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屋内空气微微胶着。晨曦稍缓情绪，终于开始娓娓讲述儿时的事情。

　　其实,故事并没有太多曲折新奇。诚如言洺所言，晨曦晨沐是对姐妹花，又因为两人是心有灵犀的双胞胎，感情自然又比其他亲兄弟姐妹更好上一层。一家人和乐融融，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一直很幸福。直到两姐妹五岁那年，晨爸晨妈突然离了婚。

　　晨曦垂下眼睑,声音略微低沉,“按理来说,成人应该对五岁之前的大部分记忆都模糊了,可我却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爸妈离婚后发生的所有事情。爸爸带我,妈妈带小沐，就这样,一个好好的家生生拆成了两半。那时候我和爸爸住在奶奶家，每晚都要哭醒,找小沐找妈妈，找我和妹妹一块缝的布娃娃。每周末和妹妹见面后再分开时,我也一定会哭得撕心裂肺。我哭,妹妹也哭，有时候妈妈见了，在旁也偷偷抹眼泪。呵，现在想起来，每次聚会完完全全就是一场劫难。”

　　话至此，晨曦深呼了口气，这才接着道：“大概是看在孩子的份上，爸妈后来复了婚。那时候我和小沐也刚好到了上学的年龄。我们俩念书在一块，放学在一块，回家后还是在一块，你都不知道，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有多幸福。可是……大概真的世事无常吧，没过多久，妹妹就没了——”

　　晨曦还记得，那天下着绵绵的小雨，是两姐妹该去学小提琴的日子。可晨曦因为头天贪凉洗了冷水澡，发起了高烧，晨妈就带着小沐一个人去上课。本来妈妈说好送了妹妹就回来给自己做糯米丸子的，可晨曦躺在床上等啊等，等啊等，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就见奶奶坐在床边一边给自己擦汗一边抹眼泪。

　　小晨曦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却空落落难受得紧，她问：“奶奶，你怎么哭了？妹妹呢？我刚才梦见和她捉迷藏，可怎么都找不到她。”

　　奶奶闻言捂住嘴哭得更厉害了，抱住小晨曦道：“小曦，妹妹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

　　感觉到回忆中的晨曦浑身紧绷，言洺赶紧握住她的手，沉声道：“现在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再呼气，对。现在左手握拳，握紧，体会一下你感受到的紧张状况，然后放松，好！咱们再来一次。1”

　　如此循环往复几次，晨曦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抹干脸上的泪，晨曦道：“谢谢你，言医生。”

　　“如果你觉得累，我们可以下次再继续。”

　　晨曦摇头，“其实这些事我早就该告诉你了，我不是想瞒你，只是始终过不了自己那关。每次回忆起妹妹出车祸那天的情景，我就会觉得特别压抑，即使这件事过去了这么久，那些画面还是会时不时地浮现在我眼前。”

　　微微阖上眼睛，晨曦又进行了次呼吸放松疗法后，悠悠道：“妹妹没了后，爸妈就变得对我过于紧张。特别是妈妈，那场车祸真的是冲垮了她作为母亲的所有信心，她老是疑神疑鬼，怕我冷着，怕我饿着，怕我被同学欺负，又怕我回家路上遇到坏人。直到我上初中，在我的强烈抗议下，家里人才没有天天送我上学放学。

　　“我承认，家人的过分关心让我有些压力，小沐刚刚去世那段时间我也曾拒绝过和任何人沟通，为此我还看过心理咨询师。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的心理很健康。”

　　说罢，晨曦就回头定定凝住言洺，略带哀怨道：“言医生，就算我以前有过‘前科’，你也不能真把我当蛇精病调查吧？还专门制定这么周密的计划对付我……你就这么担心我把你踹了？”

　　言洺闻言狠狠瞪了晨曦眼，晨曦吐舌，紧忙缩回脑袋看向一边。

　　言洺道：“你说你心理健康，那好我问你，为什么每次恋爱过不了多久就要提出分手？”

　　“那都是以前不懂事……”

　　“真的？”言洺抱胸挑眉，“你敢说和以前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晨曦抓狂，“我妹的事跟我谈恋爱有个毛关系啊，总不能你认为我是蕾丝，每次一和男人接触就想到我妹，愧疚恶心下才分手的吧？刚才，明明就是你推开的我……”

　　无视最后一句话，言洺道：“如果你真的想证明自己没有心理问题，就找古逸看看。”

　　晨曦闻言眨了眨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啊”了声。这又关古逸什么事？难道说——

　　“天歌的案子是古老师安排的？”话毕，晨曦顿悟。没错，最开始不是说这个案子就是派给古逸和她的吗？后来莫名其妙导师换成了言洺，古逸怎么可能不知情！

　　言洺默了默，一字一句道：“没错，晨曦，我们怀疑你的恋爱态度和当年的事有直接关联。”

　　晨曦：“……”

　　翌日，回蔺安市后，言洺果真带着晨曦去了古逸那。

　　咨询室内，古逸一本正经地帮晨曦填好咨询表，又一本正经道：“首先，在咨询治疗开始前，我向晨小姐承诺：你在咨询过程中所说的所有话、所有事情我都会替你保密。即使日后你的案例被做成材料供其他咨询师学习参考，我也会隐去你的重要信息，所以在咨询过程中，你大可以放心向我倾诉你的心事。”

　　晨曦闻言嘴角抽搐，“古老师，不用这么正式吧？”

　　古逸挑眉，“为什么不正式？现在你就是我的求助者，我当然要公事公办。”

　　“你的求助者是言洺才对吧？”晨曦虚弱吐槽，虽然也常有旁人帮女朋友、父母、老婆老公来咨询的，可等事情真正落到自己身上，晨曦才知个中滋味如何。“首先我也声明下，我自己也是咨询师，我经常自检，我的心理很健康。今天来这咨询完全是为了安某人的心。”

　　古逸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启齿道：“晨曦，忘了我教你的吗？有时候，求助者本人都目的并不重要。作为咨询师，我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解开通往你内心世界的密码。到底是什么心理因素造就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踹掉男朋友——这就是我们今天的课题。”

　　晨曦眨了眨眼，虽然知道古逸是在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还是点头道：“古老师这么说也对，身为咨询师，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还怎么去诊治其他救助者，你开始吧。”

　　古逸颔首，正式进入摄入性会谈：“能先谈谈你的初恋，言澈吗？”

　　晨曦转了转眼珠，道：“他性格很好，对人和善，也细心。”

　　“你们恋爱时，你是真心喜欢对方吗？”

　　晨曦点头。

　　“那是因为事情分的手？”

　　晨曦一噎，抿唇没有言语。

　　古逸敲了敲桌子，踌躇道：“你不想说的话，ok，下个问题。你对你的第二任，谢宁云有什么评价？”

　　晨曦咬唇，“性格开朗，阳光大方，最重要的是，他乐于助人，对人很热情。”

　　“嗯，”古逸若有所思地点头，话锋一转道，“那你们怎么分的手？”

　　晨曦闻言又是一顿，再次结舌说不出话来。

　　古逸抱胸凝着晨曦，半晌才道：“照这么看来，你和第三任分手的原因也说不出口吧？没关系，我这有些资料，我讲给你听听，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可以指出来。”

　　晨曦点了点头，道：“好。”

　　“第一任，言澈，分手之前毫无征兆，甚至可以说正是两人你侬我侬的时候。据当事人说，分手前一晚你们还接了吻，之后你就提出了分手。没错吧？”

　　晨曦略微紧张地攥紧拳头，没有说话。

　　古逸瞅了瞅她，继续道：“第二任，谢宁云，分手之前你们共同度过了圣诞节，你还亲手做了巧克力送给对方，两人还和同学一块去了嘉年华参加化装舞会。回来后，你就提出分手。第三任，钟子宴，分手前刚好是你生日，对方当着很多朋友的面送了你一大束玫瑰花，还精心给你准备了生日惊喜。”

　　晨曦：“……”

　　寂静、寂静，还是寂静。

　　房间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晨曦无言以对，纠结得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稍时，古逸才冷不丁道：“晨曦，现在请你以心理咨询师的身份分析一下，这三次恋爱有什么共同点。”

　　晨曦用手抓了抓裙边，抬眸见古逸直直审视着自己，无奈道：“每一次恋爱都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女方提出分手……”

　　“错！”古逸道，“应该说，每次女方提出分手都是在恋情正浓之时，你有异议吗？”

　　晨曦摇头。

　　“分手后，其实女方心里还爱着对方，异常痛苦甚至回头找过对方，但一旦男方提出复合，女方就会立马回绝，你有异议吗？”

　　晨曦摇头。

　　“直至今日，女方心里还觉得惭愧，愧对每一任男朋友，你有异议吗？”

　　晨曦再摇头。

　　最后，古逸几乎激动地吼起来：“其实你心里根本就知道自己的问题，你有异议吗？！”

　　这次，晨曦没再摇头，而是缓缓抬起脑袋，颤了颤唇，终道：“我……每一次恋爱，只要对方对我好，我就会感到害怕。彼此越是恩爱越是害怕，害怕以后感情有变，害怕以后会因为种种失去他。我不敢面对未来，所以，最后我选择了在感情有变之前，先放弃对方……”

　　“患得患失。”闻言，古逸平静下来，悠悠道，“你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患有恐惧症吧？只是不敢面对。”

　　“算是吧。”晨曦垂下眼睑，“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这次一定要克服恐惧，可是每一次我都……”

　　古逸道：“因为双胞胎妹妹失而复得、得而再失的事情，你变得异常敏感和恐惧，患得患失、被害妄想，对未来的不信任，再加之父母曾经的离异。种种状况导致了你对恋爱观的畸形成长，这才有了不断踹掉男朋友的事情发生。”

　　说完一大堆后，古逸深深呼出口气，盯住晨曦道：“现在，知道为什么言医生不敢跟你上床了吧？”

　　听了这话，晨曦怔了怔，幡然恍悟：口胡！言医生是怕和自己嘿咻后，感情一旦升温，自己就把他踹了吧。囧！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1：摘自“肌肉放松法”具体训练语言。

　　古逸：其实，小曦曦的三次恋爱还有个共同点。

　　言洺：什么？

　　古逸：就是每一任男盆友都是阳光开朗型。（意有所指地朝言洺眨眼睛）

　　言洺（黑脸）：所以？你想暗示什么？

　　古逸：言医生你根本就不是小曦曦的喜欢的类型呢！要小心她只是心血来潮，哪天把你踹掉哦～

　　言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