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充军

　　机械地抬起腿、放下，抬起另一只腿、再放下……如此循环，没有停歇。

　　此刻，闭着眼的石头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在遵从命令机械地向前行走；但在石头自己的感觉中，一切都好像一场梦。

　　僵硬的手指微微抖动，石头缓缓抬起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当看清自己身处何处时，梦，终于醒了。

　　张大了嘴，愕然不知所措的石头，不知不觉中停下了脚步。突然，左脚被人猛扯，石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赶忙低头看去，石头这才发现，自己左脚上竟被套了一个生铁铸就的脚镣，通过一条杯口粗的铁链，和另一个人的右脚串在一起。

　　石头的突然停止，通过铁链传递，也让那人脚步有些失稳。那人诧异地回头，蓝色眼眸盯着依旧张嘴发呆的石头，看了片刻，冷冷说道：“有什么想问的待会再问，如果不想挨鞭子的话，现在赶快走。”

　　石头的脑袋里乱做一团，但那人的话还是听得明白的，于是，赶忙抬脚跟了上去。至此时，石头才勉强平复下心境，目光向四周看去。

　　石头身之所处，是一个行进中的军队，军队有将近五千人，笔挺簇新的铠甲，寒光四射的刀枪，与之不相称的，是那一个个年轻略带幼稚的面庞。

　　行进的军队排成了一条里许的长龙，前后皆有百余骑士压阵。‘隆隆’的踏步声虽不齐整，却也颇有几分威势。

　　“这是怎么回事？”石头终于开口，“我不是在酒楼睡觉吗？怎么会到这儿？！”

　　那蓝眸的年轻人和石头岁数相仿。扭头淡漠地瞥了石头一眼，那人说道：“什么酒楼，你八成是进了黑店，被人下了海迷子，送来充了军；我们这些新兵要被派到前线，现在已经快到边境了。”

　　石头失去记忆，显得有点天然呆，但并不代表他没脑子，面对此等匪夷所思的情景，石头的思维更是急速跳跃，转瞬间便猜到了事情的大概。想自己那晚喝酒后忽然睡着，却原来是……

　　“唉，”石头叹了口气，一股莫名的情绪翻涌，淹没了心绪。懊悔自己轻信与人吗？或许有吧，但更多的，是那深深的孤寂与悲凄。

　　自己本就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连自己也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过往、来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遇货商、吃白食、做帮工，这短短的二十几天，让那无家可归，迷茫的心，渐渐有了着落。可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崩溃了，片瓦不留。

　　无声的哭诉在心中响起：“石头啊石头，你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

　　石头落寞地低下了头，长久地沉默后，石头再次问道：“我不是被迷倒了吗，怎么我记得自己刚才在走路？还有，这铁链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咱俩，其他人没被锁在一起？”

　　蓝眸年轻人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目中涌现出极度的怨恨，等半响才冷冷说道：“你被人施了傀儡术，所以昏迷着也能一直走动；不过那只是最低级的傀儡术，你一醒过来，傀儡术自然就破了。至于咱俩锁在一起，那是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被人陷害，丢到军队来送死；用铁链串起来是为了防备像我们这种新兵逃跑。”

　　听得此话，石头默然，没再言语。那年轻人到是开口问道：“咱俩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先认识一下吧，我姓归海，单名松，你叫什么名字？”

　　“石头。”

　　“石头？这就是你的全名？”归海松有些不信。

　　“我忘了自己叫什么，这名字是我自己起得。”略顿片刻，石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从小孤儿，父母可能给我起过名字，但我早忘了。”

　　要问石头想到了什么，从话中可知：石头回答的前半句是实话，后半句却是在刻意的撒谎。这时的石头，已经不再是那个纯真的少年；冯全福的暗害，让他明白，命运无情，对任何人，都不能盲目地相信。

　　归海松点点头，也停下了话头。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清凉。那落日，一如既往的令人迷醉，那晚霞下的山岭，亘古不变的可人羞涩。

　　渐近边境，行进的军队脱离了大道，准备穿过一个山谷。这里离前线大概还有几百里，解官命令取消休息，连夜赶到前线。五千余新兵丝毫不敢怨言，只能打起精神，在前面骑队的带领下，走进了山谷。

　　说是山谷，其实地势并不险峻。两座小山坡分立两侧，夹挤出一个狭长地带，三四十度的坡度，当中还留有不到百米宽的开阔地形，全长约十里。

　　这种山谷地形，说它能一夫挡关，万夫莫开，那纯属扯淡；再兼只要绕行数十里，就可以完全把这个咽喉要道抛到脑后，所以，平时鹫隆国从不在此驻兵。只有战起时，因为山谷可以作为一条行兵捷径，再加上山坡顶可以作为了瞭望点，这才派少量哨兵驻守。

　　再说石头所在军队，穿行过了山谷的一大半，一直风平浪静，军队的前锋士兵都几乎能看到对面谷口，那飘扬的鹫隆国旗帜。

　　忽然，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先是弱不可闻，而后逐渐增大，来势似乎极快。

　　领头的解官皱起了眉，面色变得凝重。虽然离前线还远，应该无碍，但谨慎起见，解官还是拉缰绳止住马匹，令军队停止行进，原地待命；另派出三个骑兵疾驰向谷口，探明情况；又命令通信兵打旗语联系山坡顶驻扎的哨兵，要求说明山谷外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有条不紊的指挥，可见那解官除了捞钱之外，肚中确实还是有些墨水。

　　发生的一切只不过用了几个呼吸，可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马蹄声竟陡然增强，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也就在此刻，山坡顶号角骤然吹响，急促地旋律混合着马蹄声，重重地践踏在众人心上。

　　解官面色瞬间剧变，提马回驰，厉声暴喝：“传令——所有步兵立刻上山坡！快！成战斗队形，不准乱！你们这群蠢猪，马上给我上山坡，准备战斗！！”

　　风云突变，杀戮来袭，可怜这些新兵，连正规的训练都没经历过，就被生生逼上了战场。立时间，这五千余人炸了锅，乱做一团。震天的嘶喊声响彻天地，那些手脚并用，埋头向山坡上逃窜的人还好，更多的新兵则是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急得团团转，不知何往。

　　对此情此景，解官似乎有所预料，铁青着脸，二话不说，拔刀直接将一个扔掉兵器，抱头逃到自己身边的士兵砍翻在地；同时胸腔提元气喝道：“所有伍队队长，拔刀！”

　　“锵啷啷”，百余把利刃齐声出鞘，声势骇然！

　　“所有伍队队长听令！即刻率领自己伍队上山坡，有不听号令者，杀无赦！”

　　“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滔天的战意喷涌，这百余伍长都是经历过战场洗礼的老兵，仅此三声暴喝，就硬生生将溃乱的军心压了下来。

　　“上山！立刻上山！”众伍长紧接着发出命令，而后带头冲上了山坡。

　　新兵之所以为‘新’，盖因为他们没有经验，不知道面对各种情况，应该如何应对。此刻伍长带头，就像给混乱的众人指明了方向。当下，所有新兵皆抓起武器，争先恐后地向山坡上冲去。

　　临危不乱，当机立断。能在短时间内精确调动这五千余新兵，这位解官的指挥堪称完美。但是，在战争中，‘完美’并不能代表胜利。从解官身旁那几个亲卫发白的脸上，就可以看出，现在的形势，绝对是糟糕到了无以附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