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本书 夏娃之书 第三十八章 魔法野战壕（二）

　　“姐，情况怎么样？”

　　身披黑色皮质风衣的少女没有答话，仍旧保持着探测魔力的凝神状态，只不过眉宇间的乌云越来越浓。见此状，那个一直站在身旁、梳着一头整洁短发的女子托了托金边眼镜，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片刻，微风袭来，扬起焦原上的尘粒，搅乱了少女的披肩发。只见她，慢慢收回探出战壕的手儿，眼皮微抬，鹰一般的目光可以扫过整个已经变成焦土的荒原，但满眼所见的，只有一具具不知名的动物尸骸和那被魔法轰得千疮百孔的土地。

　　“看来，情况不太乐观？”戴着金边眼镜的女子侧目问道。

　　“恩，”少女望向荒原的远方，在昏黄的天空与焦黑的大地相交处，黑影绰绰，人头攒动，“他们又增加兵力了。”

　　“姐，咱们的魔导器还剩四台，咱们不能等下去了，”眼镜女沉言道，“我还是保留我的建议。”

　　“我会考虑的。”

　　“姐，”眼镜女瞥了一眼身后的菲，把声音压得更低，“姐妹们的情况都不好，如果再不采取行动的话，恐怕…恐怕…,有人撑不过今晚…”

　　“我明白。”

　　“还记得去年咱们刚回圣维纶，他们答应过咱们什么吗，”眼镜女突然提高了音调，“答应过给咱们开放军用魔法书借阅权限，可是，你看看，”一本封装得极为朴素的书被丢在了战壕土坡上，“咱们还是用这种书来打仗！”

　　“我当然记得！”少女冷眼看着眼镜女，语速缓慢却铿锵有力，“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做你该做的事情，士兵。”

　　“队长!姐姐！快点下命令吧，要不咱们都要困死在这里了！”

　　“右侧的魔导器，我感觉不到魔力了，你去查看一下。”少女说完，把头转了过去，继续凝望着那无尽的焦原。

　　“这…”眼镜女愣了一下，也知道多说无用了，于是向着少女浅浅地施礼，转身离开了。

　　哼，竟敢反对姐姐的决定，真是自找无趣。

　　菲看着眼镜女落寞地从队长身旁退了下来，暗自有点幸灾乐祸，她一边清理着长长的红发，一边偷偷瞄着眼镜女，看着她慢慢地靠近。

　　来了，来了。

　　当眼镜女走到近处时，菲突然伸出双脚，一下子蹬在战壕另一侧的土坡上。眼镜女被这冷不丁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差点脚下一绊栽倒在战壕底部的泥土中。

　　“真是精力旺盛…”眼镜女看了看一旁装作若无其事的菲，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当她抬腿迈过菲的大腿时，忽然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又把伸到一半的腿儿收了回去。

　　这时，菲也听见了某种轻微的人声，像一个人在不停地呢喃，不停地絮叨。

　　“这声音是…”菲顺着眼镜女的目光，一眼就发现了在队长姐姐的另一侧，那个跪坐在角落里，有着深蓝色长发的少女。

　　此少女身穿的魔法袍被解开了所有的衣扣，露出了雪白莹润的肌体，可惜的是，如此娇好的体肤却沾满了细细的沙粒，就像刚从沙滩上晒完日光浴一样。

　　不过，这名少女对满身的细沙倒不是很在意，只见她一手轻托着一本魔法书，像捧着易碎的珍宝一样，另一只手则捏着一块精巧的粉色手帕，全神贯注地擦拭着魔法书的书页，一边擦一边小声嘀咕着：“我的书脏了…我的书脏了…”

　　看着深蓝色长发少女衣不遮体，春光无限，虽然自己同样是个女孩子，但菲仍觉得脸上微微发烫，“真热啊…”菲一边用小手扇着风，一边扭过头去。

　　“艾琳达，你现在是军人，穿成这样成何体统！”眼镜女对深蓝色长发少女怒言道，可这名叫艾琳达的少女丝毫没有理睬她，仍旧旁若无人地一点一点轻拭着书页。

　　“喂，你听见没有，注意点影响，把衣服给我穿好了！”

　　菲见眼镜女竟然当着队长姐姐的面训斥其他的队员，心中很是反感，于是边轻抚自己的头发边不怀好气地嘟囔道：“都是姐妹，看了能怎么样呢？反正我洗澡的时候，你也没少看…”

　　菲暗自把魔力汇聚在手上，单等眼镜女发火，然后痛痛快快打一架，没想到眼镜女只是瞥了一眼自己，冷冷地说了一句，“唉，你俩什么时候能长大呢.”，便扬长而去。

　　菲快速瞄了一下自己的胸部，然后冲着眼镜女的背后大声喊道：“我已经长大了！”

　　不过，眼镜女听到菲的喊话后，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稳步跨过一个个或坐或卧，或仰或躺的第五小队姐妹，走向最远端的魔导器。

　　这时，菲感觉体内积蓄的魔力无处发泄，憋闷异常，只见她使劲地梳着自己的红发，一下接一下，好像跟头发有仇似的，不一会，菲的红瞳渐渐变深变暗，呼吸声也愈加沉重，嘴角还露出了不经意的诡笑，她的手指像鹰爪似的从发根一直抓到发梢，速度越来越快，力气也越来越大，直到“啪”的一声，硬生生地扯下几根长长的发丝。

　　“呼！”气喘吁吁的菲将头重重地仰在战壕的土坡上，把扯下来的发丝举到眼前，只见红红的细丝从手心一直垂到战壕底部的泥土上，像在菲的手儿与大地之间笔直地连了一条血红的直线。

　　红色的断丝在半空中静静地垂下来，色泽愈发黯淡下去，很快地，与天空融为了一色，那种昏暗的黄色。

　　菲把断丝贴在指尖，然后慢慢地伸出战壕外，她想让风儿吹起她的发丝，将之带出战壕，带出战场，带回到圣维纶，带回到乔的身边。

　　可是，不管菲把断丝举得多高，它还是紧紧黏在手指上，纹丝不动。

　　因为，在战壕内，不知从多久开始，空气不再流动，土地不再湿润，只有昏沉的日头不断地蒸腾着少女们身体内的水分。

　　数滴汗珠从菲的额头渗出，滑过弯眉，穿过睫毛，迷离了她的双眼。

　　在恍惚中，仿佛回到了阳光明媚的圣维纶，那时战争还未开始，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我的书脏了…我的书脏了…”

　　艾琳达那碎叨碎叨的声音，飘飘而来，拉回来菲的思绪，使她意识到，现在仍困在战壕中，出不去，逃不走。

　　菲看着永远是那么阴沉的天空，慢慢地收回那些断裂的发丝，却发现，从指尖渗出的汗珠已经顺着发丝流向地面，印湿了脚下的土地。

　　菲卷起湿漉漉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放进魔法袍的内怀中。

　　“太脏了…我的书太脏了…”

　　菲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艾琳达，看着她仍在不停地擦拭着书页，从上至下，一点一点，不放过任何的杂质，哪怕是一粒细尘，一颗微粒，直到把一页擦得光洁如新，白得照人，才翻过去擦这页的背面。

　　菲很同情艾琳达，也很心疼她，看着她没日没夜地擦拭着自己的魔法书，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看着她漂亮的头发愈发凌乱，看着她的眼圈越来越黑，却想不出任何的方法去安慰，因为，菲知道，艾琳达的书永远也干净不了了，自从出来打仗以后。

　　虽说菲很想去给艾琳达梳梳头，这样做些许能引开艾琳达对书的注意力，但每当菲看见艾琳达因为闷热而敞胸露怀时，又犹豫了。因为菲始终认为女孩子最美的样子只能留给那个藏在心底的人儿，所以菲不想趁艾琳达心情最低落的时候，拿走她的这个美丽的愿望，同样的，即使战壕内湿热异常，菲还是用魔法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因为有一个人已经在她的心底扎了根。

　　“菲，你过来。”队长姐姐向身后的菲摆了摆手，轻声道：

　　“是，姐姐！”

　　菲小脸一红，麻利地站起身，也忘了掸掸衣服上的沙土，一步就跨到了队长姐姐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