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浮澈无波定乾坤 第十八章 浅如清溪木成苍

　　半月后，仲春时节。申时初刻，若璃与暮歌、玄武行走于云州城最为繁华的琼花大街上。

　　春日融融，暖风熏人，各色店铺鳞次栉比，行人如织。

　　她戴着面纱，一身缟素，目无表情地盯着周遭之景。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一切的一切皆不入耳。

　　热闹是他们的，她，什么也没有。

　　她涩然一笑，旋即恢复冷漠之态，心中除却难以弥合的伤痛外，更多的则是刻骨的仇恨。

　　行至一处略显萧索的茶楼前，她被店外挂着的“此店转让”的布帛吸引了注意。

　　“暮歌，月然可否存有积蓄？”

　　“冥殿虽已解散，除却分发给教众的钱财外，主上在富源钱庄留有一笔存款，他将印信留给了属下，嘱咐若是夫人需要，可前去提取。”

　　若璃微怔，心道：莫不是他早就料到自己难逃一劫了。

　　叹了口气，又添几分凄恻。

　　旋即敛眉发问：“解散，何故？多久的事了？”

　　“就在您被南宫翔掳去西辽之后，主上下令解散冥殿，只余下几位武艺高强的护法和一批忠心耿耿的教众。”

　　心底蓦地泛起一股水流，细弱却极具穿透力。

　　她面染愧色，急急问道：“可是为了我？如此当真连累你们了。”

　　“也不尽然，全力营救您的确是原因之一，不过，也和朝廷的围剿有着密切关系。”

　　“什么意思？”

　　暮歌苦笑一声，旋即答道：“冥殿是江湖上第一邪教组织，武林正派皆欲得而诛之，就连朝廷也深以为患，两相联合之下下了剿杀令。数月来我们一直疲于应付各种围剿捕杀，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

　　朝廷竟也插手江湖纷争！看来轩辕景曦对月然的真实身份早就起了疑心，才会下此狠手吧。

　　她了然地点点头，施施然步入楼内。

　　一楼大厅内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市井散客，随意地坐在桌边喝茶聊天，内容粗陋，语言俚俗，令人闻之皱眉。

　　掌柜的正趴在柜台上小睡，鼾声如雷，有客人来到也浑然未觉。

　　若璃讶然，忍俊不禁，抄起柜台上摆放的黑漆算盘煞有介事地拨弄起来。算珠碰撞发出清脆之声，在空旷的厅堂里格外响亮，他却睡得自在，依旧纹丝不动。

　　若璃不恼，随手抓来蓝皮子账册，就着三尺台面闲闲翻阅起来。起初还有些微微笑意挂在唇爆尔后便蹙起眉头，叹道：难怪要出让店铺了，偌大一个茶楼，每月盈利微薄，入不敷出，趁早得关门歇业。

　　她复又执起算盘，对着掌柜的耳朵一阵拨拨算算。

　　良久，掌柜的不觉皱眉，连连摆手，状似驱赶苍蝇般嫌恶地叫道：“走开走开，别扰了爷的清梦。”

　　若璃轻笑一声，将账册和着算盘一道拍向桌面。

　　“啪！”一声巨响后，掌柜的终于醒来。

　　伸了个懒腰，抬了下眼皮，慵堕地问道：“何事啊？”

　　“有生意你做不做？”若璃的耐心向来不佳，见他醒来便直切正题。

　　掌柜的揉揉眼睛，待能正常视物后，捋了捋山羊胡，问道：“什么生意啊？”

　　“店铺转让。”

　　闻言，一双精明的绿豆眼立刻迸发出清亮的光，难以置信地问道：“此话当真？”

　　若璃颇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浅语道：“比珍珠还真。”

　　“这……那好……一……一百两？”他伸出食指，试探问道。

　　“没问题，掌柜的请稍等片刻，我这就派人去取钱。请问富源钱庄在哪？”

　　“出门左转直走到第三个路口右转第四家。”他干脆地答道。

　　若璃扬手，低唤一声：“暮歌。”

　　言毕，身侧掠过一阵清风，转眼人已至店外，和一位白衣公子对视了一眼后，匆匆离去。

　　下一刻，一把温润的声音响起。

　　“张老板，我出二百两，你这茶楼让给我可好？”

　　张老板听到价钱后两眼放光，待看清来者何人时，面色大变，惊乍道：“苏……苏公子，怎么是你？”

　　若璃回头瞧见一位白衣公子正举步入内，眉目如画，温润如玉，衣袖翩翩，宛若谪仙。

　　那人将她略微打量一番，又瞥了眼她身旁的玄武，旋即展颜一笑，扭头和张老板交谈起来。

　　“两百两盘下你这气数已尽的店铺怎样？”

　　他挑眉，似笑非笑道。

　　“你……我已经答应这位姑娘了。”

　　“哦？无妨，只是一个女人能经营好这么大的茶楼吗？你就不怕，你多年来的心血最后要毁在一个只懂得闺房之事的女人手上吗？”他语气不善，随即挑衅般地瞥了若璃一眼。

　　若璃原本望着他线条柔和的侧脸有些微微失神，听他如此一说，不由气结，对他的良好印象大打折扣，冷冷道：“公子这是何意？女人怎么了，女人就非得在家相夫教子吗？公子可是瞧不起女人？”

　　“姑娘切勿动怒，在下并无此意，只是觉得这生意之事太过繁杂，姑娘娇弱，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免有些担忧罢了。在下姓苏，名浅苍，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苏浅苍？竟是他！东南首屈一指的富商！

　　若璃心中一惊，有些闷闷地想着，你已经够有钱了何必要同我一介女流争个高下，也不怕旁人笑话你恃强凌弱。

　　“原来是苏公子啊，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小女子随夫，姓林，你若是愿意可唤我一声林夫人。”

　　“林夫人？”苏浅苍神色微僵，唇边滑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浅笑。

　　尔后，他眉毛一轩，故作惊讶地自语道：“如此娇妻，竟也舍得她在外奔波。”

　　若璃闻言不悦，面无表情道：“夫君新丧，欠下一堆债务，做妻子的自然是要帮着还清了。”

　　苏浅苍目中闪过一丝了然，激赏道：“夫人如此情深意重实在让在下佩服。”

　　他躬身一拜，转眼又恢复方才波澜不惊的神情，语调一转，说道：“俗话说，价高者得，我出二百两可比林夫人这一百两多出一倍，张老板是不是应该考虑下我的价码，或者夫人同我竞价一番，若是价钱能够高得过我，那么我……”

　　“不必了！我不会同你竞价，再说我也没有多余的钱，一百两已经是我的底限了。”若璃有些忿忿地打断他，心中腹诽道：不就是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吗，了不起啊，欺人太甚！

　　她冷睨他一眼，将问题丢给尚处于呆愣状态的张老板。

　　“俗话说，一诺千金。张老板，您方才可是答应过我的，一百两成交，您是要反悔吗？”

　　张老板脸上红白交替，顿时陷入两难境地，微张着口说话也有些不利索。

　　“这……这……”

　　他的茶楼和苏浅苍经营的得月楼可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这个姓苏的几乎垄断了云州城内所有的茶叶生意，自己这几十年的老店就是因为竞争不过他才准备转让的，将店铺卖给他，非他所愿！可是二百两的确是……诱人的价码啊，到底卖给谁呢？

　　若璃见他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颇感不耐，之前想要一展身手的美好心情登时一扫而空，她摆摆手道：“算了。玄武，我们住”

　　“等等，夫人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