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男人 女人还是人妖？

    一个晚上，米粒没睡踏实。她怕美男不打招呼，悄无声息地弃她而去，所以干脆坐着打盹。这样，只要稍有动静，她就能很快清醒。

    恶果是，第二天一早，她顶着一双熊猫眼、哈欠连天地面对神清气爽的美男。

    美男见她却十分诧异。根据他的常识，这个女人此时应该痛苦得满地打滚，皮肉皆烂才对，怎么只是瞌睡炎炎而已？不可能，太不合常理。

    “你没有发作？”他忍不住问道。

    “什么发作？”米粒有气无力的，“说实话，我困得很。如果今天你能稍微走慢一点，我真的是感激不尽。”

    “你服用了药剂？”

    “我又没有生病，为什么需要药剂？”她猛地醒悟，“难道你给我下了毒？”

    美男面不改色，淡淡答：“我说的是你作为女人所需要的激素药剂。”

    米粒越听越糊涂：“女人干嘛要用激素药剂？难道是月经不调？还是你们这里风俗如此？”

    美男凝视了好一会儿，仿佛想从米粒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你是圣地的人？”

    “我说过我是中国人啦！圣地什么的与我无关。话说这里究竟是哪个国家？”

    美男思索一阵，却没有再开口，而是转身上路。米粒带着满肚子疑惑赶紧跟上，心里隐隐不安：刚才跟美男的一通鸡同鸭讲似乎表明事情在某方面超出了自己的想像，希望不会是……

    这一路，美男的速度明显降低了，而且中午时分就停下歇脚。米粒虽然步履无力，但好歹跟上了。

    尽管如此，米粒也榨干了身上最后一分力气，只剩下趴在地上哈气的份。

    正在肚子叽里咕噜乱弹的时候，一份冷烤肉递到米粒嘴边。

    米粒受宠若惊：“给我的？”

    美男点点头，表情甚至有些温柔了：“总不能看着你活活饿死。”

    米粒对着那块烤肉左看看右看看：“你不像那种好心人耶，这块肉不会有毒吧？”

    美男脸色顿时急速冰冻：“你可以不要吃。”

    米粒一把抢过烤肉：“吃，死了都要吃！”

    一阵狼吞虎咽后，肚子不过填了一两分。米粒眼馋地盯着兽皮里剩余的烤肉，口水稀里哗啦的。

    美男提了提嘴角：“想吃？”

    她点点头。

    “那么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过总比没得吃好。

    米粒表现得异常诚恳：“我很老实的，你随便问好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的声音很稀有，是怎么养成的？”

    稀有？米粒摸摸自己的咽部：这几天又饿又累，嗓子虽然有些哑，但是也不至于奇怪到稀有的程度吧？但美男提问的时候一脸慎重的样子，似乎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难道此地女人的发音跟自己不一样？

    她带着几分糊涂答：“我天生是这个声音，可是女的不都这样吗？”

    “女人都这样？”美男神情凝重，“你是说你原本所在的那个中国，女人都是天生这样的嗓音？”

    “不仅是中国，全世界的女人都如此。别告诉我你没见过女人！”

    “你们不用定期注射激素药剂？”

    米粒撇嘴：“我又不想变性做男人。”

    “那么你们需要使用基因养护液吗？”

    “那是什么东西？女人专用的化妆新品？”米粒好奇地追问，“美白的还是除皱的？”

    美男沉默半晌，忽然笑了：“我知道的女人看来跟你有很大不同。譬如……我就是一个女人！”

    有那么一刻钟，米粒觉得自己浑身都僵化了，她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因为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卡带的老式录音机一样磕磕绊绊的：“你的意思是你是人妖？”

    “我不知道什么是人妖，在逃进森林之前，我刚刚被大律院判决为女人。”美男十分坦然，这令米粒松了口气，如果有这么强壮又貌美的人妖，那就太不合常理了。

    但是她又立刻提了口气：“判决为女人是什么意思？女人不是天生的吗？”

    “很遗憾，根据我的常识，女人都不是天生的，他们是通过手术和药剂转变而成的。而被大律院判决为女人的人通常都是犯下大罪之辈，因为女人在我们这里既是被鄙视的低等人又是卑贱的奴隶。”他的表情罕见地温柔，“不过你不用怕，我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只是遭人陷害了而已。”

    米粒瞠目结舌，如果不是手软脚软，她已经一蹦三尺高了：“天啊，你们这儿到底是什么见鬼的地方？”

    “森海帝国南面的阿贡森林。”

    森海帝国？

    一片阴翳蒙上了头顶，米粒结结巴巴地问：“请，请问这里还是地球吗？”

    “地球？”

    “就是我们这个星球的名字啊，有七大洲四大洋，有一百八十多个国家，有六十亿人口，还有，还有……”米粒说得又急又快，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什么或者否认什么，然而看到美男无限同情的神色，她却哽咽了一下，再也没法说下去。

    美男犹豫了一下，安慰地握住米粒的右手，语气有些沉重：“这个星球叫做南星。”

    南星是一颗人文奇特的星球，共有四大洲，分属森海帝国、飞云帝国、红日帝国以及高山帝国四个帝国所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别的所在——生命圣地。这是一个独立于四大帝国的存在，拥有极其发达的基因技术。整个南星的人都在这里出生，是以圣地受到特别的保护和尊重。

    严格地说，南星上只有男人，至少，目前为止圣地只能制造男人。

    所谓的女人不过是人为变性的结果。对南星人而言，女人就是供人玩乐的伎和服侍于人的奴隶而已。他们通过定期服用激素药剂维持魅惑的外表和形态，但很少有人能塑造出清脆如米粒般的声音。

    形态、相貌乃至声音均接近真正女人的伎是由权势贵族专门豢养的，必须挑选合适的人，从小开始，每日服用极为昂贵的激素药剂才有可能培养出那么一两个，非常稀有。人们称之为豢养宠物。

    与稀有程度相对应的是其脆弱性，跟一般的伎不同，豢养宠物如果有一日停用激素药剂，其外表、形态、声音将迅速地扭曲，作为极品女人的灿烂就此毁掉，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会腐烂而死。

    如果不是米粒整整两三天没有服用和注射任何药剂，且没有发生显著的重大变化，美男将始终认定她不过是从某个贵族豢养者手中逃出的宠物而已。

    简单地说，米粒目前成为整个南星上唯一的、真正的女人。对米粒而言，是福是祸实在是很难判断的事。

    许多平民因为贫穷被迫卖身为伎，不过这都是一些低等人。应该说，除了极个别的情况，绝大多数女人包括豢养宠物都是低等人。

    所谓低等人即是身负重大基因缺陷的人。基因趋于完善的人天生便是南星的贵族。而贵族是南星的统治阶层。

    “……以你的模样、声音和真实身份，没有贵族的保护是不行的。”美男语重心长地提醒道：“否则，后果可能很可怕。”

    米粒呆呆地问：“有什么后果？”

    “你不会想知道的。”美男这样回答。

    米粒望着前方，两眼发直，焦点涣散：目前算怎么个情况呢？穿越了还是虫洞时空的混乱？这简直不是一般意义的倒霉。别人穿越好歹还带一两个技能、宝贝什么的，至不济也有个皇帝王爷做靠山。谁像她一睁眼就不得不上演人猿泰山，死皮赖脸赖上一个救星还是被人追得鸡飞狗跳的逃犯。而且这个世界里女人根本全无地位可言。

    天啊，还要不要人活呀！

    爸爸妈妈，这一辈子恐怕都再也无法见面了。发现小女儿失踪，他们会很伤心吧？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姐姐，爸妈全拜托你了。可爱的小侄儿，小姨答应给你买变形金刚的事只好失信了。月薪八千的工作没了，两年的房贷白交了，新房还没住上一天呢。

    美好的人生啊，一去不复返了。米粒突然能体会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想当初还在大学，寝室的室友们讨论如果能够穿越之类的话题时，她总是说：“让你们穿越的去忙活吧，记得把你们的钱留给我花就行了。”

    可是没想到，现在最不想穿的那个人居然穿了！

    早知人生如此无常，怎么也该把银行卡里的钱花掉，怎么也该勇敢地向暗恋对象表白，怎么也该多多与家人共度美好时光。现在想来，读那么多本书、打那么多份工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现在这个处境还不如一头撞死的好。

    美男关心道：“难过的话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会好受一点。”

    米粒面无表情地伸出右手摊平。

    “什么意思？”美男不解其意。

    “给我烤肉，”米粒一脸决绝，“就算是死也不要做饿死鬼啊——”她忽然哇啦哇啦地大哭起来。

    一场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后，米粒才强打精神吃了点儿烤肉，然后慢慢收拾心情，开始考虑日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