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离别日
龙宗 | 作者:天外星辰嘯宇 | 更新时间:2016-12-14 03: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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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79年春,晋国大都督杜预率领七路大军浩浩荡荡,一举平灭东吴。吴主孙皓眼见回天乏力,遂大开城门,率领文武百官出城投降。
消息传到东都洛阳,晋帝司马炎龙心大悦,他环顾殿上众文武百官说道:“大都督真乃朕之韩信,国之栋梁也。”群臣立刻跪倒,山呼万岁。
数月之后,闻得杜预已开始班师还朝,司马炎决定出城相迎。这一日,探马来报,说是大都督杜预的车骑离洛阳只有不到半百之数的路程了。
司马炎当即率领文武百官,大开城门,出城三十相迎。一时间,整个京城欢天喜地,热闹非常。城中百姓尽皆尾随着天子和大臣们一起前去,迎接这位立下奇功的晋国大都督。自此之后,天下归于一统,再也不用打仗,百姓终于可以过上安生日子,这怎不令人高兴。
长亭外,古道爆晋帝司马炎满面春风。此时此刻,他感到由衷的高兴,他终于完成了父辈未竟之伟业,终于扫平,一统八荒,自此之后,天下尽归司马氏所有。
这时,忽听贾充上前说道:“陛下,臣以为陛下实不该亲劳龙体前来迎接大都督,陛下乃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岂有闻国主迎臣下之道理。”
司马炎一抚龙须含笑道:“大都督立下如此丰功伟业,朕虽贵为天下之主,亦当以示敬意。况且他乃我晋国之柱石,岂可怠慢。”
贾充见司马炎如此说道,心中颇觉不快,对于杜预此人,他打心眼里有些不喜欢。但碍于天子之面,且今番此人又立下奇功,自己也就不好在说什么了,便只得退到一旁。
此刻正当戌正时分,天清地明,放眼望去,但见四下里一片青葱之色,令人心旷神怡。晋帝司马炎高大的身躯立在春风里,就像一座令人仰止的高山。
时间不大,就见派出的探马回报,:“启禀陛下,大都督杜预的车骑离此还有十余里路程,大都督说陛下如此厚待于他,他虽肝脑涂地,不足以报陛下知遇之恩。”司马炎笑而不语,摆手叫探马退了下去。
当杜预听闻天子竟然亲率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前来迎接自己时,他又惊又喜,转头对一旁的郭瑗说:“子缘,天子如此厚待于我,真杜某之幸也……!”郭瑗此刻面上并无一丝笑意,他淡然的说道:“此番大都督为晋国立下不世奇功,天子龙心大悦,故此亲率百官出城相迎,这也不足为怪。可是……”他忽然欲言又止,显得有几分犹豫。
杜预正自高兴之际,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免有些着急。:“子缘,你我相交并非一日,有什麽话你只管道来。”
郭瑗忽然变得满脸肃然道:“某常闻古语有云:树大难免招风,功高亦可震主。今天子虽然是一位圣达明君,然百官之中未尝不有戚戚小人,恐大都督遭人暗算,不可不防。”
“哈……!”杜预闻听此言,仰天大笑:“我于朝廷立下大功,天子尚且另眼看我,百官岂能做那不识时务的小人?”郭瑗见杜预毫不以为然,不由得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眉宇间不觉笼上一股淡淡的忧思。“子缘,眼下天子正在前方迎我,你我二人切不可在此耽搁,快快纵马前往,莫让天子久等了。”杜预说完之后,猛地一催白龙神马,风驰电掣般向前飞奔而去。
郭瑗和那些随身护卫的军士,连忙在后紧紧跟随。一时间尘土大作,旌旗猎猎,好不壮观。杜预那匹白龙神马,乃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一旦飞驰起来,少有人能追得上,郭瑗和那些军士被他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也只是盏茶之功,他远远就看见前方长亭外,古道之旁站立着许多人马。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气宇轩昂,龙姿凤仪,正是大晋朝当今天子司马炎。在天子身后站立着许多的文武百官以及城中的黎民百姓。
杜预此时心潮澎湃,激动地汗湿衣襟,浑身禁不住簌簌抖动起来。他翻身下马,紧跑几步来至天子近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倒,泣声道:“让陛下久等了,臣之罪也……”司马炎一见到风尘仆仆的杜预,顿时高兴万分。
他连忙伸出双手搀扶杜预起身,口中抚慰道:“大都督为晋国立下不世奇功,朕为有象大都督这样的柱石而欣慰,大都督请起。”随即吩咐侍臣取来一件大红西川锦袍给杜预帔上,以示荣耀。
贾充-张华等文武百官眼见天子如此宠信杜预,心中均有些不快。这时,郭瑗率领随行兵马业已从后面赶了上来。众人一见到天子,立时翻身下马,伏在官道两侧不敢作声。
晋帝司马炎闪动龙目看了看这些满面硝烟之色的带甲将士,心中甚为高兴,他一摆手道:“众卿平身,此次平灭吴国卿等劳苦功脯朕一定论功行赏,绝不薄待。”众军卒齐声呐喊,山呼万岁,城中百姓亦跟着一起欢呼雀跃。
司马炎忽然伸手挽住杜预臂膀,竟要与他一同乘撵回京。杜预大惊失色,慌忙叩头道:“陛下若如此,臣死罪也……!”司马炎微然一笑,:“朕就是要世人看一下,于我大晋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忠臣良将,朕绝不会薄待的,你尽可放心,没有人敢有他言。”
杜预被天子挽住左臂,犹如泥塑木雕般随着他颤巍巍上了龙撵,并排坐下。天子这个举动,恰似滚油之中泼入了一瓢凉水,顿时在人群之中炸裂开来,百官一片哗然,一个个大惊失色,眼中都快冒出火来了。
贾充-张华相顾骇然,“天子如此宠幸杜预,其人必骄横跋扈,朝堂之上焉有我等立足之地矣……”贾充阴冷的说道。张华点了点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郭瑗眼见杜预随着天子上了龙撵,心下不由大急,他暗暗替杜预捏了把汗,同时心中不免生出一丝责怪天子的意思“这哪里厚待杜预,分明是把他置于风口浪尖之上……”瞧一眼文武百官的举动就已知道,杜预今后在朝廷的处境。
待天子和文武百官以及城中百姓都回转京城之后,郭瑗这才率领十余骑人马进得京来,直奔午门而去,其余人等就在城外扎下行营候命。
朝堂之上,晋帝司马炎端坐于龙榻,他看着俯身下拜的晋国大都督杜预,当真是越看心中越是欢喜,随即开始论功行赏,下旨赐封杜预为太子太傅兼晋国大司马,官居一品。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杜预赶忙叩头谢恩,随后奏道:“参军郭瑗此番平灭吴国立有大功,陛下切不可忘了赏赐于他。”
司马炎心中甚喜,连忙叫传郭瑗上殿听封。郭瑗此时正在宫门外候旨,听见叫传自己,连忙整肃衣冠,跟着侍臣向大殿内走去。来到朝堂之上,晋帝司马炎仔仔细细打量了郭瑗一番。但见此人身形挺拔,气派不凡,隐隐有道骨仙风之仪,绝非俗辈。
晋帝微微点了点头,心中甚是欢喜:“朕闻大都督所言,卿于此次平吴之役中立下大功,不知卿欲授何职?”郭瑗俯身下拜道:“平吴乃大都督之功,臣不过是略有小助,怎敢奢望陛下赏赐。”
司马炎心中不由暗自赞叹,随后说道:“虽有功而不居以自傲,确非俗辈所能做到,朕今就赐封卿为建平太守,官居五品。”郭瑗赶忙叩头谢恩。
随后,司马炎又赐封了许多在此次伐吴当中立下功劳的将领,众将一个个喜形于色,欢声震天。待赐封完毕,晋帝当庭降旨,于三日后在朝堂之上大宴群臣,普天同庆,天下自此一统
散朝之后,天子将杜预和郭瑗留下,叫两人跟随自己一同来至后宫之中,说是要杜太傅见一见他的学生,也就是当今的太子。杜预-郭瑗毕恭毕敬地跟随天子来到后宫,天子吩咐侍臣快去吧太子叫来。
不大会儿工夫,就见侍臣领着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华服少年向这边走来。隔着老远,就闻见那少年在嘻笑说道:“鱼吃饵,我吃鱼,鱼尽我吃饵,嘻……真好玩……”天子闻言,不觉皱了皱眉头,低声喝道:“衷儿,还不赶快上前来参见父皇为你选的太傅!”嘻笑少年听说天子为他选了太傅,顿时脸色一变,咧开嘴哭了起来,把个站在一旁的杜郭二人着实惊得不轻。
两人均是心中一震,难道这个疯疯傻傻的少年就是大晋国未来的天子吗?看这少年虽满身的锦衣华服,外表荣耀尊贵无比,可是一看他那副尊容,就知是个缺心眼的主,他若是将来坐了龙庭,天下可怎么得了。
晋帝见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的呆傻,心中自是气恼万分,他沉声喝道:“若不是看在你娘的遗愿上,朕早废了你!你既身为太子,却总是这般愚顽不堪,着实让朕深感失望……”说罢,竟自轻声叹息开来,挥了挥手叫侍臣将他带了下去。
杜预见天子动怒,慌忙禀道:“陛下不必如此生气,太子恐是少不更事,日后一定会慢慢沉稳下来的,臣虽不才,愿为我主分忧,一定殚精竭虑辅佐太子。”
司马炎闻言转怒为喜,心中稍觉安心,他以手抚着杜预的后背说道:“卿于国有功,于我司马家有恩,朕今赐你子孙世系爵位,永享富贵。”杜预顿时惶恐不已,他颤声说道:“此乃臣之本分,安敢图陛下赏赐,臣虽肝脑涂地,万死不足以报陛下知遇之恩。”说罢,竟然流出了两行热泪。
天子而后询问了一些杜预的家事,杜预皆一一作答。郭瑗在一旁瞅着天子似有心事,当下便示意杜预赶快离去。随后两人辞别天子,出得宫来,直奔城外行辕虎帐而去。回到帐中,杜预高兴之极,立刻吩咐军士摆下酒宴,想要与众将开怀畅饮。郭瑗连忙止住,:“大都督切不可太过得意忘形,此刻还不是一醉方休之时,大军驻扎在京城外,日久恐引起百官诸多非议,可速速拔营起寨,以免天下人误解。”
杜预瞟了郭瑗一眼,心中略有些不快。:“我说子缘啊,为何诸事你总爱往坏处思量?如今我带的是得胜之军回朝听封受赏,岂能引起天下人误解,你未免太过多虑了。”他不再听郭瑗之言,命军卒排开酒宴,就在军帐之中与诸将开怀畅饮,喝了个一塌糊涂。
郭瑗眼见杜预与众将全都醉的不省人事,一个个东倒西歪,大帐之中酒气熏天,嗅之令人作呕。他只得抽身来到大帐外面,眼望着暮色苍茫的天爆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凉感觉。他忽然就觉得眼下的太傅杜预,已经不是从前他所认识的那个只爱读《春秋》的杜预了。此时的杜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有些骄狂,有些目空一切……他不敢想象,照此发展下去,以后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保不准那一天惹得天子不悦,有可能就丢掉身家性命。况且如今朝中文武百官皆对杜预有非议,值此之际,自当小心谨慎,千万不可居功自傲,以免树敌太多。郭瑗原本想好好劝说杜预一番,使他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怎奈他根本就听不进去。
一连三日,杜预和营中众将皆在大帐之中狂喝烂醉,把个军帐行营当做了酒肆之地。
当日傍晚,郭瑗正独自一人在巡营,经过一座大帐时,猛听的帐内似有女子的调笑声,他心中大惊,连忙挑门而入。一看之下,气了个够呛,顿时怒火中烧。但见帐中床榻之上,两名赤身的军卒正拥着两名,同样赤身的女子在嘻笑取乐,其情其境甚为不耻。
郭瑗勃然大怒,厉声喝问二人那两名女子是打哪儿冒出了的。两名军卒一见是参军郭瑗突然闯了进来,立时吓的要死,也顾不得自己浑身赤条条的,双双跪倒在地,连连哀求郭瑗饶恕他俩。郭瑗脸色铁青,喝斥二人把衣裤穿戴整齐,然后叫来值日兵丁,将两人绑了押到中军大帐听候大都督发落。而那两名女子,等她们穿戴完毕之后,让此二人赶快离开军营,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杜预坐在帅位之上,睁开醉意朦胧的眼睛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的两人。忽然“扑哧”一乐,笑骂道:“两个不知廉耻的,寻乐也不知找个僻静之处,军营之中岂能胡来?这样吧,将二人推了出去,各责二十军棍,以儆效尤。”两军卒连连求饶,恳求大都督手下留情,说是离家在外太久,实在受不住女子的引诱,这才以致犯下军规,日后再也不敢了。
杜预闻听此言,吩咐将二人推了回来,狠狠训斥一番之后,便饶恕了两人,两名军卒千恩万谢,鼠窜而去。
郭瑗在一旁气的牙关紧咬,眼中似乎都要冒出火来了。他万万没想到,杜预连责打二人的军令也都取消了。这要是换作平日里,两人秽乱军营,早就明正典刑,枭首示众了。
“大都督,军法岂能儿戏,此二人罪当问斩,岂可如此轻绕……?”他气愤已极,索性质问起杜预来。杜预忽然打了个酒嗝说道:“子缘,兵卒跟随你我一路征伐,委实也是辛苦劳累。今天下已定,就让他们快活快活,但也无妨,不必太过认真。”说完之后,他忽然一头伏在帅案上睡着了。郭瑗不禁仰天长叹一声,缓缓走出来大帐,
次日,晋帝司马炎于朝堂之上大宴群臣,文武百官一个个盛装列席。众人山呼万岁已毕,纷纷依次坐下。司马炎端坐于龙榻之上,满面春风地看着的文武百官,朗声说道:“现今天下归于一统,四海自此升平,卿等皆是我晋国之柱石,朕今日特召集众卿家一聚,卿等尽可不拘礼节,开怀畅饮,与朕同享美味佳肴,君臣同乐岂不快哉。”
堂上文武百官听天子如此说道,皆喜不自禁,连呼天子圣明。贾充忽然起身奏道:“启禀陛下,臣有一事须向陛下奏明。”晋帝看着满脸郑重的贾充,心想莫非他有什么重要之事要说,且听他道来。“老爱卿有什麽话,直管道来。”贾充满来脸肃然地说道:“今有城中民女状告大都督麾下兵卒,行奸骗之事,臣本欲将此事暂且压下,然臣又想到此事若不严查,恐对大都督声威有损,天下百姓会怎样看待大都督,故此斗胆向陛下禀奏,望大都督见谅。”说罢,对着杜预深施一礼,而脸上却带着兴灾乐祸的笑容。
杜预正自得意之际,猛听得贾充说出这番话来,顿时浑身一颤,犹如当头泼下一瓢凉水,激凌凌打了个冷战。他慌忙起身奏道,说是只因兵卒连年出征在外,难免会思念女色,今天下一统,高兴之余酒后一时糊涂,以致触犯律条。都怪自己带兵无方,陛下若是要责罚,就责罚自己一人好了。我乃三军之帅,首当其罪……
晋帝司马炎罢完杜预之言,又看了看站在一侧的贾充,忽然哈哈一笑道:“卿身为三军之帅,当然罪无可恕,朕……就罚你……”他故意将话拖得老长,杜预的一颗心立时便悬了起来,额头顷刻间便冒出了一大片汗珠,他不知天子会怎样罚他。
“朕就罚你今日不醉不归,若是未醉,便是有罪,大都督可听清楚了……?”杜预长出一口气,一颗心又稳稳地放回了原处。他用衣袖擦了擦满头细碎汗珠,:“多谢陛恤臣子苦衷,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贾充眼见天子竟然毫不追究杜预失职之罪,心中顿时一急:“陛下,大都督身为三军之帅,理应承担失职之罪,今若陛下不责罚大都督,恐天下百姓不服,于江山社稷不利。”听了贾充这番言语,司马炎心中很是不悦。在他看来,为本朝立下战功的军卒犯下些须小错,这都是可以原谅的,没什么大不了,干吗这么死追着不放?杜预此次平灭吴国,立下不世之功,就算他犯下天大的错,那也是可以赦免得。你个贾充,虽号称朕的心腹谋臣,怎地如此不晓朕的心思,只顾一味相逼,着实可恼!
他虽心有不快,但脸上却依旧春风满面,:“大都督于朕之江山社稷立下大功,纵有塌天之罪,朕亦可赦免。好了,老爱卿不必再追究下去了,若再论,恐冷了将士之心,来呀,赐席……”晋帝司马炎不再理会僵在一旁的贾充,传旨开席。
片刻之后,但见无数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手捧着一个个精美无比的食盘,食盘内盛着许多的美味佳肴正冒着腾腾热气,她们如风摆荷柳般飘然来至众大臣近前,轻轻将食盘内的佳肴摆放于桌案之上,随即又飘然而去,直看得人眼晕。不一会儿,每人桌案上均摆满了许多的精美菜肴以及果脯酒食,那诱人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钻。
许多的大臣连早饭也没吃,眼巴巴正盼着这一顿,此时一见菜上来了,顿觉肚子一阵鸣叫,不由自主地开始往下咽唾沫,恨不得立刻就甩开腮帮子,足吃猛喝起来。
晋帝司马炎叫杜预坐到自己龙阶之下,特地命人给他安放一张比旁人都要宽大得多的桌案,而桌案之上的酒食也远比其他人等丰盛富足。百官瞧在眼里,气在心里,这其中尤以贾充-张华为甚。
郭瑗此刻被安在了靠大殿门口的龙抱柱下,朝堂中所发生的一切,他均瞧在眼里,他不由得开始为杜预今后的处境感到深深的忧虑。
待酒菜上齐之后,晋帝司马炎首先端起金盅对殿上文武百官说道:“朕这杯酒当先敬给为大晋朝立下不世奇功的大都督兼太子太傅-大司马杜爱卿,杜卿家可谓劳苦功脯请满饮此杯。”杜预受宠若惊,慌忙叩头谢恩,随即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眼见天子率先敬了杜预,于是紧跟着纷纷向杜预敬酒。这其中既有真心实意的,也有心怀鬼胎的,反正各有各的目的,各打各的算盘。杜预左一杯,右一杯,喝到最后差点连嘴都找不着了,直往鼻孔里灌,惹得众文武哈哈大笑,连称大大都督醉了。一时之间,整个金銮宝殿化作了酒池肉林之地,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就连高高在上的晋天子也有了几分的醉意,他闪动龙目看着阶下正在痛快淋漓吃喝着的文武百官,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可一世,天下唯我独尊的万丈豪情。朕就是天下之主,朕就是世间的主宰,司马氏家族当名垂青史,万古流芳……!他越想越高兴,越想越欢喜,不觉之中竟然笑出了声。
酒宴一直持续到掌灯时分,许多大臣都醉的趴在了桌上,更有甚宅竟然在大殿上呕吐起来,弄得殿上臭不可闻。天子陪众人喝了一会儿,便退入到后宫当中去了。临走时吩咐侍臣将杜预送回金亭馆驿安歇,并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伺候。
郭瑗与侍臣一道搀扶早已人事不省的杜预上了停在午门外的马车,马车沿着笔直的大道向金亭馆驿飞奔而去。等到得馆驿门前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青石道两旁的街灯一瞬间纷纷亮了起来,照耀地整个街道甚是明亮。
郭瑗本打算将杜预送回城外行辕安歇,奈何天子说要送到金亭馆驿来,他也只好照办。等把杜预排好睡下之后,业已快到戌正时分了。郭瑗此刻却毫无睡意,他替杜预盖好被单,轻轻走出了房间,随手悄悄掩上房门,径直来到暗香浮动的花园里面。眼下正值春夏相交之际,园中花草树木长得甚是繁茂,而隐伏其间的虫蚁之辈也显得很是兴奋,不住地鸣叫着。
郭瑗眼望寂静的夜空,不觉有些呆呆出神。他忽然发现今晚的天象似乎有一些怪异,隐隐预示着刀兵之兆,甚是凶险。而至于是何年何月应这一劫,他还吃不准。他根据《易经》配合天星之术推断,此劫十之有八九,至于应在何时,他一时之间还推断不出。对于道法和易理之术,他是非常的痴迷,每每沉迷于此,简直是费寝忘食,令旁人难以理解。他忽然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此处非久留之地,宜尽早离开为妙,京城虽繁华富庶,却幅某藏身之所。天下未有不散之筵席,缘起则聚,缘尽则散……”
数日之后,郭瑗独自一人进宫面见天子。晋帝司马炎闻听侍臣来报,说是建平太守郭瑗求见,不知他有何事上奏,连忙传见。
郭瑗来至天子近前,俯身下拜参礼已毕,天子问他进宫所为何事。郭瑗略带惶恐地说道:“臣乃一介微末之士,蒙陛下圣恩赐以官爵,然臣乃山野之人,甚不习惯居于京城繁华之所,臣离家时日已不短,情愿陛下恩准臣,促回归故里,臣之老父妻儿正倚门相盼,望陛下恩准……”
晋帝司马炎听说郭瑗竟然要促回乡,心下一惊:莫非他是嫌朕赐于他的官职太小不成?:“郭卿家,你这是何意啊?难道是嫌朕所封官职太小……?”司马炎闪动龙目,盯着郭瑗。郭瑗浑身一震,慌忙叩头禀道:“陛下会错臣的意思了,臣岂敢嫌官职太小,只因思念家中的老父妻儿,故此才斗胆恳请准许臣促回乡,陛下若如此说,臣情愿一死以鉴明心……”说完,就欲以头撞柱。司马炎大惊,慌忙命人拦住郭瑗。
随后,司马炎仔细询问了郭瑗的籍贯出处,得知他乃是河东闻喜县人氏。遂当即降旨赐封郭瑗为建平太守兼河东兵马左使,三日后,即刻前往河东赴任。郭瑗喜出望外,连番叩头谢恩。
司马炎上前双手相搀,:“朕对于有功之臣,绝不薄待,郭卿家此番尽可放心回乡赴任,若在有功,朕定当封赏。”
郭瑗满心欢喜地辞别天子,出了午门,一路打马扬鞭飞奔城外行辕。到得营中,却发现杜预正在和几名心腹将领开怀畅饮,大块地吃肉,大碗的喝酒,好不痛快。
杜预看见郭瑗回来,赶忙起身招呼他入席。郭瑗摆了摆手,冲他使了个眼色,又看了帐中诸将一眼。众将虽皆有几分醉意,但也还不傻,于是纷纷告辞而去。整个中军大帐顷刻间只剩下了杜预和郭瑗两人。“子缘,有何话你只管到来便是,你我二人相交又非一日,何来遮掩之词……”
郭瑗忽然面色凝重地看着杜预说道:“今日命我前往河东赴任兵马左使之职,三日后便要启程,此前多蒙大都督提携照顾,子缘在此有礼了。”他冲着惊疑不定的杜预深施一礼,眼眶忽然间湿润了。
杜预顿时一下呆住了,他突然间醉意全消,一把拉住郭瑗颤声道:“子缘……你……当真要走……?”他似乎不愿相信这是真的。郭瑗点了点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子缘……!”杜预哽咽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双虎目当中,已经噙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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