹲下身，温存地将杯子凑到他唇边。“我记得，你一向喜欢喝我泡的茶……”

　　“因为你总是很用心，我喝得出你的心意……”米赫斯轻呷一口，怜惜地望着她。琳肯消瘦了一圈，双颊凹陷，面容疲惫，只是眼眸愈发地深邃凌洌。“你看上去也不坏。”

　　“我就猜到你在医院呆不住，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琳肯半是无奈地说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院长，批准你出来的……”

　　“没有可能的事情我从来不做。”米赫斯挑了挑眉毛，面不改色地说：“我叫索朗直接把枪顶到院长的脑袋上——所以你看，我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拉密！”琳肯惊愕地低呼。“你——”

　　“抱歉，亲爱的……”米赫斯笑望着她，自我解嘲地说：“我虽然身体被炸伤，可是脑袋还好使，你现在需要帮手，可别瞧不起我这个伤残人士啊。”

　　“拉密……”琳肯动容地望着他，心底涌起一股酸楚的伤感，不过很快便被她压制了下去。她凑近他，轻轻地贴贴他的脸颊，在他耳边温然地说：“尽管我不赞成你这么做，不过我还是想说，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开始工作吧。”米赫斯爽朗地大声说道。下一刻，他已经正了脸色，问：“‘金色闪电’还没到利得克港吧？”

　　“是的。如果一路顺利，再有一天就能到达。”琳肯同样正色回答。

　　“国王做得对。现在敌暗我明，是该将公主送走，以防不测。”他沉吟片刻低声道：“锁定元凶了吗？”

　　“应该是他，就是没有证据……”琳肯微微咬牙。

　　“他有那个胆也没有那个谋略，背后一定有人为他谋划。”米赫斯目光炯炯。“老托尔在这个时候没了动静，也决不是巧合。”

　　“是的，事发突然没有细想，现在回想起来，灵国战舰突然停火，似乎就是为了让王兄回到地面指挥部好暗杀他。而从王兄受伤之后，战舰就一直保持停火不动，似乎是在等待某些事情发生……”琳肯结起英气的浓眉，冷冷地回味道。

　　“战事发生得太突然，我们毫无防备，也未及深虑就仓促应战。现在回想起来，也许从一开始，就落入了陷阱……”米赫斯冷静地语气沾染着无可褪去的懊然悔恨。

　　“可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嫂嫂，不是老托尔最疼爱的女儿吗？”

　　“要是按照常理来推论，确实如此。可是如果根本就不是老托尔呢？”米赫斯微微眯起的眼睛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气。“灵国为这场战争谋划了一年多，与星际各个同盟国进行密集的防御作战演习，派出无数间谍慢慢一步一步地渗透进华尔芙特的各个层面，我们明明觉察到了却仍然没有防范住。与其说是我们准备不足，不如说是灵国太老谋深算。可是这却与老托尔一贯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或许我们可以将此解释为他城府深重，可是这其中仍然有许多矛盾之处……”

　　“但是如果不是老托尔还会有谁指挥得动灵**队？而且他这几年来，身边所倚重的人员也并不见流动，那些人员，都已经被我们分析透了……”

　　“这正是我感到古怪的地方，怎么也解释不通……”米赫斯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挫败。“那边呢，有什么动作？”

　　“最近动作很大，别有用心——”琳肯冷冷地说，眸中有深烙的恨意。“和家眷一起，到各处布施，穿着平民的衣服，挂着伪善的面具，作秀！”

　　“可是现在人心惶惶，他这么做恰恰有效……善良的百姓们总是容易相信别人，犹其是在无助的时候……”米赫斯的语气有淡淡的无奈。“我们无隙分身，却让他得了机会……”

　　“我已经安排了人昼夜不间断地监视他全家的行踪。”

　　“嗯。除了他的家眷，役从也要盘查追踪。他知道现在我们盯着他，很多事情就不会亲自去做……而且他身后的那个人，恐怕已经在替他打点了……”

　　“目前我们就只有他这条线最清晰，我会小心的。”琳肯点点头，声音犹如琥珀，清冷而坚硬。

　　“王后陛下她…怎么样了……”静默片刻，米赫斯迟缓地问，心里涌起浓浓的歉疚与悲悯。死者已矣，可是留下的人，却往往受着比死亡更痛苦的煎熬。

　　“她……”琳肯黑玉般的瞳眸在一瞬间变得凄凉，她悲哀地叹了口气，低低道：“还是那个样子……我真怕她……会活不下去……”自从琳肯将洛肯的遗体安放于国家大教堂后，爱西就衣不解带地守在洛肯的棺椁旁，窸窸窣窣地说着只有他们二人才明白的话语。欧娜寸步不离地随待在身旁，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的一日三餐，可是爱西有时肯吃，有时不吃，眼瞅着已经虚弱得不似人形。“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嫂嫂有什么意外，我怎么对得起哥哥和雪儿……”

　　“琳肯，别说这样的话。王后陛下的病交给我，你现在必须专心政局。”米赫斯冷静地说。彼此都有丧亲巨痛，他这样要求琳肯未免苛刻，却也是无奈之举。

　　“拉密，你的意思是？”

　　“在我师傅留下的上古法书中，有专门针对这种状况的介绍……”他沉吟片刻缓缓地道。“就让我用玄法试试……”

　　“她现在除了兄长，眼里已经看不到其他人了……”琳肯低低地补上一句。

　　“我知道。我会尽量想办法。”他思忖着，抬眼关切地望着她。“你现在不比从前，一定要注意安全。”

　　琳肯温然地点头。“拉密，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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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打搅了……”伴随着礼节性很强的叩门声响起的，是莱克罗斯平稳的浑厚嗓音。

　　雪儿亲自为他开门。“您好，舰长……”

　　“我是来禀报您，就要到利得克港了，您可以准备一下。”莱克罗斯低头望着雪儿温然道。

　　闻言，雪儿墨蓝色的眸子有一瞬变得低落。“……好的，谢谢您。我这就准备……”她平静地回答，密长的睫毛掩去了眼神传达的思绪。

　　“密琪在哪呢，怎么没有陪着您。”莱克罗斯环顾了一下房内，不解地问。

　　“……她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动得厉害，去碧姬公主的寝室请她诊视……”雪儿的语气透着些许的不安。“她说没什么大事，不让我跟……”

　　“半马族人怀孕不容易，是得小心……”莱克罗斯轻轻地说。“不过殿下别太担心，青国的医术蜚声在外，是星际公认的，传说皇族中人，医术更是神奇。安抚胎儿绝对不是难事。”

　　“嗯。我也相信。”雪儿低低应道。她只是不解，如果真如传说青国皇族拥有起死回生的能力，那么当时就在华尔芙特行馆的碧姬公主为什么没有出手救洛肯？

　　她沉吟地望着莱克罗斯。“舰长，您似乎很了解半马族……”

　　“是的。”莱克罗斯平和地说。“我曾经和您的祖父库克国王一起，悄悄地从坦桑星上运走半马族的幸存者。”

　　“您帮助了祖父，父亲，现在又帮助我。莱克，您帮了华尔芙特王室三代人——”雪儿望着他梳得一丝不乱的满头光洁的白发，还有颊边髲角深烙的刀痕，动容地说。“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的感激之情，仅用言语是绝对不够的……”

　　“华尔芙特王室对我厚爱有加，不论是库克国王还是您的父亲，都很优待我的家族。所以殿下不必道谢……”

　　“但我还是想表达我的感激之情，莱克，谢谢您。”

　　“非常乐意为您效劳，殿下——”莱克罗斯俯身行了一个宫廷礼，姿态优雅无比。

　　“莱克，您很有贵族风度，虽然这样形容一个军人不太恰当。”雪儿莞尔。

　　“许多人都这么说。”莱克罗斯幽默地挤挤眼，像一个慈爱的祖父。“有机会想请殿下跳支舞……”

　　“非常荣幸……”雪儿忍不住笑起来，是这许久以来的第一次。后来雪儿经常会回忆起她和莱克罗斯这一段短暂却充满温情的相处时光，那样一个刚烈的老人，却有着一颗细腻柔软的心，他用睿智而恢谐的话语，抚慰了她悲苦的心情。

　　莱克罗斯温润地瞧着她，突然微笑着耸耸。“殿下，您知道么，勒费尔向我嘀咕，他说密琪有些神经质，把您当成她的所有物一样，护得死死的，太不正常了……”

　　“那您是怎么回答的呢……”她同样想知道。从在灵里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密琪对她就不是一般的热情。只是这感情虽然热切却充满爱意，所以雪儿不以为杵。

　　“我告诉他，密琪曾经有过一个女儿……”莱克罗斯的嗓音有些低。“那是她和安托尼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们至今唯一的一个女儿……”

　　“所以密琪一直颇繁的生育，她是希望能再生一个女儿？”雪儿明白过来。

　　“是的。希望她这一次能够如愿……”莱克罗斯的口气很诚挚。

　　“……我，和那女孩长得很像么……”雪儿思忖了下问。

　　“不，你们长得一点也像。”莱克罗斯认真地端详她片刻说。“不过我想密琪一见到您，就会想起她，是因为你们年纪相仿，而且性情也相近。犹其是嗓音，一样的空灵。我曾经听密琪说起，那孩子有付十分动听的嗓子，她的歌声令族人陶醉不已，好像沁兰花香，甜腻轻渺，动人心魂……”

　　“可惜我不怎么会唱……”雪儿低头一叹。“也许我应该去学一学，如果密琪听见我的歌声，会很开心吧。原先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我这样好，现在知道，我想我了解该怎么待她，谢谢你告诉我……”

　　“不用客气，殿……”

　　“不好了，舰长，出事了！”一个惊惧的身影大叫着仓惶奔入寝室，是领航员沃什。舰船内温度合宜他却满头是汗。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要掉出来。

　　“怎么——”莱克罗斯蹙起浓眉，伴随着他的话音的，是一阵剧烈的震动。“殿下！”他急忙伸手搂住雪儿。“别怕，我去看看。”他转头对沃什大声道：“保护好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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