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尸两命

    “将军，刚才发生何事？一堆人闯了进来，吓坏妾身了。”蒋氏一张老脸都是苍白的，一手拍着胸脯做出柔弱状，似乎是真的，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还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确实是得到消息之后就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及至到了这里，已经是气喘吁吁地，要不是王妈妈在一旁搀扶着，还站立不稳呢。

    司空亮却早已没有了先前怜香惜玉的心情，只是淡淡说道：“没事，一点误会罢了，夫人受惊了。”

    就这些了，却是不肯再多说，随即吩咐王妈妈伺候夫人回房休息。自己却是转身，大步往别的方向而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在屋里的时候，两个人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转眼之间，大将军又变得对她是如此冷淡？

    人家说女人心海底针，难不成男人也有如此情绪不定多面化的时候？

    蒋氏只是愣愣的望着司空亮离去的背影，半天作不了声，倒是旁边的王妈妈机灵，冲边上使唤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杜鹃马上拉着一旁相熟的小厮询问概况。

    她们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有人进府说是想要搜查刺客，结果追到这破晓苑来了。谁知道碰上二小姐正在沐浴，双方闹得不开心，将军雷霆大怒，那些人离开了之后，蒋氏才故意慢腾腾的过来的。

    可是看司空亮刚才那脸色，似乎是，对她，有着怨气？

    蒋氏是满脸的莫名其妙，难道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司空亮才不管这么多呢，他大步的离开，却不是马上就回到独自居住的自强院。而是拐了一个弯，往后院最角落的地方走去。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二姨娘白兰的居所。

    从一进院子就能闻到满室的檀香味，司空亮知道，这是因为白兰常年茹素、吃斋念佛才会导致如此的，正因为她总是那个样子，对着他面孔冷淡脸色苍白甚至有一些怨恨的意思，连带的，他也不愿意多来看她了。

    想来也是人之常情，本来司空亮人在边关。一心惦念着家中老小，尤其是二姨娘和二小姐，总是担心着。她们有没有吃饱穿暖，作为妾室和庶女，在府中有没有被人欺负，蒋氏对她们可好？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面对的是蒋氏的轻言细语和笑脸相迎。而二姨娘她，始终是那么一副冷冷淡淡的态度。就算当年，是他不顾她的意愿，将一心求死、已有身孕的白兰强行带回京都的，是他司空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死乞白赖的单恋着她第一美人白兰。

    可是如若不是他。她可早就死了，且是一尸两命，连如今的破晓都不会再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已经过了这些年。他们之前也发生了这许多事情，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为什么她就是不能想通，原谅与他呢？

    再多的热情，也能被冰水融化的。这次回家之后，他受伤暗中是在蒋氏那里养伤。再加上蒋氏的态度，从骨子里都透出一种媚 骨和风味，自然是吸引了司空亮全部的目光。

    要不是今晚上发生了这么件事，破晓那受伤的眼神，司空亮还真记不起，要到这后院来看白兰。他是不知不觉中走过来的，走到小院门口的时候，人已经怔住了。

    不过想着，既然人已经来了，就进去看看吧。这么晚了，估计她已经睡下了吧？

    司空亮是一个粗人，从戎之前大字也识不得几个的，后来虽然身份高贵了跟着先生学写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奏折什么高难度的东西，还是由幕僚代笔的。他自己，只能勉强算是不再目不识丁，却没有文采，所以这府里各个院落的名字也都取的很白化。

    想当初，圣上一时龙心大悦，到将军府来做客。看到什么自强院、六福居，还曾经笑话于司空亮，说道：“卿本俗人，不过，朕与卿一样，其实都乃俗世之人啊。”

    这句话司空亮其实没怎么听得懂，不过他也明白，不算什么夸奖的好话，只是他本性如此，不太想改变。又很懒，所以堂堂司空二小姐居住的地方才会直接叫着破晓苑的。

    不过这个小院却不一样，上面挂着的牌匾，原本应该书写“听风阁”几个大字的，这么个有诗意的名字，是白兰当年亲笔题写的，在前朝被灭之前，她可是有名的才女。

    当年司空亮带着白兰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蒋国公家里有事，蒋氏回娘家小住。因此，白兰并不知道将军夫人的存在，那个时候，她也曾对着司空亮柔情蜜意的笑着。

    不过由于身份特殊，加之白兰已经对着前朝往事心灰意冷，才会选了将军府最靠近后宅的这么一处偏远小院居住。收拾的干净利落，颇有几分江南民院的风情。

    只是后来，哎，司空亮想起来就忍不住的想要叹气，齐人之福可不好享，况且是白兰那么独特、性格强烈的女子？后来蒋氏回府，白兰知晓之后，也不曾大声哭闹，却只是再也不让司空亮进屋，听风阁才会逐渐破败，到如今，变得有点像清修的场所，二姨娘只是躲在里面不出来，不问世事，甚至连独生女儿也甚少理会。

    人情冷暖就是如此，尤其是那些下人，最会看风向了。自然是知道将军府还是蒋氏一人独大，二姨娘算得了什么，且看这院落就知道下人怠慢的态度了。

    堂堂将军府二姨娘居住的地方，好歹她也是为大将军生下了备受宠爱的二小姐的姨娘，整个院子却显得冷清清的，走进去的时候，甚至有种荒谬的感觉，里面根本不曾住过人。

    司空亮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跟着小厮，见他已经走进去了，小厮正准备高声通报里面的人出来迎接，司空亮却抬手制止了。自己一路慢慢的走进院子，逐渐的靠近了正屋的前厅。

    如今这夜已深沉，二姨娘又是向佛的人，习惯了早睡早起，原本她已经歇下了。不曾想，才进屋子，却听到里间传来了说话声。

    “姨娘，如今二小姐也已经长大了，不仅是美丽可爱，还非常的聪明懂事，您啊，不应该再独自一人躲在这屋里，应该要出去看看了。”说罢，香兰眼尖的已经瞧见外面的人影了，故意的，脸上笑容更甚，语气也更为甜蜜了：“您光是独自一人躲在这里，为将军和小姐吃斋念佛祈福的，暗自思念他们，却从来不曾让他们知道，对您也是没有好处的啊。”

    紧接着，一个清冷的声音又跟着传出来，司空亮心中蓦然一动，他已经好多年没听到她如此的开口说话了。

    “好了，你也别说这些羞煞人的话了。”声音是越来越低，仿佛还带着一丝的笑意。

    “这有什么，姨娘，您思念将军想念将军，这都是正常的啊，毕竟，大将军不仅仅是夫人的也是您的相公啊。”依旧是刚才那个高亮的声音，想来是白兰身边跟着伺候的。

    司空亮脸上慢慢地浮现了笑意，心里想着，这丫鬟不错，回头跟管家说说，找管事妈妈给她晋升一下级位。

    人心是最不可逆，这已经过了好多年，且中间夹杂着那些事情，司空亮本来以为，自己对白兰已经死心了，心思淡了许多。

    不曾想，今晚光是听到她的声音、听到这些话语，整个人都活跃了，好像是年轻了二十年，重新回到了那热血沸腾的美好光景。

    他也才四十出头，人生虽然七十古来稀，像他这样身强体壮的，活到七八十也不在话下，等于人生还有几十年的光景在前面等着。

    听那丫鬟的意思，明明白兰对他也是有情义的，肯定是碍于过往那些事情不能表现出来。

    如果他真能卸甲归田不理政事，存在于他和白兰之间的那些国仇家恨也就不存在了，到时候两个人一起归隐，重新携手，是不是就可以做一对神仙眷侣了？

    心念一动，司空亮已经推门，大步朝里面走了进去。却只见到里面坐着一位盛装丽人，是如此的光彩照人，差点，就让他认不出来了。

    平日里那些素色的衣裳已经被换掉了，只见二姨娘穿着一件棕色的梅花妆褙子，底下是鹅黄色的荷叶边凤尾裙，发髻上插着一支珊瑚发髻，就连耳朵上，也配上了大红星星宝石耳坠，一改往日的衰老、木讷，眼睛通亮，脸颊上，也泛着红润的光泽，身上居然没有了那难闻的浓重的檀香味，甚至于，脖子上还挂着一串晶莹透亮的珍珠。

    二姨娘供奉佛祖许多年了，因为一直都是茹素，身体也差了许多，才过三十却显得异常衰老，整个人看起来已经跟那乡间老妇差不多了。

    因此，以往的司空亮虽然因为挂念，回来之后却只会在院子外远远地瞧着，说不上是近乡情更怯还是其它，甚至不敢进来正眼打量。

    可是今晚这么一看，居然重新，整个人又变得生机勃勃起来了，司空亮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美人儿，十年如一日，她这样一打扮，倒是显出当年第一美人的风采了，让人看了，移不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