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一）

    他情不自禁地走向乔嫣，看着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发亮，娇艳的脸庞被染上一层发着亮光的嫣红。

    乔嫣沉浸在温暖的阳光中，蓦然发觉一道阴影当头罩下，她猛的一怔，胸口像突然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心思立即停顿了一秒钟！尉迟弘正凝视着她，眼睛黑黝黝的，隐隐有一簇幽柔的火焰在跃动。

    乔嫣的长睫毛垂下来，躲开了他的目光。“走吧。”她脸上的阳光已经消失了，昨晚的事情给她留下了阴影，如同乌云，随时都会遮蔽阳光。

    尉迟弘的眼里划过一丝落寞，一面往前走，一面用脚踢着地上的碎石子。

    那动作看在乔嫣眼里，怎么那么……幼稚？她盯着那动作许久，嘴边的笑就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在唇边绽开了。

    尉迟弘像是有感应地抬起头来，他那炯炯发光的眼珠变得很柔和了。“还记仇吗？为了昨晚的事？”

    乔嫣惊奇的望着他，脸上有种奇异的、困惑的的表情。

    尉迟弘的眼里浮起了笑意，不再是诡异的，而是冬日暖阳般的笑意。

    “我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乔嫣敛了笑，“记仇的是你，小心眼的男人。”

    尉迟弘怔了怔，靠在旁边树干上，深思的、研判的打量着她。从她那被风吹乱的头发，到她那黑棕条纹外套，灰白格子衬衫，紧身牛仔裤和棕色平底靴。这一身打扮，很干练，也很时尚。“不穿裙子和高跟鞋了？”

    “要把任何时候都当作上班，突发状况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这是尉迟弘曾经教导乔嫣的话，现在她背书似地复述了一遍。

    “不错，把我的话记得这么牢。”尉迟弘故意忽略乔嫣语气里的不屑。

    “我知道说不过你。”乔嫣叽咕着，“不说了，没意思。”她加快脚步走过了林荫道。

    尉迟弘就走在乔嫣的身后，目光紧紧缠绕着她婀娜的背影，她不管穿裙装还是裤装，都很有女人味。他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大步赶上，与她并肩而行。“中午想吃什么？”他问。

    “你要请客？”乔嫣竟有几分暗喜。

    “算是……向你道歉。”尉迟弘仓促地说，闪耀的目光始终停在乔嫣的脸庞上。

    他的目光比阳光还要灼人，乔嫣的脸微微一红，心慌意乱起来。她逃避似地抬头，他们已经走出了林荫道，无垠的蓝天，云朵白得诱人。“是不是我说燕窝鱼翅你也请？”她尽量装出开玩笑的口吻。

    “中午时间紧迫，只能吃简单的。”尉迟弘的眼里闪着光，“不过，你想吃的燕窝鱼翅，我会另找时间补上。”

    乔嫣有些窘了，这话说得，好像她在讹他似的。她想说不用了，话却卡在喉咙里，半天才吐出一个“好”字。

    午餐是在公安局附近一家西餐咖啡厅解决的，点了两份套餐。尉迟弘下午还有重要事情，吃得很快。乔嫣不想耽误他的时间，也大口大口的吃着，她平常都是细嚼慢咽的，不习惯这样的吃饭速度，加之上午被咖啡烫到，咀嚼还有点疼，以至于被噎得差点吐出来。

    她捂住嘴，努力将食物吞咽下肚，眼圈都发红了。

    背上突然多出一种温热有力的触感，有人在为她抚背顺气。乔嫣才发觉，尉迟弘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后。

    “没人跟你抢，怎么吃成这样。”尉迟弘三分正经，七分戏谑，但眸子里分明注满了关切之情。

    乔嫣的心里有某种柔软的东西在悸动，语调也娇柔起来。“还不是怕耽误你的时间。”

    “我没关系，你慢慢吃，别再噎着了。”尉迟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乔嫣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1点45分了，尉迟弘刚才告诉她，两点要开公安局的党委会议。这样重要的会议，怎能迟到。不过他的话让她颇为动容，索性放下筷子。“我已经吃饱，可以走了。”

    尉迟弘扫了一眼她面前的餐食，起码还剩了一半。

    “我在减肥。”乔嫣刻意强调，提起挎包，“我到外面去等你。”

    尉迟弘的视线被她手中的提包吸附住了，提包换了一个款式，但品牌依旧是chanel，颜色也还是鲜艳的大红色。从背后看去，她通身素黑，唯独手中的提包红得很不搭调。

    “红色？”他轻声念，疑问在心中堆积。

    回到公安局，尉迟弘火速赶往会议室，还好，在两点的前一分钟到达。

    而乔嫣全然没有料到，特别侦查组办公室里正涌动着一场风暴。此时还是午休时间，而且刑警们都大多外出办案去了，楼道里很安静，于是小女孩的尖叫声也格外清晰刺耳。乔嫣立即听出那是贝贝的声音，她暗感不妙，飞速奔向办公室。

    乔嫣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了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万星用力把贝贝的身子倒扣在沙发上，死命按住她，在她的屁股上狠狠的打了几巴掌。贝贝乱叫乱嚷，拼命挣扎。

    乔嫣冲过去制止想万星，而万星看到乔嫣来了，也放了手，这一放手，贝贝就对着万星的脸孔一把抓去，万星闪开了，乔嫣正好到了跟前，于是贝贝那几根尖锐的小指甲，就从她脖子上划过去。

    一阵刺痛之下，乔嫣知道脖子一定被抓破了皮。她也怒了，拉起贝贝的手，扳开手指一看，五根指甲又长又黑。

    万星也看到乔嫣被贝贝抓了，她一把扯过放在办公桌上的纱围巾，返回来对乔嫣大喝一声“你让开”，就把贝贝的一双手扯到身前。乔嫣被万星喝得一愣，一时间呆站在原地，伸手摸着脖子上的伤痕。

    贝贝大叫大嚷，万星充耳不闻，用纱巾硬把贝贝的一双手绑了起来。贝贝又蹦又跳又叫，万星自己也不知道那儿来的这么大力气，居然把她的一双小手绑牢了。

    乔嫣醒悟过来了，这可是尉迟弘的小侄女啊，即便不是，这样对待一个孩子，未免也太过分了。她想要给贝贝松绑，但是贝贝开始像袋鼠一样，满屋子乱跳，晃得她头晕。

    万星严厉地喊：“乔嫣，去找根长绳子，我要把她的手脚都捆起来！”

    乔嫣自然不赞成捆绑孩子，但心想贝贝太野了，确实应该给她点教训，便决定真找根绳子来，装模作样吓唬她一番。

    她刚应了声“好”，准备迈步，贝贝就害怕了，满屋子狂跑狂叫：“不要绳子！不要绑我！”

    “那就给我站住，不许跑！”万星厉声怒喝，“如果再敢乱咬乱踢乱抓，我不但要绑你，还要把你吊起来。就是你叔叔来了，我也不怕！”

    贝贝站住了，犹豫地望着乔嫣，惧意和怯意明显的流转在她的眼睛里。她低下头去，一语不发。

    “到沙发上坐着吧。”乔嫣见贝贝终于知道怕了，也就和颜悦色。

    贝贝趔趄着，慢吞吞的挨到了沙发上。

    这动静闹得太大，办公室门口已经聚集了几个围观者。乔嫣担心事情传扬出去造成不良影响，好言将几位好事者劝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她走近万星才发现，她的手臂被抓掉了好大一块皮，血沁了出来，肯定是贝贝干的。“快去医务室擦点药吧。”

    万星闷声说不用，她被小魔女气得不轻。

    “有指甲刀吗？”乔嫣想到要赶紧把贝贝的指甲给剪短了，免得她再抓伤人。

    莫语晴正好推门进来听到，说她的包里有指甲刀。

    乔嫣拿了指甲刀走向沙发上横眉竖目的贝贝，这回贝贝倒是老实了，从怪叫怪嚷变成了没嘴的葫芦，任由乔嫣把指甲剪短。但她紧闭着嘴巴，一脸的倔强和沉默。

    “小朋友怎么啦？”莫语晴也察觉到贝贝的敌意。

    乔嫣将莫语晴拉到一边，悄悄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莫语晴很惊讶。“早上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我们一走就变这样了？”

    莫语晴话音刚落，曾锦苓也进了办公室。乔嫣这才了解到整个事情的经过：一整个早上，曾锦苓都陪着贝贝，大家也相安无事。

    下班后莫语晴被朋友约出去吃午餐。而曾锦苓带贝贝去食堂吃完饭后，正巧也有急事必须离开公安局，只能委托万星暂时看管。本以为就是一个多小时，容易对付，却不料爆发了这样激烈的冲突。曾锦苓对付小孩子还是很有一套的，贝贝在她的安抚下温顺了不少，坐到她的身边，安安静静的。但是当她扭头面对其他人时，眼里又升腾起敌意和反叛性。

    乔嫣不敢再招惹这个小魔女，独自出办公室去了洗手间。她对着镜子一瞧，直抽了口气，那小魔女下手可真狠哪，好长的一道血痕，指甲那么脏，搞不好会感染。她疾步回到办公室，硬拉着万星去了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