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向食物狂奔

　　出城以后，两人没有直接往北，而是向着西方走去。

　　孙旭很想看看，泛滥之后的长江是个什么模样。[.]

　　在长江的东侧，有一条南北延伸的高速公路，就在不久以前还起着联系驻守在各座跨江大桥之旁的那些外围公司的作用，孙旭也曾经在那条路上行走过许多次，但自从长江西岸的矿区被撤销，跨江大桥也被毁之后，孙旭就再没来过这里。

　　那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江南只是初入梅雨季节，汹涌的长江就向末世中的人们展现出它极为狂暴的一面，真不知道经过这一个月的连绵暴雨，那里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白夜像团白色的影子轻盈地窜上高速公路的路基，紧跟着出现的是孙旭和金星。站在高高的路面上向西望去，孙旭就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想要狠狠吐出一口浊气。

　　入目之处一片汪洋，哪里还看得出这只是一条江水？白茫茫的一片大水，距离孙旭所立的高速公路绝对不超过一公里，孙旭清楚的记得，这条公路距离曾经的长江水道还有至少十几公里远。而就在路基下方不远处，那些倒伏的树木、电线杆还都埋在一两尺厚的淤泥里，有些还没有完全干涸的水洼里有些鱼儿在无助地蹦跳，这些都显示洪水曾经侵入到更远的距离，现在才刚刚稍稍退去，他们看到的已经不是肆虐最为严重时的景象。

　　孙旭默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曾经的地形地貌几乎都已经改变，在洪水退去之后留下厚厚的淤泥和各种本应沉积在江底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天日的污物，灰沉沉地铺满了眼前的一切，而另外的视野里就是还没有退去的白茫茫的洪水，再远就是与阴沉天色几乎连在一起的水天一线。

　　“我终于算是明白，为什么我们脚下的平原被称为冲积平原了。”孙旭在精神联接中感慨。在遥远漫长的年代里，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泛滥携带着滚滚泥沙，将地面上的一切沟壑填平，最终才在人类出现后变成了一片鱼米之乡，而现在，历史似乎又要再一次重演，人类留在地表的痕迹也会慢慢地埋在泥土中，等待不知多久以后的文明来重新发掘。

　　“五羊城外几乎所有的土地，就是被这样的洪水吞没了。”凌影看到眼前的景象，比孙旭的感触还要深一些。本来五羊城的处境可能比江南城更好，只因为两场台风，和随之而来的暴雨洪水，就几乎将一座百万人口的末世基地逼上绝路。

　　两人沿着公路向北行去，一边是长满茂盛植被的原野，一边却是茫茫洪水，这种大自然的伟力所造成的奇异景观，不会有多少人有机会亲身感受。

　　公路大致沿着平行于长江的方向朝北延伸——当然，是泛滥之前的长江——并且隔不了多远就会从一座曾经的城市边缘穿过。

　　沿江兴建的城市，在末世以前都是相对繁华的地区，而这些城市现在的情况，该怎么说呢？如果人们还能记得2011年去武汉看海的情景，又或者2012年同样不幸变成一片海的北京，就能大致想象出这些浸泡在水中的城市的模样，和那类似，甚至还要更糟。

　　就这样一路前行，终于来到了北线的巡逻带附近。在到达临时指挥部附近的驻地稍作休整之后，孙旭就将再次深入荒野。

　　驻地中正是一副繁忙景象。即便因为江水泛滥而收缩了十几公里，这里的防线长度还是要超过了东线，有更多的进化者部队在这里集结，按照一定的次序轮班前往荒野上巡行，昼夜不息，而在荒野的更深处清剿捕食者的，则是江南城的直属进化者分队，还有凌影麾下清影军团的那些精锐战士们。

　　就在孙旭和凌影在普通进化者战士们敬畏的目光中踏入驻地时，在距离驻地数十公里的北方，正有一支刚刚出发不久的江南城直属进化者分队，他们清晨才从驻地出发，甚至还没来得及经历今天的第一场战斗。

　　分队的队长，一名青铜三叶的上尉军官，正带着手下登上一座平缓却漫长的土坡，这是一段不知被废弃了多久的湖堤，而曾经的那座湖早在末世前就已经消失了，在末世之前，就连五大淡水湖的面积都在连年缩减，这样远离庞大水系的小湖泊每年更是不知道要消亡多少。

　　刚刚踏上土坡，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队长就看到一个迎面向他们跑来的人影。小胡子队长的眼睛眯了眯，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挥手止住了队伍的前进。

　　狂奔过来的战士身材高大壮硕，一望而知是个强大的蛮武士，此刻却仿佛连脚步都有些踉跄。而看着蛮武士身上颜色截然不同的战斗制服，队长的心跳更是开始慢慢加速。松枝绿色的战斗服，这是五羊城的那帮家伙，现在谁都知道，这支精锐军团单个小队的战力完全可以碾压同等人数的江南城直属分队。如果这样的小队都只剩下一名仓惶逃命的蛮武士，只怕他身后的危险也足够把自己的分队给毁灭掉。

　　蛮武士越奔越近，小胡子队长已经能够看清他嘴角泛出的血沫，身上却似乎没有别的伤口，这血沫看起来更像是因为亡命奔跑而造成的？蛮武士如果毫不节制地动用太强的**力量，首先无法承受的往往是他自己的身体。

　　“跑……跑……报、报……告……”蛮武士的眼里透出一点点希望，勉强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眼，就在小胡子队长的面前栽倒在地。

　　“什么？”小胡子队长前一秒钟还在疑惑，下一秒就因为出现在视线远方的事物而浑身颤抖。

　　站在残破湖堤上的他可以望得更远，只看到一条长长的黑线跳动着涌出了远方的地平线，紧接着，黑线就开始迅速变宽，直到变成了几乎充斥他视野的黑色潮水，那是一股死亡之潮。

　　“撤退！撤退！跑啊！”小胡子队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湖堤上冲了下来，身后跟着的是同样失魂落魄的队员。组成潮水的那些黑色小点，每一只都是他们无比熟悉的野兽，当这样的野兽不超过二十只时，他们有信心将它们击溃，超过三十只，他们就要想办法脱离战斗然后撤退，但是当这个数量扩大几百上千倍，他们还有转身逃命的勇气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看着队伍中的蛮武士发疯般地奔跑，很快就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甩开一大截，小胡子队长就能明白，为什么刚才只有一个蛮武士逃到了他们的面前。那股死亡之潮的前锋就有几千只狂暴的蛮魔，当它们高速奔跑着出现在视野里时，他们这队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再去训斥身为随从的蛮武士不顾他这个主人的安危而逃命又有什么意义？大家都是被求生本能驱使着在做徒劳的努力罢了，只不过是早死或者晚死几分钟而已。

　　身后仿佛潮水一般此起彼伏的呼嚎越来越清晰，小胡子队长颤抖着手指，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只有在紧急状况下才允许使用的救援装置。装置的一面只有一个鲜红色的指示灯，假如这盏灯在刺耳的蜂鸣声中亮起，要么是荒野上出现了任何人都无法应对的危险，要么是江南城的本部遭遇了无可抵御的攻击，所有进化者分队都必须无条件第一时间撤回最近的指挥所，接受进一步命令。

　　小小装置的另一面只有黄橙红三个按键，按下黄色按键，表示他们的小队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失去了行动能力，需要支援；按下橙色，则代表着小队处在极度危险之中，但仍然有救援的希望；而一旦红色按键被按下，则表明不管这支小队还有没有生还的希望，它们所遭遇的情况都有必要在第一时间向江南城做出报告，这份报告的重要性已经完全超过了一支小分队的价值！而随着任何一个按键的按下，装置也会开始发送定位信号，使江南城能以最快速度确定方位。

　　卫星电话？只有身份地位足够特殊，或者在执行某些特定任务时的进化者分队才会拥有使用的权限。末世中的江南城需要节约一切资源，尤其是某些精密的电子元件，如果将卫星电话配备给随时都可能爆发激烈战斗的进化者分队，意味着非常大机率的损毁甚至遗失。

　　一部卫星电话与一个简单的通讯装置，在几乎已经丧失基础工业的末世，哪个更容易普及显而易见。至于消息的传递？那个小装置已经完全够用了，假如一支小分队在荒野上，还能够有余暇掏出卫星电话，调频拨号，并且报告清楚自己所遇到的情况，完全说明这只小队处在足够安全的环境里，那么有就算有什么情况需要详细汇报，还是乖乖地返回驻地再做汇报吧。

　　手指颤抖着按下红色的按键，小胡子队长大吼一声，用力将闪烁着灯光的装置抛给跑在最前方的蛮武士：“带着它Ｉ能坚持得久一点！”

　　蛮武士带着能够提供定位的装置渐渐跑远，希望他在被身后的捕食者大军追上之前就能有侦察机循着定位赶到，而不用再从自己的残尸开始浪费更多的时间搜索。

　　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任务一般，小胡子惨笑着，停下了逃亡的脚步，脸色苍白得可怕，双手却奇迹般地停止了颤抖，一团赤红的火焰在双掌之间渐渐燃起，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灼热，直到汹涌而来的捕食者大潮冲到他面前，七八只面目狞恶的蛮魔同时扑来，想要抢夺他身上的血肉，才“呯！”地一声，溅起最后一团带着浓浓血腥的烟火。

　　然后，就是一片黑暗的咀嚼声。而整支捕食者大军的前进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每一只捕食者都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那是因为有人类活动带来的残留，哪怕是一丁点新鲜排泄物的气息都会令它们无比兴奋，因为那意味着无比丰盛的食物已经不远，它们疯狂地耸动着鼻子，朝着气味更加浓密的南方狂奔而去。

　　“差不多了，出发吧。”稍微休息了一会，缓解了一下赶路的疲惫，孙旭侧头了凌影一眼。

　　“嗯。”凌影拍了拍卧在身旁的白夜和金星，跟在孙旭身后向驻地外走去。

　　“呜——呜——呜——！”高亢刺耳的警报声无比突兀地响起，在驻地上方来回冲撞，仿佛连原本平和的空气流动都搅得稀烂。几乎所有人的动作在这一刻都停顿下来，充满恐惧地环视着四周。虽然这种声音还是第一次响起，但稍有经验的战士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灾难，已经降临，只是人们暂时还不知道是以什么方式。

　　持续了短短几十秒，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警报声终于停止，原本虽然相当繁忙但还算得上秩序井然的驻地开始混乱起来，在刹那之间，深深埋藏着的恐惧攫住了这些普通进化者战士们的心灵，长期以来的战斗，大家的心弦早已是绷紧到麻木，之所以还能坚持，更多是因为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而且事情的进展好像也一直都在江南城的控制之中，才能够让他们为了那点缥缈的希望而继续战斗。

　　而当这声警报响起，就意味着有种完全超出江南城预料的灾难正在袭来，这个信息令相当一部分进化者战士魂飞魄散，警报还在回响时就整个崩溃。有人跌坐在地上哭泣，有人毫无目的地狂奔，还有人已经开始了无意义地发泄，向着天空倾泻他们的能量，假如这时候有一个人的目标不再是天空而转到身边的同伴身上，不需要任何灾难降临，现在停留在驻地里的这几千进化者就将开始自我毁灭。

　　“吼！！！”毫无预兆地，震耳欲聋的虎啸在战士们耳边炸响，当他们已经惊慌失措到甚至忘记了自己进化者身份时候，来自万兽之王的咆哮仿佛就拥有了天然般的上位者的威压，那些前一秒还在慌乱奔逃的进化者战士被比警报声还要巨大的虎咆震慑，纷纷停在了原地，一个个只知道瑟瑟发抖。

　　“所有人不许妄动！各小队长维持本队秩序！原地等候命令！”凌影冷漠得仿佛极地冰川一样的声音适时响起，身为清影军团的团长，凌影此刻所展露的威严甚至不弱于白夜，她说出的任何话语仿佛理所当然地就是命令，让人不由自主地去遵照执行。

　　“还有制造骚乱者，杀！”低沉的语声随之响起，高高立在白夜头顶，手持霜之哀伤巨剑的孙旭彻底浇熄了所有人心头最后一抹疯狂的火焰，虽然仍旧忐忑，但终于能够稍微镇定地集结起来，心惊胆战地等待事态的后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