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梦起 第二章 少年心

　　那妇人狠瞪了虎子一眼，道：“梦他爹，你倒是问问这小砍头的作了什么事。.26dd.Cn”

　　虎子撇撇嘴不以为意地回道：“能有什么呀，不就是一只鸡么。”

　　虎子娘一听此话，怒气大盛，喝道：“什么叫就一只鸡？养一只鸡容易么？我还指望着它下蛋孵小鸡，你倒好不声不响地就把鸡给宰了。成天介就想着吃吃，叫你跟你爹下地干点活。你就开始拉屎撒尿，一泡尿能撒到天黑才回家。养个鸡还会给我下蛋，你说我养你能顶啥用？”

　　聂山憨憨地一笑，道：“娃儿正长身体，杀个鸡给他补补也好。”

　　虎子道：“听听聂叔的话，我现在可不正需要补身子的麻。养个鸡不吃，成天叫我看着多难受。你们舍不得杀，我舍得。反正鸡都杀了你不煮也白费了。”

　　虎子娘一听这话，更是恼了，举扫帚就要往儿子身上招呼。虎子不及躲狠狠地挨了一下，痛得一蹦三尺高，嚎声不断。围着聂梦圆圈跑。聂梦想出口劝几句，但他一向嘴笨想劝也寻不到合适的话来。这两母子围着他追打，虎子虽嘴里直嚎，但他左突又闪根本没挨几下打。但是聂梦却受了池鱼之殃，胳膊、肩头都落了打。好在虎子未过多久身子一扭，一溜烟跑走了。要不然聂梦还不定要替他受多少罪呢。

　　虎子娘寻不着正主，插着腰骂道：“小砍头你有本事你别给我回来！”

　　聂山劝道：“娃都跑远了，算了。”

　　虎子娘余怒未消，胸腔剧烈地起伏，嘴里直数落着儿子如何不成器，回眸又看向聂梦，对聂山道：“梦他爹，还是你福气好。瞧瞧你们家聂梦，渍渍，吃得起苦，人又实诚。我们家虎子要有聂梦一半理顺我可就省心喽。”

　　聂梦被夸得不好意思，低着头，面颊微红。

　　待回到家，聂母早已准备好饭，招呼着他们吃饭。无外乎就是一些稀粥就咸菜。但穷人家的孩子哪有资格挑嘴，只要能吃饱就是顶幸福的事了。聂梦肚子早就饿瘪，呼呼噜噜连喝了五大碗这才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才丢下碗就见虎子慢悠悠地晃来，喊聂梦到河里洗澡。

　　村边有条小河，河水不过半人深，那是村里的孩子们最常游戏的去处。天色已晚，溪边清静。聂梦和张虎衣衫一扒，一个猛子扎入河中。清凉的河水丝丝透心，将聂梦一天的劳作所产生的疲乏去了七八成。

　　聂梦道：“虎子，你下回别再干那事了。”

　　“啥事？”虎子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一口气就扎进水里。再出来时，摇头一甩，发上的水珠抖落如雨。

　　聂梦拂了把脸的上水珠道：“啥事，还能有啥事？你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干啥把自家的鸡给宰了。”

　　“我就是想吃鸡了，都跟我娘说几回了。她就是舍不得，结果我一恼就拿刀把鸡头给剁了。这不，打骂一顿，换顿鸡肉吃倒还真挺不错。”虎子摸了摸没入水下撑着滚圆的肚子。回想起方才吃过的鸡肉，只觉得爹娘的数落打骂都挺值得的。

　　“你这样不好。瞧把你娘给气得。”聂梦觉得把娘气成那样，哪怕是山珍海味吃了也没味。然而他满腹的话，出了口，就只有简单的一句。

　　虎子嘻嘻一笑：“我娘就那样，当时气大，气过就啥事也不记得了。刚才吃饭一边骂还一边往我碗里夹肉。我要是跟你这么死心眼，哪还吃得到肉？行了行了，别说了这些了。呆子跟你说件正事。”虎子笑意一收，往前游了两下靠近聂梦道：“今个我跟我爹下地干活。我嫌累，借着屎遁溜了号。正巧村头李家赶着牛车上镇上去，我就顺道跟他们一起走了。”

　　“你去镇上了？镇上热闹吗？真的比咱们村里好吗？”聂梦的好奇被勾起。他自小大到都没有离过村。只听人说过，镇上路比村里的平，镇上房子比村里的结实，镇上人穿的比村里人体面，连镇上的月亮都比村里的圆。

　　“镇上当然比村里好。要是把咱们村比作破树枝，那镇上就是棵大树。”虎子连说带比划的，好不得意。

　　“真有那么好？”

　　见聂梦有些不信，虎子忙道：“呆子你是没去过，怎么晓得？我去了一趟路都摸熟了，哪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要不就明天吧，咱们明天起个大早上镇去。”

　　聂梦闻言一喜，继而又是神色一黯，垂下头道：“还是算了吧，地里的农活太多，我爹一个忙不过我得帮他。要不过段时候，等农活忙完了你再带我去。”

　　虎子顺手撂起一捧水淋了聂梦一头，道：“呆子你还真是呆。少干一天又怎么了？现在不去，过些时候我就要走了，哪还管你？”

　　聂梦道：“走？你要到哪去？”

　　虎子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呆子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跟别人说，更不能跟我爹娘他们说。”

　　聂梦掷重地点点头，“我保证不说出去。”

　　虎子道：“我今不是到镇上去了么？你猜我见着谁了？王二子！就是从前老跟在咱们后头，笑起来歪着个嘴的那个王二子。他家后来不是搬到镇上去了么？我今正好就遇到他了，在他家蹭了顿饭吃。现在他老爹在镇上开了间茶馆，生意做得还不错。客人还真不少哩。我正坐那边喝茶边和王二子扯闲话，正好听到隔壁桌上几个外乡客在那闲话。你猜他们在说什么？”

　　“说什么？”

　　“我听他们说，现在外头可乱了。好多地方的农民聚集起来，要反朝廷！”

　　“什么？”聂梦闻听此话着实吃了一惊，“农民不好好种地反朝廷做什么？他们不怕杀头么？”

　　虎子白了他一眼，道：“瞧你胆小样，至于吓成那样吗？现在的朝廷对咱们农民的压迫越来越重，咱们一年到头好不容易种的粮大多都被他们搜了去。你说这不是明摆着要咱们不活吗？与其受他们的鸟气，不如拿起锄头来揍他娘的！”虎子越说越兴奋，手啪啪的乱挥，击在河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聂梦莫说想了，光是听虎子说他都觉得浑身发寒，道：“那可是谋反呀，诛九族的大罪。”

　　“呸！”虎子啐了他一口，道：“要是把朝廷推倒，皇帝老儿都任人宰割，谁还敢来定罪？诛九族？把他杀人的刀夺了，看他还能拿什么诛人九族？”

　　虎子的聂梦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他自小胆大，不喜农事，专爱舞枪弄捧。每次被他爹逼着下地，干不了多少活，准借着尿遁偷溜，然后躲到僻静的地方练身手。虽说无师教授，但时日一久，倒也练的似模似样，前年还赤手打死头野猪。

　　聂梦小声地道：“真能反得了吗？”

　　虎子道：“怎么不能？皇帝对咱们不好，咱们只要同心协力就能把他废了！我听说淮北、河北好多地方都有起义军。到时候把皇帝老儿赶下龙椅，换成咱们农民自己执掌天下。从此以后种地就再也不用交税了。”

　　虎子说得是慷慨激昂，聂梦听得是迷迷糊糊的，他没弄懂所有的意思，只听到不用再交税，心头的担虑换成喜悦。要不是交不起税，他的几个姐姐就会被一个一个的卖掉。若是不交税，每年种的粮不光能让他们一家子吃饱还能再留点余粮。要是攒多点，再换成钱是不是就能把姐姐们给赎回来？想着嘴边也荡起了笑来。

　　“呆子，咱们一起去投奔起义军怎么样？”

　　聂梦刚刚荡起的一丝笑意被虎子这一句话惊的登时消失无踪。“咝！”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头一慌说出的话也开始打颤：“你，你说什么？投奔起义军？”

　　哗的一声水声起，虎子从水里站直了身子，挺了挺打练的结实的胸脯，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可不想成日里在田间消磨一生。咱们去投奔起义军，建功立业，做人上人！”见聂梦垂着头迟迟不语，虎子冷哼一声：“呆子，你不敢么？哼，我就知道你是胆小鬼！”

　　“我，我不是胆小鬼。可是我要走了我爹和我娘怎么办？还有三个姐姐……我……”聂梦低低说道，他将身子和半张脸全部没入水中，似乎觉这样就能掩盖懦弱。

　　和虎子比他确实有些懦弱。虽然从小到大村里的人都夸他实诚，但他知道那些人一转身就在背后喊他呆子。他也知道自己呆，脑子远不及虎子转得快。他也没有虎子的抱负，他只想安安生生地守着父母过日子。对他来说只要能吃饱饭，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就是顶幸福的事。旁的他不敢多想，也从不多想。

　　“现在守在跟前孝敬算什么？交不起税的时候你的锄头能抵得过官军的大刀片子吗？忘了你那几个姐姐是怎么被卖的吗？呆子，别犯呆了，只要咱们在外头闯出了明堂，到时金子银子塞满兜，还怕不够你孝敬爹娘，赎回你姐姐吗？这可是好机会，错过了后悔一辈子！”

　　虎子继续游说，可是聂梦却不为所动，转身上了岸，只道了一句：“反正我不去，你最好也别去。”然后衣服一抱就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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