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寻梦第二天

　　一路上，南寻都在扭头看着窗外的夜色。

　　孟城几次瞄向她，欲言又止。自己入行已有十年，虽然也参演了几部剧，但都是处于戏红人不红的状态。当初一毕业便签约了圈内最大的经纪公司，也曾踌躇满志，憧憬着成为万人追捧的偶像明星。可是毕竟新人，既没有让自己一夜成名的机会，也缺少打磨积淀，形成个人风格，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戏可拍，只能偶尔走走穴，跑跑场。好在有良师益友扶持，心态倒也算积极，虽然苦闷倒也未失希望。特别是父亲一再告诫自己，切莫在表象繁华中迷了双眼，丢了底线。这么多年来，他力求坚持初心，认真演戏，洁身自好，红与不红，自有定数。

　　这种半红不红的尴尬状态直到遇到胡导，才逐渐改变。虽然戏量不多，但是每一部都扎扎实实表演，倒也逐渐积累起人气。特别是接拍了《夜色》，剧中的角色就像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演起来异常顺畅契合，自然收获了无数赞誉，微博粉丝数目短短半个月内就涨了几百万，有关自己的话题也一个接一个地被刷上热门，俨然已成为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国民情人”。而现在正在拍摄的《陌上桑》算是自己真正担任男一号的古装大戏，当初读完剧本，孟城就被这个角色的忠肝义胆，耿直善良而打动，暗下决心，定要演好这个角色。

　　《夜色》《陌上桑》这两部的编剧都是她，此刻坐在旁边的这位年轻姑娘。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角色便是她推荐胡导选的自己。可是，仅此而已，此后他和她似乎也没有过多的交集。孟城一直想弄明白，为什么选他。而南寻表现得却又似乎没有什么特别，这让他每次面对南寻的时候，都会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她就像一本书，读了开头，发现竟然是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引着你不由自主地往下读，却一直看不到结局，偏偏让人好奇地要命。

　　“哎呀，今天算是见到传说中的大编剧，看来我们的分量还是不够啊，还得让人气最旺的男一号亲自出马才行。”孟城和南寻一进门，李秘书便抛出这样一句话。孟城不禁皱眉，自己在《夜色》这部剧里怎么算也不会是男一号，更何况他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人气这东西，更是不可说的事情，这位李秘书想来是故意挑事了。

　　“这位是？您的这番言论我倒不敢苟同。一部剧不是一个角色就能担起来的，讨论男一号或是男N号本就是大众娱乐而已，专业人士也这般看法似乎有些肤浅。如果按照角色分量而言，在座每一位都很重要，如果按照出场集数来算，这剧男一号恐怕是剧院门口的那位小哥，他天天在那儿站岗。”南寻说话语调虽然轻缓，却颇有力度，噎得对方一时无言，只好愤愤地盯着她。

　　“编剧果然好口才，我现在已经很期待下一部剧。”王绍玮语气中带着几分欣赏，示意李秘书给南寻添酒。

　　“迟了这么久，按理应该自罚三杯。”王绍玮盯着南寻，看到她微微蹙眉却没回绝，满意地一笑。“不过，我向来欣赏有才华的人，更何况是有才华的美人。这杯酒刚才就一直等你来喝，先干为敬。”说罢，王绍玮一饮而尽。

　　你先干为敬，我可没说我一定要喝。南寻本想直接回绝，可是老虎的毛不能一直撩，万一真惹恼了，毕竟是金主，还是避免给胡导和自己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王绍玮所在的影视投资公司是圈内的一杆旗，不只是财力，更有权力。南邵北绍，这北绍指的就是他。接任家族企业的王绍玮，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其典型特点之一就是执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自然手段也是有的。圈内人多少都不会博了他的面子，毕竟混这行，敌人远比朋友来得凶险。

　　“王总，说实话，我真不会喝酒，”南寻无比真诚地说。这话如果被曾北里听到，一定会无情地揭露，她能喝，就是酒品令人不敢恭维。“今天乘您盛情，我便饮这一杯，但只此一杯。”

　　“哦？本想接下来一杯，祝我们之后合作愉快。”碰了一个软钉子，王绍玮语气颇有些不快。

　　一直在旁边的孟城特别看不惯灌酒这一行为，而且还老想着灌女孩酒，这人忒不地道。他有些忍不住，“王总，我们这位编剧真的从未喝过酒，这一点在座的都知道。”

　　“没喝过，就从今晚开始喝，这些场合以后免不了的，你说是不是，南寻编剧？”王绍玮的执拗劲儿又上来了。

　　孟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忽然感到手上传来一阵颇有力道的柔软，低头一看，一只白皙的手附在自己手背上，微微一用力示意不要插话。

　　“王总，您知道吗？这酒可是我们中华文化里很重要的一部分，如果只喝却不知喝的意义，这可不算不上地道的酒文化，也辜负了这酒的美意。”据曾北里提供的情报，这王绍玮好酒，却也自诩诗书。果然，听到这儿，王绍玮也不着急喝了，开始和南寻探讨起这喝酒的门道。

　　“这诗仙斗酒，杜康乐酒，都大有文章。今天就先说到这，下次我们再合作的时候，我跟您再细细解释。”南寻笑盈盈地说道。

　　“有点儿意思。”王绍玮看着南寻，嘴角噙着一抹未明的笑意，继而转向胡导，“好，看来咱们下次还得继续合作。”

　　酒桌上又继续觥筹交错。狭小的空间，吵闹的氛围，南寻感到有些不适，便借故离开。快步走到阳台，迎着凉风，立刻清醒不少。醉的不是酒，而是你来我往的算计和利益。

　　“阿嚏！”南寻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哎，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是不如从前了，这点儿冷就有点受不住了。忽然感到肩上多了一件外套，南寻顺势拉了拉，这个时候保暖最重要。

　　“我的出现，你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孟城背靠在栏杆上，面对着南寻。

　　“当然，”因为我在一直找你，南寻心想。“对面有玻璃。”

　　“呵，你倒有趣。”孟城也转过身，和南寻一起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人本来就是有趣的，只是你没发现罢了。不过，就算发现了，也未必都是有趣的。”南寻突然盯着他，很认真地说着绕口令。

　　“或许吧。就像我以前曾经觉得一个人很有趣，结果却选择背叛和离开，当真让人觉得有趣不起来。”不知为何，孟城居然主动提起了他一直不想要触及的东西。似乎面对南寻，他总是会有一些自己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

　　“那还真是没趣。不过，你的眼光也有挺有趣。”识人不淑！南寻忽然把外套还给孟城，转身准备离开。

　　“你要走了？”孟城感觉到对方似乎突然有些生气，他是不是说错话了。“不打声招呼？”

　　“你就说我大姨妈来了！”南寻径直走下楼梯，消失在拐角处。

　　寒暄够了，商谈完了，人也就散了。

　　“董哥，老顾，一起走？”孟城招呼着同组的演员，大家志趣相投，又是同门师兄弟，自然感情格外得好。

　　被孟城叫做董哥就是刚刚给他挖坑，哦，不，给他机会和编剧接触的董明琛，被誉为“话剧一哥”。

　　“孟城，南寻怎么提前回去了？”董明琛拿起外套，点了一根烟，问道。

　　这南寻是一个院里长大的妹妹，小时候经常跟着他家那个混世魔王来搜刮他的藏品。偏偏这个魔王和自己同天出生，穿一条裤子长大，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自己旁边，还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牛皮糖。别看董明琛平日里温文尔雅，骨子里也颇有一股傲气。不屑于像那家伙一样用武力解决问题，董明琛饱读诗书，善用头脑。小时候为了整治这家伙，自己特意读了《孙子兵法》《鬼谷子》等一系列书籍，虽然没在反击小霸王的斗争中派上大用场，却也让自己从中无形地获益不少。

　　当初那个混世魔王一个越洋电话打过来说，自家妹子要来公司当编剧，让明琛好好照顾，他还以为又是这个不靠谱的喝醉了瞎闹。他知道，虽然这个妹子颇有个性，也挺爱折腾。当初以全省文科状元的身份考入国内最顶尖的B大，却偏偏选了一个梵语专业，中途还一度想要转专业去学古生物，后来还杂七杂八地辅修了德语，法语等。要说和文艺有点关联的，大概就是在学校里面捣鼓一些唱歌比赛啊，毕业晚会之类的，可从来没听说写过什么，更别提编剧了。不过这丫头临毕业了，突然跑到国外，从那以后就没听过有关她的一切消息。平常老把自家妹子挂在嘴边的那个家伙也很少提及她了。没想到，这一回来还真的当了编剧，还一举成名。看来，妹妹要比哥哥着调一些，想起那个家伙，董明琛不禁扶了扶额头。

　　“她说，她大姨妈来了。”孟城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拿南寻的原话出来。

　　“这么私密的事情，她都告诉你了？！这一点儿都不符合我心目中编剧大人高冷的形象，好不啦？还是你俩的关系不一般啊？”顾月笙故意拉长音调，一脸贱兮兮的表情。

　　“怎么，你是又想被叫小月月了，嗯？”孟城立马威胁，这个顾月笙，一天不打，上房揭瓦。都怪自己太放纵他，哪有一副师弟该有的样子。

　　“你大爷的。”顾月笙嬉皮笑脸地骂道。

　　顾月笙，人称老顾，或者顾三岁，年纪和孟城相仿，也是孟城的师弟。作为一名优质偶像，顾月笙可以说真的是生得一副好皮相，特别是鼻梁和侧颜，仿若天赐；顾月笙自然也知道自己的优势，每每出席活动，只要微微侧头，轻眯双眼，嘴角上扬，总能引得一堆迷妹们疯狂尖叫。顾月笙一直希望塑造爷们的阳刚形象，原本自己的名字和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的名字相仿，按理也应该给自身形象平添几分霸气。偏偏他长相斯文，让人萌生保护之意；而且总有人为显亲昵，喊他小月，小月月之类的，简直肉麻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回到酒店，孟城刚刚脱下外套，突然想起，南寻洗手间的水龙头不知道修好了没有，于是转身又出了房门。

　　“咚咚！咚咚！”刚敲了两下，孟城忽而停手，不禁觉得自己好笑。且不说这会儿人家应该已经睡下了，就算没睡，自己大半夜跑来问，哎，你洗手间的水龙头修好了吧？就算普通人，也会感到莫名其妙；何况是南寻，大概会直接摔门吧。万一，她真的大姨妈来了，就更糟糕了。不是说，女生这段时间脾气都格外得暴躁。

　　正在思虑间，门居然开了，地面上出现一双兔子鬼脸的保暖拖鞋。孟城一愣，抬头一看，松垮的睡衣，随意裹了一件披肩，平时扎起的马尾散在肩头，没有黑框眼镜的遮掩，大概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清南寻的脸庞。干净的皮肤，迷蒙的双眼，微张的嘴唇，一瞬间又有什么在孟城脑中一闪而过。

　　大概才看清来人是谁，南寻努力睁了一下眼睛，低声问道：“你？来了，有事儿吗？”

　　“啊，洗手间，我就是想问问，水龙头，那个，修好了吗？”孟城莫名地结巴了几下。

　　“嗯，已经修好了。没事了？那你回去休息吧。”说罢，南寻就准备关门。

　　“等一下，你，你一个女孩子以后不要大半夜随便给人开门，这个习惯不好，得先问问是谁。”孟城伸手一挡，脱口而出。

　　南寻的手突然僵了一下，“这个习惯的确不好，我真应该好好记住。”她蓦地抬眸，原本惺忪的睡眼似乎闪着晶亮，“你一个大男人也不要大半夜随便敲人门，开门后也得看清楚是谁。”没等孟城反应过来，门已经重重地关上了。

　　什么意思？看清楚谁？孟城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