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对不起

　　“影子。”孙旭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凌影只是柔柔地握着他的指尖，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把手抽出来，但他不想做的太决绝。

　　大战当前，他实在没料到凌影会选择这个时候对他发起进一步的“进攻”，不过再想想，也只有这样才正符合敢于单枪匹马刺杀“王”级捕食者的凌影的性格。马上就要去和捕食者搏命，这个时候不管体能还是心态都容不得出半点差错，否则简直就等于宣告死亡，凌影几乎是赌上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孙旭的表态。

　　“嗯。”凌影稍低着头，身体有一点朝后倾斜，乍看上去就像靠在孙旭的怀里。

　　“你知道，我是爱着林悦的，我不可能离开她。”两人现在的姿势，孙旭几乎是对着凌影莹润如玉的耳垂在说话，就像情人间的甜蜜低语。身后清影军团的战士们估计看得眼睛都要喷火了，却怎么也猜不到真正的谈话内容是这么无情。

　　“我只知道，你既不能否认，也无力抗拒我们之间的彼此吸引。”凌影并不理会孙旭说的话。

　　“是的，我承认，但我想这并不是爱情。”孙旭缓缓说道。

　　“不管你怎么想，但对我而言，这不是爱情又是什么？当我的生命里终于出现了一个令我心动的男人，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去紧紧抓住。”随着话语，凌影放在白夜身上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在末世之前，我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办公室小职员，和你就像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你我之间不会有哪怕一丁点擦出爱情火花的可能。现在令我们彼此心动的并不是你或者我本身，而只不过是存在于我们体内的能量在互相吸引，理智一点好吗，影子？”孙旭不得不祭出自己的推测，试着用这个理论来说服凌影。

　　“那又怎样？为什么我们的能量不能吸引别人，偏偏只在彼此身上有效果？”凌影终于侧过头，用银色的双眸与孙旭对视，似乎是在提醒孙旭，他们两人对这样的目光交错都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而且，能量并不仅仅是存在于我们体内，它就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你所谓的爱情，认真说起来也不过是身体分泌出的某些激素在起作用，让你觉得那种感觉就是爱情。激素你可以接受，能量就不可以？”孙旭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凌影又紧接着说道。

　　“这……”孙旭忽然发现，这样下去不是他说服凌影，而是反过来要被凌影说服了。

　　“无话可说了吗？”凌影静静地说道，倒也没什么开心的表情，这又不是辩论会，把孙旭说得哑口无言也不表示就必须要接受。

　　“假如以后再出现别的人，也会对你或者对我产生吸引呢？”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孙旭问道。

　　“但如果一直没有出现，难道还要把世界上所有的进化者挨个验证一遍？眼前就有非常合适的人选，我可不想瞻前顾后到最后反而什么都得不到。”

　　“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是说，假如我们在一起以后又出现了一个这样的人呢？如果那是个女人，你会愿意和她分享我的爱吗？而万一那是个男人，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和他之间也有什么发展的。”孙旭看着脸色渐渐有点变化的凌影，慢慢地说道，“并不是说我不喜欢，只可惜最初遇到的是她不是你，三千弱水我取一瓢就满足了，兼收并蓄不符合我的爱情观。我不能伤害她，也不想伤害你，所以只能尽早说一声对不起，我们是不可能再发展下去的，影子。”

　　良久的沉默，光明能量的传输早就已经中止，但凌影还是那样握着孙旭的手，没有放开。终于，凌影露出一个似乎是释然的微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孙旭心里刚刚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凌影就彻底放松了身体，轻轻向后一倒，真的依偎到了孙旭的怀里。

　　“就算是最后的放纵吧，只以今天这一天为期限，满足我这个愿望，好吗？”凌影呢喃般地说道。

　　“最后……一天？”孙旭突然紧张起来，他都这么说了，这姑娘不会还想不开吧？

　　“你可别想多了。”知道孙旭的心思一般，凌影轻笑起来，“只是想告诉你，也许今天过后，我就要离开这里回到五羊城去了，我有些想家了。”

　　“这么快？”孙旭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他一直以为还跟和凌影合作很久，毕竟他们才杀掉两只“王”级捕食者而已。

　　“江南城总不能因为三个月的粮食援助，就让我们一直卖命下去。”凌影的视线越过孙旭的肩膀，看向后方集结的清影军团战士们，“这才仅仅过去十天，我们的战士损失已经超过了三十名，今天更是有一支小队全军覆没。他们在荒野里走的比所有人都要远，为了尽快完成江南城的条件，五羊城周围只是暂时没有捕食者困扰，又不是永远不会有。如果我们不能尽快返回，难道过几个月，我们还得再一次来请求兵力援助？那不知道又要付出什么代价了。”

　　“江南城到底给你们提了多高的条件？”孙旭忍不住问道。

　　“十二万。”凌影报了个简单的数字，但已经足够让孙旭抽一口凉气。

　　孙旭第一次带着随从前往荒野，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五天五百枚脑晶，结果在第一天夜里就遇到了凌影，也就没能实现这个目标。

　　但也就是孙旭才敢定这样的标准，整个江南城又能有几个孙旭？作为剿灭捕食者绝对主力的江南城直属分队，一支实力正常的十人队伍，进入荒野一次平均只有五十枚脑晶入账，算上一来一回和休整的时间，一次猎杀的周期基本上也在五天左右。平均算下来一支直属分队一天能够杀掉十只捕食者，平均到每个人头上不过一天一只。

　　这样的速度绝不能算慢，江南城直属分队有大几百支，基本上都是一个军官带十名随从的配置，一天下来就能消灭几千只捕食者，如果能有一个月的安稳日子，江南城外的捕食者就能被干掉十几万。只是大家都知道捕食者不可能给江南城那么多时间，这不还没到一个月，捕食者大军就已经冲到眼前了？

　　江南城的直属分队里除了一名军官以外，随从的实力都要稍逊一筹，江南城这样做虽然降低了一部分实力，却能够用随从的牺牲保全进化者军官的生命。而清影军团的一支十人小队实力要强上不少，因为他们个个都是精锐，但就算他们的猎杀效率比起直属分队高两倍，平均每人每天三枚脑晶，一天也不过两千多枚，想达到十二万的目标也得将近两个月。这还是最最理想的状态，算上荒野上时刻变化的情况还有自身的战损，只怕等到三个月以后江南城的粮食援助都结束了，损失惨重的清影军团还得继续在荒野上挣命。

　　“真不敢相信你们能答应这样的条件。”孙旭知道江南城绝不可能向五羊城提供无偿援助，但也没想到会这么狠。

　　“不止。我还有额外的任务要完成，八个‘王’级。”凌影补充道。

　　孙旭开始默默计算，有“王”统领的捕食者大军和一盘散沙，所能造成的破坏力有天壤之别，除掉一只“王”几乎就相当于除掉一万只普通捕食者，这样算下来，江南城用五万吨粮食换了二十万捕食者，五百斤粮食换一只捕食者，这笔买卖实在是划算到不能再划算了，就算在旧时代，五百斤大米都不一定能换来相当于一只捕食者体重的猪肉啊！

　　“虽然我也算是江南城的一员，还是忍不住要说一句，江南城的首脑真的是一群大奸商啊！”孙旭感叹道。

　　“那又有什么办法，如果不答应，也许五羊城至少会有几十万人死于饥饿。”凌影把头靠在孙旭肩上，接着说道，“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条件，幸好有一个补充条款，当时双方已经预料到有可能发生这样的大规模战役，在这个时候由我们杀掉的捕食者，每一只都可以算作三只。”

　　这又是一笔好买卖，这个条款看似给了凌影和清影军团尽早达成条件的希望，却也把他们拉进了这本来可以远远避开的危险战斗。

　　“所以，如果是你杀掉了这群捕食者里的‘王’，也算杀掉了三只？”凌影赖在自己怀里不肯出来，孙旭没有任何办法。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今天是最后一天，第二天就要离开江南城，也只好由她去了。

　　“没错，算上我最初杀掉的三只，和你在一起又杀了两只，再加上这里的话，八只，已经够了。”凌影笑了笑，“当然，前提是我能杀掉它，而你的任务就是帮我，如果你不希望我那么快离开，大可以在一会儿战斗时放放水，让别人把那只王杀掉。”

　　“只怕我不但要放水，还得尽量捣乱才行。这样的大规模战斗，你有身后的几百战士，我能帮的忙实在有限。”孙旭苦笑。如果凌影真的决心要在这里完成自己的任务，没有他的帮助也一定能做到，而且不管出于什么考虑，孙旭也绝对不可能放水。

　　从整体战局上来说，那只“王”当然死得越早越好，就算孙旭真的希望凌影留下，也绝对不会采用这个办法。噢，让凌影杀不成这只“王”，然后再去荒野上冒三次随时可能送命的奇险？按照推测荒野上的“王”顶多也就二十只左右，凌影能帮江南城杀掉六只，已经够可以了！

　　“金雕回来了，看看它有什么发现吧。”看着天空中迅速变大的小黑点，凌影说道。要想在捕食者大军里尽快找到“王”，可少不了金雕的侦察。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回城以后就去告状，你把她抱在怀里！”恢复了精神力的凌影重新建起了精神联接，把金雕也纳入进来，可不出孙旭意料，在给他们展示侦察结果之前，金雕得意的念头就传了过来。

　　“……你可以试试，看最后吃亏的会是哪个！”孙旭简直一头黑线，这不是给他添乱么，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些诸如冒着热气的烤全羊突然变成灰灰，又或者长满绒毛的小鸟儿被吊起来打之类的景象，赶紧转移话题，“废话少说，赶紧的，给我们看看前面的情况！”

　　视角开始向上拉升，地面上聚集的数万进化者部队变成迅速缩小的方块，这是金雕之前出发时的情景，金雕很快就超过了强击机的飞行高度，开始向荒野前进进行突击的强击机群比金雕的速度还要快，不时在下方呼啸而过，金雕沿着它们前进的方向飞出不到二十公里，就见到了仿佛炼狱般的场景。

　　所谓“强击”机，那是能够不畏敌人的地面炮火而强行实施对地袭击的，更何况此刻面对的是没有任何防空力量的捕食者？

　　随着俯冲而呼啸坠落的航空炸弹，拖着长长焰尾的集束火箭弹，还有喷吐火舌的多管旋转航炮，仿佛蕴含了在末世中挣扎求存的人类积攒了半年的怒火，几乎毫不停歇地从捕食者头顶倾泻而下，攻击所过之处，立刻多出一片硝烟火海。遍布绿色的荒野之中，已经多出了一条布满了火焰与焦黑的路径，足足有三四公里宽，绵延了十几公里的长度，可以说当江南城开始发起攻击以后，捕食者大军几乎就是顶着这样的猛烈袭击，还在不停地向南前进。

　　也许是汇聚在一起的庞大数量使它们的胆量倍增，也许是从前方不断传来的更加浓郁的人类香气令它们无法抗拒，也许是在“王”的号令之下每一只捕食者都变得悍不畏死，虽然在几乎是地毯式席卷而过的攻击之下，捕食者们不断地躲闪、奔逃，却没有一只露出恐惧的神色，也没有完全丧失斗志的狼狈逃窜，反而不住地仰起头，向着空中发出挑战的咆哮。

　　金雕在捕食者大军与强击机群上空盘旋了短短几分钟，就发现虽然人类的攻击非常猛烈，声势也浩大无比，但起到的效果仅仅只是让捕食者不停地四散躲避，大大延缓了前进的速度，真正造成的杀伤却微乎其微。金雕不止一次地看到接二连三的爆炸明明已经吞没了几十上百只捕食者，但硝烟渐渐散去之后，真正丧命的捕食者只有不幸位于爆炸中心的寥寥几只，绝大多数都只是被熏得灰头土脸，身上或许会多出几道伤痕，但也只能使它们更加疯狂。

　　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几乎没有间断的轰炸，已经让两万捕食者分散到将近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可能一二十米的距离上才有一只捕食者，而一枚常规炸弹的有效杀伤半径不过五十到一百米，但别忘了，这个“有效”只是末世之前的标准，对于比普通人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三阶捕食者来说，可能能够对它造成伤害的距离也许要缩小五到十倍！真正死于轰炸的捕食者也许不会超过五百，对于两万捕食者来说，实在不值得一提。

　　江南城从一开始也没有指望过靠着空中轰炸能够给捕食者大军带来多大损失，除非有一枚炮弹无比幸运地击中了隐藏在其中的那只“王”者，但这种概率基本上等于零。但在持续不断的轰炸下，捕食者群原来只需要一小时的路程，现在被迫拖延到了两个小时，这已经算是一个极大的成功。

　　通过精神联接看到这些情况的孙旭和凌影讨论着，距离离真正的、需要他们加入的战斗打响至少还要一个多小时，他们还有最后一点休息的时间。而知道了这一点的他们，比起不远处那些完全不知道战斗将在什么时候爆发，只能看着空中的战机不断飞来飞去而愈加提心吊胆的普通战士们，就要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